十方從心猿意馬中清醒過來，老和尚還沒講完昆明池的故事。仔細聽了一會兒，不得不佩服這位西域老僧漢學淵博，實在當世罕見。

  心中泛起一絲疑惑，自己的師父究竟是何方神聖？這樣的人物在五胡亂世不可能籍籍無名。跟著這樣一個師父，未來是福是禍還真是難以預料。

  “十方啊，你又在想什麽？”

  “啊，也沒想啥。我看這裏景色優美，河川分流，古城屹立。剛才聽著看著，就走神了。”

  “嗯，這裏的風景的確壯美。為師今日心情好，就傳你一套自悟的心法，讓你多些自保之力。說起來這心法與你頗有淵源。若要修煉還需答應為師，在十二歲前不可與他人隨意爭鬥，更不可性命相搏。”

  “什麽心法，和我還有淵源？難道，又是……”一想起那家夥的名字，十方就心裏發慌。想幹脆說不學，又忍不住蠢蠢欲動的好奇心，想看看傳說裏的修煉心法到底是個什麽樣子？

  猶豫再三，試探的問道：“那要是別人殺我呢，就像上次禿頭大叔闖營，我差點被殺，還是不能還手嗎？”

  “性命攸關，當然要還手。但意氣之爭、性命相搏就不可。萬一出了意外，為師想救你怕也無能為力了。”

  看他還在猶豫，老和尚笑道：“不願學就再等等。這心法隻是行功法訣，與你識海內靈印有關；是對《輪回九道》前三卷的壓製之法，可讓你汲取靈印之力又不損傷自身。那日你昏迷不醒，為師在荒村破屋頓悟，終將此法大成。從此溝通人身小天地與識海靈印，可行功自洽循環，不增不減、不向外求。”

  “可以汲取靈印之力，還不會失控暈倒嗎？”他心裏一動，想起一件事，眸子明亮起來。攥起拳頭道，“學，我要學！但我還有幾個問題。”

  老和尚欣慰道：“想問盡管問。隻要為師知道，就一定會告訴你。”

  他低頭想了想，抬起頭道：“在首陽村時，師父幫我練過一道護身符印，是不是跟這個心法有關？”

  老和尚點頭道：“不錯。那護身符印其實是一套印訣，也是你修習這心法的基石。說起來要謝李先生。不是他借我一本黃帝內經，又常與我探討解惑，為師也不可能順利突破桎梏，頓悟此法。”

  他吃驚道：“師父你還學過黃帝內經！現在還能自創心法封印魔功？師父你比烏神可厲害多了。”

  老和尚不讚同道：“誰說的，還是師兄更厲害。隻憑一封書信就點醒我，又借我之手逆天改命，造就你今生因果。這才是身在棋盤中，落子轉乾坤啊。”

  “師父你說的什麽呀，我越聽越糊塗了？”他苦著臉，感覺在腦筋急轉彎上受到了實力碾壓。

  “種種因果糾纏，都起於這魔功啊。”老和尚神色緬懷道，“那《輪回九道》每卷為一道境，共九卷九道境，暗合九九至數的佛理。卻終究是鏡花水月，噩夢一場。為師這心法隻能鎮壓燃、寂、滅前三境。平日也要常修佛法。不然還是會心魔叢生，癲狂至死。”

  “還會癲狂至死？就像以前，烏神那樣子？他死的時候也發瘋了嗎？”

  老和尚搖頭道：“師兄從小修佛法，並未瘋癲。隻是這邪法對神魂體魄傷害極大，後患無窮。我遇見師兄時，他再奪肉身也接近腐朽，不然又怎會被巨石輕易困死？”

  十方聽得後背颼颼發冷，憂心忡忡道：“那我前幾次暈倒，還渾身冒血了，也是肉身要腐朽了嗎？”

  “嗬嗬，你卻不用怕。你體質特殊，又有為師在身旁。前三道境都不會有事。”

