黑水山，坐落於浮都以東。山勢蜿蜒猶如葫蘆口，恰巧又是卡在浮都進入青州的關口。對於某些人來說，真個如刺一般，眼見心煩，有心除掉卻又怕崩碎了自己的牙。

  於是這不大不小的刺就這麽存在了下去。無論做出多少天怒人怨之事，隻要不觸及某些人的利益，睜一隻眼閉一隻眼又有什麽難的。

  山名黑水，景色卻是頗為秀美。

  靈氣氤氳，雲海繚繞。

  兼之四時蒼翠之樹木，華蓋高擎，獨木成林。鳥雀繁多，清脆鳴聲伴著清風，於山澗環繞，餘音悠揚。

  可惜，這大好河山，如今卻成了惡人聚集之所。

  入夜，點點燈火亮起。

  遠遠望去，匯聚的燈火好似一條蜿蜒的長龍俯臥在黑水山上，光照四野。

  呼哈

  哼聲由遠及近，隻見一道道黑衣短打身影趁著夜色步伐匆匆地朝著黑水營寨而去。

  在其身上，或女人或孩童，偶有哭喊，便會麵臨一道破空而至的長鞭。

  “開門，開門！二當家的回來了！”

  巡哨人員見了，趕忙打開大門，讓這一群人進去。

  黑水山雖以土匪起家，發展至今，卻更類似於宗派。

  且等級森嚴如若金字塔。

  下層供養上層，命令需無條件執行。強的更強，弱的一茬接著一茬死。

  殘酷在這裏體現的淋漓盡致。

  胡二不常在黑水山，但凡黑水山眾對他的畏懼卻比大當家的更要深重。

  隻因這家夥雖然長著一副粗獷麵孔，內裏卻是個笑麵虎，最是喜好玩弄人性，以殺人為樂。

  乃是惡人之中的惡人。

  因此一聽是他來了，二話不說，大門立刻打開，半點都不敢耽誤。至於詢問情況，是萬萬也不敢。

  曾經敢這麽幹的，人體標本至今還在山中曬著呢。

  一群人浩浩蕩蕩的進山，女人一部分留著享受，一部分則會被練成人肉大丹，以供修行。

  孩童則更慘，被做成藥人，每日喂養各種藥物，取血取心，不是生，卻也死不得。

  說是人居，其實比魔窟更甚。

  手下人安置今天的獵物，胡二則直去黑水內部，議事大廳。

  那裏，已有一人端坐。

  背對著他，手裏玩弄著一隻雪白小貂。

  聽到人聲，那雪白小貂鮮血也似的雙眸望向胡二，眼神中盡是凶厲。兩顆尖牙外翻，寒光點點，大有撲擊而上的趨勢。

  那大手輕拍，方才盡顯凶煞的小貂頃刻乖覺，像個寵物一般乖乖享受撫摸。

  “大哥，我回來了。”胡二躬身道。

  “事情辦好了？”

  “三十六個未婚處子，十二對童男童女一個不少，全部備齊。”

  “不錯。你可自去老三處取一枚閻浮丹。”

  聽此，胡二麵露喜色。

  “謝過大哥。”

  見胡二並未立刻離去，大當家又出聲。

  “還有何事？”

  “大哥，這次我又碰見那個外來的修行者了。”

  大當家聽此眉頭微皺，有些不悅。

  “若礙了事，宰了就是，還需要我交代你怎麽做嗎？”

  議事廳內的空氣瞬間沉凝幾分。

  感受到這番變化，胡二心中驚疑，麵上更加恭敬了。

  “大哥說的是。我本也要宰了那小子的，不過關鍵時刻卻被劉鬆那老東西給警告了。”

  “劉鬆？”大當家動作稍停，語意玩味的念出這兩個字。

  “看來某些人要坐不下去了。”

  青州有黑水山，冀州也有黑水山，人間道十九州百千城都有黑水之所在。強弱各有不同，但分屬一宗。

  牽一發而動全身。

  浮都劉鬆有異心，想必其他城亦有暗潮湧動。

  大當家心中劃過思量，對著胡二吩咐道：

  “既然劉鬆要保那人，那你就給劉鬆個麵子，給那人留個全屍吧。”

  “是，大哥。”

  ……

  翌日清晨

  濃霧將將散去，長街上就有了人聲，擺攤的擺攤，叫賣的叫賣，這座小城漸漸熱鬧了起來。

  忽然，城門處一陣騷亂。

  隨著一陣風，一股濃鬱的血腥味飄散。

  人群紛紛驚悚的避開。

  身著黑水服飾的丁四大搖大擺地提著血色竹筐，一路行進，來到陸行一的院子外。

  高聲喝道：

  “黑水送禮，請閣下接收！”

  “黑水送禮，請閣下接收！”

  連續兩聲大喝，四周居民無不驚動，心中好奇，卻因黑水凶威而不敢近前。一個個豎起耳朵傾聽。

  “黑水送禮，請……”

  丁四第三聲大喊尚未完全脫出口，便被迎麵襲來的熱浪淹沒。

  嘩啦

  潮汐也似的水流聲響動。

  雖是秋風蕭瑟，萬物肅殺之時節，空氣中卻有滾滾熱浪排開。猶如炭火炙烤，泛起如水麵漣漪般的扭曲。

  丁四極速後退。

  忽而隻覺眼前一閃，一人立在他麵前。

  “你找我？”陸行一看著他，無悲無喜。卻讓丁四心中戰栗，好似直麵那位大當家一般。

  “你你……”

  丁四強忍心中驚懼，硬著頭皮複述來時二當家對他說的一句話。

  “想報仇，斜陽坡，落鳳澗，辰時四刻，過時不候。”

  說完，他放下竹筐，拔腿就跑。

  神行符發動，腳下生風，一步百米。

  陸行一看也未看他，掀開筐上染血白布。

  一個不似人形的女孩映入眼簾，血跡斑駁，眼神渙散。曾經比明月還亮的目光早已不見，隻剩下了麻木，和一團死一般的絕望。

  “桃夭……”

  聽及這二字，女孩似有所覺，看向陸行一，灰暗絕望的瞳孔有點點光浮現。

  帶著哀求。

  “陸……陸……殺……”

  沙啞之聲幾近於無。

  陸行一蹲下身子，一點點清理她淩亂的頭發，擦去她臉上的血汙。

  “殺……殺……”

  桃夭激動的動著身子，大睜著眼瞪著陸行一，一串串血珠從她身上冒出，濃鬱的血腥味擴散。

  “桃夭。”

  “你我雖無親無故，但你敬重我，稱我一句哥，我就會拿你當妹妹看待。你受苦，我知了，我也見了。”

  “吳生的仇，你的仇，哥給你們報了。你可安心去了。”

  勁力吞吐，生機徹底斷絕。

  桃夭臉上劃過兩道晶瑩，終是解脫了。

  陸行一站起身，臉上一片漠然。

  “殺人非我願，為何要逼我……”

  歎息聲中，他一步邁出，風雲隨之而動。

  “快了，快了……”

  眼看著就要到城門口了，丁四心中浮現死裏逃生的喜悅。

  突然，他覺得身子一矮。

  視線也跟著天旋地轉起來，恍惚間，他看到一個無有頭顱無有四肢的半截身子重重地摔在地上。

  那黑色短打，衣角繡有金邊的衣服好熟悉。

  那……

  那是我？

  一個驚恐的念頭劃過。

  隨後，一顆好大頭顱滴溜溜翻滾，恰好落在城門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