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十七章 入鄉隨俗
作者:三千劍      更新:2020-04-20 17:43      字數:3716
  “都是因果啊!”

  老和尚一臉唏噓道:“十多年前我就從漢人商隊購得中原人的書籍。知道昔年強漢以武力鎮壓天下,打得北匈遠遁,南匈歸附。卻也因此養狼為患,種下了百年禍根。要是當初魏晉國主以佛宗為國教,以我佛大慈悲教化眾生,用百餘年化解匈奴兒天生戾氣,使天下雜胡皆為我佛門信眾,又怎會落得今日危局?”

  十方眨著眼,望著口沫橫飛的老和尚。這個貌似無欲無求的出家人,內心的小怨念埋得很深哪!

  別看千年後的佛教香火鼎盛、教徒便天下,在魏晉時的佛宗其實混得挺慘。在中原朝廷被打壓,在民間被道教排擠。朝廷怕外來的教派做大,還專門頒了法令,隻許胡僧傳教,不許漢人出家。搞得大小廟裏都是胡人。

  沒了底層的交流,胡僧來中原傳法就變得隔閡重重,發展很不順利。遠道而來的佛子們想盡辦法,不惜說那道祖老子也是佛祖的法身,想以此依附道門,求取本土道家的寬容以待……

  老和尚學貫中西,對晉朝的胡漢紛爭也有了解。卻終究是外來的和尚,又少了千年後的智慧總結,哪怕博學廣記,還是沒搞清西晉覆滅的主因。

  西晉建國幾十年,如流星破滅。要說是匈奴仇視漢人,可那時匈奴兒被大漢王朝連打帶揉了數百年,匈奴王族全是漢皇遠親,以漢姓為榮。匈奴王更是從強盜頭子轉為鎮邊大將,為大漢王朝鎮壓反叛胡族,戍邊衛疆盡職盡責。

  直到強漢覆滅,三國紛爭幾十年,匈奴人還是安分守己,甘作各路諸侯的馬前卒,衝鋒陷陣,鐵骨錚錚跑龍套。

  後來曹魏得了天下。沒幾年,司馬家又篡了曹魏江山。

  看著一群亂臣你追我奪、興高采烈的搶江山,在西北邊疆沉寂了數百年的匈奴兒終於心癢難耐,開始蠢蠢欲動。

  可惜剛抬爪子就吃了癟。在甘肅起兵的禿發鮮卑被西晉王朝強勢鎮壓。一時間群胡息聲,天下舉杯賀太平。

  平定天下的司馬炎卻不知怎麽,把天下州郡一股腦分給了親戚;把皇位傳給了最傻的一個兒子,司馬衷;最後還給傻兒子娶了個貌醜心黑的媳婦,賈南風。

  司馬炎死後,傻兒子成了賈南風的提線木偶。賈後幹政弄權,招來一群黃鼠狼親戚搶皇位,把個傻皇帝叼來搶去了幾十年,最終一杯毒酒見了老爹。

  皇位之下,司馬家族搶得雞飛狗跳,卻忘了遠處還蹲著一群綠眼幽幽的土狼。結果就是群狼爭肉,天下大亂,北方漢人幾滅族。

  強漢馴狼為犬。西晉卻引頸自戕,引來狼犬噬主。以鬼蜮陰謀得天下的司馬氏最終把華夏文明推進萬劫不複的深淵。這樣陰謀家族的黑心和貪婪又豈是佛門可以教化的?

