第八十六章 天下沒有不散的宴席
作者:三千劍      更新:2020-05-26 13:34      字數:3612
  十方趕緊揣好下卷幻術法訣,推門出來,看到三位道長跟著陳子午已經走進了後院。

  老陳看他出來了,就笑嗬嗬的回前院繼續乘涼去了。三位道長走過樹蔭下的石板小徑,道袍隨風飄舞,如謫仙人一般氣質出塵。出了張真人,還是腰裏挎著酒葫蘆,頜下的胡須亂如雜草,跟以前一樣的邋遢。

  “三位神仙老爺,我師父在裏麵等你們呢。”十方滿臉笑容的躬身施禮,馬屁拍得格外殷勤。這三位可是未來救他小命的關鍵人物,一定要讓他們開心才行。

  他畢恭畢敬的站在路旁,等著道爺們過去。低頭等了半天,卻沒聽到腳步聲。疑惑的抬起了頭。

  張真人揣著袖子,站在他們最前麵,笑眯眯的望著他問道:“小家夥,我房裏有三粒回春丹不見了,你見過沒有啊?”

  “回春丹,那是什麽東西?我沒見過呀。”十方眨著烏亮的眼睛,一臉懵懂的看著張真人,手心裏卻在冒汗。

  “哦,沒見過就算了。我在失竊的櫃子裏發現了一根白毛,像是屋裏進了老鼠,還是隻白老鼠。”張真人搖了搖頭,從身後解下一隻長條形的包裹,連著包袱遞給他道,“聽大和尚說,你在練棍法。剛好貧道有個天雷鍛造的短棍,就送給你了。”

  “天雷鍛造的棍子?啊,謝謝道長!”他驚奇的接過包裹,入手果然沉甸甸的,很有分量。

  張真人衝他眨了眨眼,就和兩位道長進了老和尚的屋裏。

  十方站在樹蔭下,又掂了掂手裏的包袱,感覺是挺沉的一隻短棍。隻是手感似乎有點熟悉。

  他迫不及待的跑回屋裏,把包裹放在床上,一層層的解開。打開最後一層布,眼前霍然現出一隻遍布著古怪紋路的黝黑短棍。

  “嘿,這個是……”

  他趕緊捂住嘴。賊兮兮的回頭看了看,見屋門緊閉才鬆了口氣。吸了吸鼻子,猛然掀開床單,看到肥貓正叼著半隻錦鯉啃著吃。

  “好啊,我就說錦鯉總不夠,原來都被你偷吃了!你這家夥,你又不是貓,幹嘛總偷我魚吃?”

  肥貓吞下最後一點魚尾巴,討好的用兩隻後爪直起身,呲著兩顆大門牙衝他傻笑。

  “看你那賤樣!別裝了。過來看看這是什麽?”

  肥貓跳上床,看到短棍頓時被嚇了一跳,連蹦著向後退了兩步。它圍著那鐵棒轉了半個圈,又小心的慢慢靠近。抬頭詢問的望著十方。

  十方壓低了聲音,悄聲道:“是張真人送的。嘿嘿,你說神奇不?我跟這破棍子好像挺有緣啊。”

  肥貓用力點了點腦袋,伸出前爪去拍打那鐵棍。拍了幾下見沒反應,又失去了興趣,跳下床偷偷摸摸的走到窗戶旁,想要跳窗出去。

  十方猛然回頭說道:“不許再偷魚了!想吃就自己去河裏抓。”

  說完就不再理肥貓。握著短棍挽出幾個棍花,跳到屋子中央橫掃、劈挑,練了一陣的棍法。感覺這鐵棍除了有點粗,倒是挺趁手的。

  收好鐵棍,又想起懷裏的法訣,拿出來仔細研讀了起來。看半個時辰才抬起頭長舒了口氣。又閉眼又冥想了一遍,確定都記牢了,便隨手一抖。幾頁紙燃起了火焰,在火光中倒卷燒成了灰燼。

