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大哥，你清醒一點。”聽到下人們來傳話，說是左殤景又在借酒澆愁，左四放下了手裏的事，急匆匆地趕到了他的屋子裏，一把奪走了左殤景手裏的酒，恨鐵不成鋼地說道。

  左殤景一個沒注意，手裏的酒就不見了，怔愣了一下，就聽到了耳邊傳來的左四的聲音。

  “還給我。”左殤景沉著聲音，命令一般地說道。

  “還給你？讓你繼續喝醉嗎？”左四真的是沒有想到左殤景去了一趟康親王府回來會變成現在這樣，他苦口婆心地勸道，“大哥，就算是你喝醉了，那些事情還是在那裏，不是你逃避，就能解決問題的。”

  原本一開始，在知道趙雪柔的事情已經被人鬧得人盡皆知後，左相就做出了先禁足左殤景一段時間的決定，那個時候，左四是真的有些不能理解的。

  在他看來，事情一旦發生了，就得想辦法去麵對問題、解決問題，如此逃避的工作，實在不是明智之選。

  可現在，他已然有些明白左相當時的舉動了——左殤景看上去，似乎是真的邁不過這一道坎。

  “我怎麽麵對？啊？你告訴我，我該怎麽麵對？”左四最近已經不是一次兩次在左殤景的麵前說這樣的話了，之前左殤景就當耳旁風，左耳進右耳出，可聽得多了，他就煩躁起來了，借著酒勁，他衝左四吼問道，“說啊，你剛剛不是很能說嗎？你告訴我我到底該怎麽去麵對？我去麵對那些問題有用嗎？那些人就會忘記那些事情嗎？啊？！”

  左四被左殤景這突然暴躁狂怒到甚至有些扭曲的樣子，嚇了一跳，整個人出於本能還往連退了好幾步才穩住了身形。

  “大哥，你天賦絕倫，難道你就甘心往後此生，永遠都在酒的麻木中度過嗎？”左四有些不敢相信自己聽到的，他反問左殤景，“你甘心嗎？”

  從小，左四就是在對左殤景的崇拜中長大的，對於這位天姿卓絕的大哥，他滿心都是羨慕，可現在積累的羨慕有多少，那麽失望就有多少。

  “我怎麽會甘心？”左四的這些話，仿佛一把刀插在了左殤景的心上，他赤紅著雙眼，盯著左四，“可是我能怎麽辦？你告訴我，我能怎麽辦？”

  那些奚落、嘲笑的眼神，仿佛如蛆附骨，隨時隨地都圍繞在他的身邊，一寸寸地蠶食他的尊嚴，他根本沒有辦法麵對那樣的眼神；還有那些充滿了惡毒的話，仿佛就是一隻腳，將他狠狠地踩在地上——康親王府那一遭，他就是個最可笑的笑話一般，站在了那裏，讓所有的人肆意嘲笑。

  最近，甚至連府裏的下人們看他的眼神都不太對勁了，大家好像都知道了。

  連那些下人都開始瞧不起自己。

  曾經的天之驕子，享受著眾人的簇擁，但刹那之間，就被人從雲端狠狠地拉下來，按在了塵埃中不說，還要接受眾人的踐踏。如此天地懸殊般的落差，一般的人，是真的很難承受。

  更別說還是一向順風順意長大的左殤景了。

  左殤景這般的變化，在雲裳的意料之中，也在左相的意料之中，卻唯獨是讓現在還有些年輕的左四搞不懂。

  “你要振作起來啊。”左四回答說道，“大哥，你是你，你根本不用在乎那些人。再說了，這件事情你也是受害者，又不是你做錯了什麽。”

  “振作？不用在乎那些人？”左殤景重複了一下左四說的話，攸地發出了一陣“哈哈哈哈”的大笑，然後他用一種匪夷所思的目光看向左四，仿佛是第一次認識這個人一樣，“與你無關，你自然是說得輕巧了。我怎麽不用在乎那些人，他們每個人都盯著我、看著我、辱罵我、嘲笑我，他們一直都在提醒我是個失敗者。我不在乎他們，難道這個事實就會改變嗎？”

  “大哥……”

  左四還要說什麽，左殤景突然一聲大吼，“你滾！我不想看到你！”