  老和尚不知十方魂遊三千裏,見他不停皺眉點頭,以為是讚同。忍不住心中欣喜,摸著小光頭道:“上一世,你被執念蒙蔽了慧根。這一世重修佛法,定能了斷昔日種種。他日修成金身,也不枉這一場因果。”

  十方停下胡思亂想,仰頭望著感慨人生的老和尚,沒聽清到底說了什麽,隻能一臉受教的點了點頭。

  黃昏時分,十方又喝了幾碗稀粥。腸胃裏有了些東西,心裏也安穩了許多,繞著茅屋在小院周圍溜達了幾圈。

  放眼望去,全是青黃的麥田,一片片的望不到邊際。更遠處是連綿群山。聽癸醜說山穀四麵都是峭壁懸崖,隻有北麵懸崖有植被覆蓋,強壯

  的村民能攀岩而上,去往大山深處打獵。

  山裏的凶獸不少,村民都是多人一起結隊狩獵。他們在山中布下陷阱,每次總會有些收獲,偶爾也會有人受傷。自從癸醜加入,狩獵就輕鬆了不少,捕到獵物也一天天多了起來。

  夜風吹拂,夜幕下的叢山峻嶺如濃墨浸染,模糊而有層次。一輪明月當空,山籠月色,繁星點點。

  這就是千年前的月光?望著那夜色深沉,皎月臨空,心裏沒來由的一陣難過,一種從未有過的孤獨感湧上心頭。遠離家鄉親人,一起冒險的小夥伴也都生死不知……

  “嗬嗬,少主,天都黑了,咱們回屋裏吧。”癸醜從村裏回來就一直跟著他,心情好到飛起,瞅著片空地就能咧嘴傻樂半天。

  “嗯,回去吧。”他懶懶的應了一聲。

  還有癸醜在身邊,沒事能說說閑話,才沒讓他覺得被整個世界遺棄。本想悄悄問下昏迷前石窟裏的情況,猶豫半天還是忍住了。剛醒過來,還是謹言慎行,諸事小心為好。

  回到屋裏,看見大床就開始犯困。這次醒來總感覺好的累,渾身總是酸痛。好像這幾十天不是在昏迷,而是與人不眠不休的搏鬥。

  土炕真的好大。老和尚睡在靠門的位置,癸醜躺在當中,他就睡在最裏麵。大床上隻鋪了層薄薄的褥子,下麵是北方常見的火炕,冬天還可以燒柴取暖。

  關上門,夜風從破裂的門板縫裏吹進來,嗚嗚咽咽的像是山鬼在哭。十方鑽進被窩裏,在床上翻騰了半天,卻怎麽都睡不著。心中千頭萬緒,一會兒想起女兒和爸媽,這輩子怕是永難相見。一會兒又想起那場災難,不知波及範圍有多廣,會不會對整個世界都造成影響?畢竟那是一場全球範圍的災難,整個世界都有份的。

  想著想著,昏沉沉的睡了過去。半夢半醒中,又回到了那個幽暗的地穴,癸醜馱著他走在長長的甬道裏,在那絮絮叨叨的說話。低頭看到小豆芽被夾在胳膊下麵,耷拉著腦袋像是睡著了。想叫小豆芽起來,那小脖子上卻出現一道裂縫,轉眼變成好大的血窟窿,還滲著血。隨著一走一顛的,小腦袋“噗通”滾落在地上…

  他慘叫了一聲,驚恐的睜開眼。天色已大亮。大通鋪上隻剩他一個人,蓋著那條落滿補丁的薄被子。

  聽到他的喊叫,癸醜一臉驚慌的衝了進來。

  “咋了,少主!有耗子?”

  “沒事,沒事,是我做了個噩夢。”他翻身坐起來,連連擺手。

  “嗬嗬,那就好。可嚇了俺一跳。”

  癸醜走到床邊,畢恭畢敬道:”少主啊,那邊老村長請咱們過去吃飯,全村人都去。”

  “十方啊,你趕緊起床。為師先走一步,去看看清燉熊掌好了沒有。”老和尚在門外打了個招呼,就急匆匆的走了。

  “清燉熊掌?……”他用最快的速度穿好衣服,跑到門口,看著空蕩蕩的小院,老和尚早就不見了人影。

  對於和尚能吃肉這件事,他到現在都不能釋懷。總覺有些得匪夷所思,突破了他心理承受的底限。

  “少主咱們快走,不要讓大師一個人把肉吃光了!”

  “一個人把肉吃光?他這麽能吃肉嗎?”