  “開山祖師的手書呀,真可惜!”他揮了揮袍袖,掀起一股小小的旋風,卷

  起灰燼如一群黑色的蝴蝶,飛向了窗外的天空。

  ……

  甘肅武威邊界,又一場晉軍與劉漢大軍的遭遇戰剛剛結束。戰場上橫七豎八的躺滿了兩軍士兵的屍骸。

  一個匈奴兵胸口插著半截長刀,倒在高高堆起的屍堆上。屍體忽然被掀翻。從屍堆下坐起一個滿臉是血的晉軍校尉,大口的喘著粗氣,目光呆滯的望著遍地血染的戰場。

  在他身後的草叢裏,一道黑影撲了過來。

  聽到了風聲,校尉下意識的想伸手拔刀,才發現長刀插在敵人的屍身上。用力才拔出一半,那黑影就如一道閃電將他撲倒,“吭哧”一口咬斷了脖子。頓時一腔熱血噴濺向天空……

  那黑乎乎的怪物趴著汩汩冒血的校尉身旁,大口吞咽著溫熱的血漿。看它的外形,竟是一隻比土狗略小的黑毛老鼠。

  黑毛鼠啃掉了校尉的脖子,又咬碎了腦殼,吞食完白花花的腦漿。隻一會兒工夫,好大的頭顱就被啃成了白骨骷髏。

  黑毛鼠伸出猩紅的舌頭,把嘴邊的粘液細細舔掉。看到不遠處又坐起一個強壯的匈奴武將,便猛地趴低了身體,像捕食的野獸般從草叢裏爬了過去。在匈奴人站起的瞬間猛地一躍而起,咬住了對方的喉嚨。

  匈奴人慘叫著倒在血泊裏。黑毛鼠在一灘血跡中瘋狂的啃食,不時抬頭向遠處張望。直到一隻凶悍的大黃狗出現在山道下,才慌忙匍匐下身子,躲藏在染血的草叢深處。

  那隻大黃狗用鼻子在四周嗅了好久,似乎確定了方向,朝著那東南方向狂奔而去。

  黑毛鼠立刻直起身,抖了抖沾滿皮毛的汙血,也一溜煙的跑下山道,追著那隻大黃狗狂奔而去……

  ……

  十方再回到未央宮已是兩天之後。這兩天,老和尚又出了幾趟門,說是又找了三位道長和烏雲尊者,和他們商議好聯手的細節和在緊急時聯係的辦法。

  看老和尚每次回來眉頭深鎖,十方忽然覺得他說六成機會、形勢一片大好,都是騙人的鬼話。可又不敢去問,生怕問出什麽不好的結果。還不如這樣糊裏糊塗的治病算了。

  回到宮裏,玲瓏的身體已經痊愈。其實在看到大難不死時,玲瓏的病就已經好了大半。這兩天安心養病,早已經沒事了。唯一的遺憾是李貴那混蛋再沒了消息,就像人間蒸發了一樣。

  私下說起,十方猜他九成九是買通宮門守衛才出去的。但既然溜走了,再追究守衛的責任也沒什麽用。讓他們氣悶了好幾天,總覺得好人不好命,禍害倒真能逢凶化吉、長命百歲呀!

  轉眼又過了半月,秦老博士依然病重告假。讓十方的心裏十分憂慮。他對這位嚴苛的老博士十分敬重,就像家中長輩一樣,想去探病又怕打擾了老先生的養病。

  這天他又回到金縷巷,正吃著午飯,就見癸醜興衝衝的跨進大門,雙目灼灼發光。他心中一喜,就有了預感。

  癸醜看到他在吃飯,就開心的走到桌邊坐下,就著茶壺“咕咚咚”喝下一壺水。說那陳安在昨晚就離開了長安,啟程去了秦州赴任。臨行前和他喝了一頓酒。酒席上陳安神情鬱鬱,說了好些喪氣話。

  十方得到消息時正在吃包子。看著一臉興奮的癸醜,默默咽下嘴裏的素餡包子,心情卻不如預想中的歡喜暢快。娘和月牙兒終於可以逃

  出長安了,但他還要留多久呢?