  “大哥……”

  “滾——”

  “……”

  眼見著左殤景的情緒瀕臨失控，左四隻能暫時先退出去了。

  “把酒給我！”左四的一隻腳才邁出去門檻，就聽到了身後左殤景對下人的命令。

  他的身影頓了一頓，似乎又要想要轉身再去說什麽的打算，可又像是突然之間想到了什麽，遲疑了片刻之後，他還是選擇了離開。

  再過幾天，左四聽說左殤景還是日日夜夜都在酗酒，沒有忍住的他，再次上門了。

  麵對醉得連他是誰都認不出來的左殤景，左四隻能命令下人，將酒撤下，強製性地讓左殤景休息。

  這一休息，就幾乎是一天一夜的時間。

  再醒過來，左殤景頭疼欲裂，眼睛都還沒睜開，就嚷著要喝酒。

  “大哥，你清醒一點！”左四再度恨鐵不成鋼地說道。

  聽到了左四的聲音，左殤景的眉頭先皺了起來，下一步，他才睜開了雙眼。

  “你還來幹什麽？是來看我笑話的嗎？”左殤景問道。

  “我怎麽可能會是來看你笑話的？大哥，算是我求求你了，你別再喝酒，折磨自己了，好不好？”

  左四的話，落到左殤景的耳朵裏，仿佛是聽到了這個世上最好笑的笑話，他開始“哈哈哈哈”地大笑不止，笑得眼淚水都出來了。

  不知道是連續多日的酗酒傷及到了肺腑還是因為他自己笑得實在是太用力了，大笑一陣之後，左殤景就大咳了起來，聲音驚天動地，仿佛要將髒腑都要咳出來。

  “快快，去叫大夫，去叫大夫……”左四給嚇壞了，坐在了窗邊，一邊用手不停地拍打左殤景的背部，給他順氣，一邊忙不迭地吩咐身邊的下人們。

  “不用了。”就在左四吩咐叫大夫的時候，一道清冽的女聲從門口傳遞了進來。

  左四還沒回頭去看，但隻聽聲音，他已經知道了對方的身份——是公主。

  “臣弟見過公主。”左四不得不先暫時鬆開左殤景，給雲裳先行請安。

  雲裳看了看跪在地上的左四，這一段時間左四做的事情，她其實都看在眼裏，這倒的確是個不錯的孩子，相信隻要左相好生培養，他雖然不可能達成左殤景應該達成的成就，但也不會埋沒了相府就是。

  “你先先去吧。”雲裳吩咐說道，“本宮有事，要與駙馬講。”

  左四神色遲疑，因為在他看來，現在最要緊的還是先給左殤景找個大夫看看。

  本著對左殤景的關心，雖然明知道不該，左四最終還是開口說道“回稟公主，大哥他身體不適，不若先找個大夫……”

  “不用，本宮就是最好的大夫。”一邊說著，雲裳一邊繞過了左四，走到了左殤景的床邊，這時候左殤景還在不停地咳嗽，整整一張俊臉，被咳得通紅。

  心中感歎一聲，真是浪費了這麽好看的一張臉，雲裳一邊伸出手，連續點了左殤景背上的幾處穴位之後，大咳中的左殤景，效果立竿見影地安靜了下來。

  原本還有些掙紮猶豫的左四，看到這一幕，頓時便有些相信雲裳的話了，然後在雲裳看過來的時候，這一次，他再沒有說什麽，隻是擔憂地看了一眼左殤景之後，恭敬給雲裳行禮之後，離開了。

  接著，雲裳讓房間裏，以及自己帶過來的如蘭等人，全部都讓退下了。

  最後一個人離開並將房間關上之後，雲裳的目光才好整以暇地回到了左殤景的身上。

  這一段時間，她一直在從旁看著，她在看自己的推斷到底是真的，還是左殤景有可能出乎自己意料地重新振作起來。

  看來看去，她都不覺得左殤景又重新站起來的跡象。

  最近，天道離開的信息是越發的強烈了，雲裳已預感到今日差不多就是自己離開的時間了。

  離開之前，她自然是要再送左殤景一份大禮，讓他永遠都生活在悔恨之中——對於這樣的男人，這才是最好的懲罰方式。

  “左殤景，看見本宮，都不起來行禮的嗎？”看了左殤景一會兒之後，雲裳這才慢悠悠地問道。

  左殤景的聲音抖了一下，他這才急忙忙地從床上站下來，跪在地上，給雲裳請禮問安。

  “微臣見過公主，公主千歲……”