  “嘿,可不,吃得可凶了!俺上次打的那隻花斑大蟲,數他吃得最多。”癸醜說著把他馱在背上,大步流星的追了下去。

  “想不到啊,這大和尚還是

  個吃貨……”十方在心底感歎。不是個苦行僧麽,還這麽貪口腹之欲?犯戒了啊!

  他們的小茅屋在村子最北邊,原本隻剩四麵圍牆和土炕,讓老和尚帶著癸醜修葺一番,當作他們的住所。四周阡陌縱橫,田壟間種植著大量的穀物和菜蔬,距小村莊還有一段距離。

  田間小路縱橫於麥田之間。十方穩穩的坐在癸醜肩頭,滿眼都是黃綠的麥浪和金色的油菜花。遠處有一條溪水歡快流淌,青山白雲間,偶有鳥雀飛過雲天,好一派世外桃源的安逸!

  要是外麵的世界也和這裏一樣,家家男耕女織,處處雞犬相聞,那可就太好了……

  “癸醜……”

  “在,少主!”

  “啊,沒什麽,走吧。”

  十方撫摸著胸口的印記,想了又想,還是把想問的話憋了回去。人心難測啊,誰知道昏迷這麽多天發生過什麽,還是先觀察幾天再說吧。小心駛得萬年船!

  癸醜的步子飛快。不一會兒就看到錯落的土屋院落出現在視野中。村邊有綠樹茂密,聲聲蟬鳴入雲霄。

  “慢一點,再慢一點。”

  十方緊抓著癸醜的肩膀,在耳邊嘮叨:“前麵有個大土坑,小心別崴到腳。慢點啊,這個池塘有點大,掉下去會淹死的!”

  癸醜憨笑道:“少主,你不用擔心俺。這池塘水不深,俺掉進去都淹不到大腿。”

  十方翻了個白眼。那是擔心你嗎,是擔心我自己好不好。你五大三粗的掉進去沒事,我掉進去就會各種意外死掉的!

  他們在田裏繞了好久才走進了村子。三五成群的村民熱情的跟癸醜打著招呼,走向村裏最大的那處院落。

  癸醜笑嗬嗬的跟了過去。還沒到跟前就聽到歡笑聲傳出來,很是熱鬧。

  幾個穿著短褲短衫的男孩子在院子外麵亂竄,看到癸醜駝著十方從遠處走來,就追在後麵喊:”小和尚醒了,小和尚醒了。小和尚,下來玩!”

  十方瞅著這群渾身髒兮兮、玩著尿泥巴的小屁孩,懶懶的翻了個白眼。

  “去,去,都一邊玩去。”癸醜也不生氣,趕蒼蠅一樣趕著跟在屁股後麵的頑童,樂嗬嗬的大步往前走。

  頑童也不怕他,跟在後麵嘻嘻哈哈的叫喊著,還衝著十方扮著鬼臉,頑皮的吐舌頭。

  “想不到啊,這群小嫩羊居然都不怕你?”十方壓低聲調侃。

  要不是親眼看到,真是打死都不信癸醜如今是樣子。就在不久前,他還是生吃小孩的食人魔啊。才幾十天,食人魔就變成了憨厚大叔?這個變化有點猛啊。

  “嘿,少主你不讓俺吃人,大和尚也不讓俺打人殺人,還說漢人的小娃娃都是神靈轉世,欺負他們要受天罰的。這樣好啊,如今隻要進山就天天有肉吃,比以前可舒坦多了。”

  “哈,大和尚這麽說的?哈哈,不欺負人當然好,但也要看具體情況。萬一有人欺負你、拿刀砍你,你還不還手,不是要被人活活砍死了?”

  十方有些發愁。得趕緊給癸醜補補腦了。這家夥腦子太直,萬一讓老和尚忽悠瘸了,從一個極端到另一個極端,變成打不還手罵不還口的二傻子,那他這少主可就危險了!

  “嗬嗬,放心吧。俺沒那麽傻,俺可精著呢!”癸醜得意的拍著胸脯。

  十方哭笑不得。要不是人多,真想一巴掌拍他腦門上。

  (本章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