  “不會有事嗎？唉，這是哪個混蛋搞的修煉法，還故意刻在佛寺石碑上，這不是想坑死和尚嗎？師父啊，你們天穹寺是不是有仇家？”

  老和尚認真想了想，搖頭道：“天穹寺是小廟，寺裏的僧人一向循規蹈矩，沒有仇家。這妖法初學玄妙，三道境圓滿可拔山扛鼎；又能神遊百丈，與我佛門天眼通極相似。為師當年也是收到師兄一封書信，才恍然醒悟……”

  這兩人……還有書信聯係？十方就像終於找到隔壁老王的藏身處，心中一陣興奮。轉念情緒又墜入穀底，皺眉道：“原來我力氣變大，晚上能看到東西，都是這妖法鬧的？”

  老和尚看了他一眼道：“塞翁得馬，焉知非禍？人世間福禍相依，就算你眼前花團錦簇，絢爛深處也會有奪命的陷阱。還是警醒些好。”

  他點點頭，忽然又開心起來。“那我悟出這心法，能打過穆仙子嗎？我學了這心法，是不是就不用去西王母國了？”

  老和尚笑道：“那是兩回事。你傳承的靈印是五道境圓滿，與當年為師的情形不同。如今你才恢複寂道初境，在三道境圓滿時有一個活命契機。但結局如何，隻能看天意。”

  他不服氣道：“可我現在能吃能睡，冬天不畏寒，夜能視物，一拳能打翻一個壯漢，簡直好的不行……這靈印到底什麽鬼東西，師父你研究過嗎？”

  “自然是研究過。那靈印誕生於意根深處，超越意識之上，是魂魄之源的精華凝聚……”

  十方忽然毛骨悚然，忍不住打斷道：“意根是意識本源？既然靈印還在，那烏神，我上一世的意識也還存在？”

  老和尚搖頭道：“那意根又叫末那識，是八識之下第七識，超越人類意識之上。靈印是封存於末那識內的純精神印記，排斥一切‘有我’的存在。不可能還有自我意識。”

  “原來是這樣啊！”他神情凝重的點點頭，心裏卻樂開了花。老天保佑，看來死鬼烏神真是死了，不會藏在靈印裏。這是大喜事啊！

  老和尚又道：“你體內靈印頻繁爆發，自身又沒有修習妖法。為師隻能不斷耗費真氣，幫你鎮壓靈印。目前來看，今年再發作兩次，為師就得吐血而亡了！”

  他愣了一下，趕緊拉著師父的袖子道：“師父，我覺得我還能搶救一下。您可一定要堅持住，千萬別放棄呀！”

  老和尚笑道：“那是當然。隻要學了這心法，平時心境平和便能隨意出拳，足夠你自保。至於以後，時間還長，等以後再說。”

  師徒兩人坐在山崖上，倆個光腦袋湊在一起嘀嘀咕咕。一個傳道授業，一個虛心學道。

  一個時辰之後，十方開始凝神屏息，運轉心法。冥冥中，似有一絲極寒由眉心疾速竄至小腹，汲取散於百骸的禪功真氣，還有一道遊走的靈氣，在人身小天地聚成一隻冰冷的水龍。靈印為龍首，靈氣做龍身，真氣化為龍尾龍爪，在他體內開疆拓土，辟出一條奔湧不息的水道。

  水龍乘風破浪，在眉心、心下、小腹臍下的竅穴內撞開三座湖泊。一道靈氣分為三段，各自沉凝湖底；其餘真氣以湖泊為據點，撞開三條牽連主脈的河道，各挾一絲極寒湧至額心，循環奔流不絕。

  他忍著極寒的氣息，將心法連續運轉兩個周天。待渾身冰寒消褪，這才緩緩睜開眼。

  眨了眨眼，看著周圍天地忽然驚喜的喊道：“呀，這世界像被水洗了一遍，好清楚啊。咦，那邊的林子裏有好多白氣，是著火了嗎？”