  “你還有臉稱微臣嗎？”雲裳沒有聽完左殤景的請安，她直接打斷了，反問道。

  左殤景一頓沉默。

  雲裳倒是沒有介意他的沉默，“左殤景，你知道嗎？本宮當初第一次看到你的感受是什麽嗎？”

  問出這句話之後，左殤景依舊是一陣沉默。

  雲裳也不介意，自顧自地繼續說下去“才華橫溢、天資卓絕，讓人一見傾心，那時候，本宮一直都在想世間怎麽會有這樣優秀又美好的人。這個問題，本宮問了自己很久，直到嫁給你那大半年的時間裏，本宮都一直在問自己。你知道嗎？雖然本宮是公主，你是丞相之子，但本宮一直都覺得此番親事是委屈了你。因為委屈了你，所以本宮也願意為你委屈自己。”

  “可當本宮發現了趙雪柔的存在，本宮才知道，本宮的一廂情願，當真是這個世上最大的笑話。”

  “左殤景，你雖不是自願與本宮的親事，但既然娶了本宮，便是給了本宮君子之諾。原以為你這樣的人，必然是天地之間的大丈夫，後來本宮才知道，你竟然是這個世上最虛偽的人。”“別說什麽親事非你之願，左殤景，你能應下你母親的話，答應與本宮的親事，其實在你的內心深處，也是明白的，娶了本宮，你的未來才是真正的前途無量。”

  “可笑的是，原本你是真的擁有最美好順利的前途，但你知道嗎？這一切都是你親手親自毀掉的。”

  “對了，當初趙雪柔拚了命，哪怕是當個妾室也要嫁給你的時候，你是不是十分感動她對你的情深，覺得自己就是這般的了不起，讓堂堂趙家的嫡女為了你能做到這樣的地步？當時是不是驕傲極了？”

  “你知道嗎？當時看到那樣的你，真真的給本宮笑了好幾天。”

  “但凡有點腦子的人，都必然能猜到其中必有貓膩，也隻有你這個戀愛腦自大腦，能自戀到這樣的地步，居然會相信趙雪柔那一聽就破綻百出的話。你知道嗎？當本宮調查到真相，再看著你維護趙雪柔對你的感情的時候，本宮是用了多大的力氣，才能嘲笑出來嗎？”

  雲裳之前說話的時候，左殤景都是保持自己低頭、一動不動的樣子，可在聽到雲裳說出那一句“本宮調查到真相”的時候，他的頭猛地揚起來，雙眼緊盯著雲裳，等雲裳說完了話，他才不敢相信地艱難開口“你、你知道真相？”

  雲裳勾唇一笑“當然。”

  左殤景的神色似乎還是有些不敢相信，他進一步確認問道“你知道她、她、她跟那人的事？”

  “當然。”雲裳看左殤景似乎不敢相信的樣子，幹脆給了一味重藥，她補充說道，“我不但知道這件事，我還知道趙雪柔懷孕了呢。”

  “你！”左殤景的雙眼猛地瞪大，這一次，他是真的相信雲裳果然是知道真相了，他幾乎是脫口而出，“你既然知道，為何不告訴我？”

  瞧瞧這位理所應當的嘴臉跟語氣，雲裳冷笑一聲，反問他“本宮憑什麽要告訴你？”

  “你不是愛我嗎？”左殤景再一次脫口而出。

  左殤景的這句話，讓雲裳噗嗤一聲就笑了出來“左殤景啊左殤景，本宮嫁到左家大半年的時間，你對本宮何曾有過好臉色，何曾噓寒問暖，你有的就是對本宮的冷漠，轉頭卻在外麵，將笑容全部給了趙雪柔。本宮對你再是滿心的喜歡，也被你自己親手，一天又一天地全部消耗一空了。左殤景你一定不知道吧，當本宮知道了趙雪柔與吳家大郎的事，那一刻，本宮是真的好開心。這一生一世，本宮都從未有過那般的開心。”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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