  他憂愁的歎了口氣。西晉王朝的官場傾軋在最後一刻都沒有停止過。雖然陳安的離開對這搖搖欲墜的朝廷已無關痛癢,卻仍是讓他心中升起了莫名的悲涼。

  他兩三口吃完了包子,從桌上端起一杯溫茶喝完,就匆匆離開了金縷巷,跑去了桂宮。

  進了梅園,一口氣跑上小樓,看到幹娘的屋門敞開著。盧夫人穿了身淡綠色的襦裙,手裏拿著支筆,正出神的想著什麽。

  他躡手躡腳走到身後。看到桌案上鋪著一張淡墨浸染的畫卷。紙上新墨未幹,畫的是一座城池。畫卷裏有小橋流水、人物街市,筆墨濃淡間栩栩如生,給人一有種身臨其中的奇妙感覺。

  “這裏就是洛陽嗎?”他好奇的問道。

  盧夫人身軀一震。一滴墨落在了畫卷上。墨滴在宣紙的河畔邊重重展開,好像開出了一朵黑色的花。

  “你呀,嚇死娘了。什麽時候來的?”盧夫人擱下筆,親昵的將他攬在懷中,摸著他的小光頭道,“今天沒去找月牙兒玩?”

  十方抬起頭,拉了拉她的衣袖,把嘴湊到幹娘耳邊,小聲說道:“娘,咱們差不多可以走啦。”

  盧夫人的身軀明顯一震,盯著他顫聲問道:“你,你是說,咱們可以去洛陽了?”

  “對呀娘。你不是早就想回洛陽老家了嗎?”

  “可是,咱們真的可以回洛陽嗎?”

  他用力點了點頭,說道:“放心吧,娘。我師父都安排好了。讓癸醜先護送你們去洛陽,我和師父過一段日子再去匯合。”

  “不一起走嗎?那怎麽行,娘不能讓你一個人留在這裏。留下來太危險了。要走就一起走。”

  十方把小手放在盧夫人手心,笑著安慰道:“我在這裏沒事的。我和少帝是好朋友。我師父也和我在一起。師父說還有事情沒辦完,等辦完就會帶我去洛陽找你們。說起來,你們隻有癸醜保護,我還擔心呢。”

  “可是……”

  他搖晃著盧氏的胳膊,笑嘻嘻道:“不要擔心了,娘。隻要你們能逃出去,我和師父隨時都能離開。不過癸醜也是一流高手了,還帶著一群護衛;他又是胡人,月牙兒功夫也不錯,就算碰上打劫的也不怕。”

  盧夫人依然遲疑的望著他,眉頭緊蹙道:“那你們,打算什麽時候離開長安?”

  十方心裏一痛,仍是笑嘻嘻道:“應該很快的。等你們到了洛陽,我和師父也就趕到了。”

  盧夫人目光灼灼的盯著他,語氣忽然變得嚴厲起來。“十方,你這個表情,是不是又說謊了?”

  十方眨了眨眼,差點就哭出來。天哪,他的臉就這麽直嗎?已經到了身邊人可以隨意讀取思想的地步了?

  心思急轉下,隻能苦笑著說道:“不是的。我剛才隻是忽然想起,就要跟魏姐姐和善薑姐姐分開了,心裏好難過呀。”

  “哐當”一聲,屋門口有木盤落地的聲響。

  兩人的臉色同時一變。十方心念微動,神識瞬間掠過了屋門。“看”到門外側麵有一個窈窕的虛影,正蹲在地上匆匆撿起托盤和茶杯。

  “善薑姐姐?”他快走到門口,邁步走到了善薑的身前。

  善薑抬起頭,臉色不自然的朝他笑了笑,眼圈卻忽然紅了。

  (本章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