  老和尚撫須笑道：“不錯，不錯。果然是水到渠成，識海靈印凝如深潭。你如今以

  靈印為源，可窺萬物生機。那絲絲縷縷的白氣就是萬物生命散發的生機啊。”

  十方打量著遠處森林，看到絲絲白氣漸漸消失，忍不住掰著指頭笑道：“哈哈，又多了一個異能。神力、夜視，再加……火眼金睛，我都有三種異能了！”

  老和尚終於歎了口氣道：“為師曾滅道境圓滿，心中貪嗔欲念橫生。之後修不動禪功十年，悟出一門護身訣，苦修八十一日封了靈印。那雜陳欲念才和神力、天眼一起消散。但身體卻越發好了，如今八十多還步履如飛。”

  老和尚說得隨意，十方聽了卻想咧嘴大哭。一身的神力都會消失嗎？夜視的異能也會不見？這還真是鏡花水月，白受了一場罪啊！

  他不甘心道：“我靈印境界比師父低，那道護身符印卻修了三百多天。咱們基礎不同，說不定我能保住一身神力呢？”

  老和尚沉默了一陣，神情變得凝重道：“並不是那樣。當初那道符印並不是要封住靈印。而是要鎖住你身後一道無形之門。與無形之門比，你的靈印威脅不值一提。這事我們說過，以後也不要再提。”

  十方瞧著師父的臉色，乖巧的點點頭。又小心的問道：“要是我知道輪回九道的法訣，盡快突破到三道境圓滿，是不是就能擺脫掉一個危險？”

  老和尚搖頭道：“哪有那麽簡單。你的識海靈印是五境大圓滿。要知道了修煉法門，萬一你轉念突破至五境圓滿怎麽辦？到那時你就隻能像烏神一樣，死無葬身之地了！”

  十方咽下一口吐沫，後怕道：“那還是多等幾年吧。可是萬一我恢複了記憶，忽然記起了妖法呢？”

  老和尚伸出滿是老繭的手，摸著他的光頭道：“十方啊，你還會恢複記憶嗎？”

  他被摸得心肝發顫，趕緊呲牙賠笑道：“嘿嘿，怎麽可能！我這輩子肯定是恢複不了了……”

  “唉，若真是記起了，也是你的命數。前世因今生果，不必太執著。順其自然就好。”

  他張了張嘴，卻沒再問什麽。本以為否極泰來，撿了大便宜。原來是踩了一腳狗屎，卻沒走狗屎運。

  老和尚手撚著佛珠道：“以後隻要心境平和，無激蕩，再用力氣也無妨。你且意守心神，去推一推那塊青石，感受一下發力的氣息運轉。”

  他回過頭，順著老和尚的目光，看到一座半人高的臥牛石屹立在山崖邊緣。崖下就是萬頃的大湖，有一片大霧繚繞在湖麵。

  他站起身，忽然又想起一件事。“師父啊，咱們這門心法叫什麽名字？”

  “呃，這個，此心法無名。”

  “無名心法？果然高深莫測又契合佛理。大道無形，大治無為，至強無名！師父起名子真是高山仰止，大道無名！”

  “咳咳……”老和尚心虛的左右看了看，還好豔陽高照，四下無人。便垂下眼皮，沒再搭理這厚臉皮的大徒弟。

  十方背起小手走過去。繞著那巨石轉了半圈，隱約發現兩縷若隱若現的白氣，糾纏著從青石下升起。心裏覺得莫名其妙，雙手抵在冰冷的石頭上試了試。還挺沉的，少說也有好幾百斤。

  回頭喊道：“師父，這個太重了，我怕推不動呀！”

  “不怕。你一身力氣與靈印同源。放心運轉心法，上去試一試。”

  “那好吧，我推啦。我真的用力了？”

  “快推！”

  “急啥呀，推就推嘛。”他深吸了口氣，穩定心神，默默運轉無名心法，手掌上漸漸加力。

  巨石轟然一震，依然紋絲不動。

  （本章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