左相那邊發生的事情，很快就落到了雲裳的耳朵裏。

  聽到左殤景的選擇還有他說的話，雲裳頗為欣賞地點點頭。

  不愧是曾經驚才豔豔整個京師的人，果然就是不一般的。

  原來那一世，若是沒有趙雪柔這個人，左殤景的未來當真是不可限量，隻可惜，“戀愛腦”毀了一切。

  不過，從左相做的事情來看，他對左殤景真的是溺愛般的疼愛了，居然都到了這樣的時候，他還在想要照顧左殤景的心情。

  但，從這一點來看，也算是證明了他與雲裳對左殤景的了解是一樣的——他們都不認為左殤景能抗得過去現在正在發生的那件事。

  左相這人，極有城府，也有謀算，可惜的是，在麵對左殤景的事上，卻還是有些婦人之仁了——拖延並不能解決左殤景。

  而且，雲裳也不允許這件事情拖延下去。

  她重回這個輪回，主要就是清算自己跟趙雪柔以及左殤景之間的因果，現在趙雪柔付出了代價，吞下了自己親自種下的惡果，也就該輪到左殤景了。

  解決完他，這個輪回也就該結束了。

  她在這個輪回待的時間，屬實有些太長了。

  不過，要讓左殤景離開左府，倒是費了一點雲裳的功夫。

  如果是以前，光是左相禁足左殤景這一點，左殤景自己都會想辦法離開，可現在的情況不一樣了，左殤景變“聰明”——之前還需要左相專門安排人看守他，而現在看守的人都撤了，他反而規規矩矩地呆在了自己的院子裏，絲毫沒有要出去的跡象。

  從這一點上來看，左殤景這一次是真的認真地在反思並改進自己了。

  但，可惜的是，一切都太遲了。

  “請旨”那一次，是趙雪柔第一次暴露自己的真實麵目，但也是左殤景唯一的一次改變自己命運的時候——那時候，若是他能幡然醒悟，做出了改變，雲裳也說不定可以放棄繼續找他的麻煩，畢竟她的主要清算對象是趙雪柔。但可惜的是，“戀愛腦”的左殤景，將趙雪柔的所有行為進行了美化，認為對方是過於愛自己才做出來的舉動。

  這一件事情錯過了之後，他的機會就再也沒有了。

  尤其現在的情況，是即便雲裳不再追究，他也改變不了什麽的時候了——連老狐狸左相都沒辦法了，他更不可能解決麵前的困境。

  但至於困境到底是什麽，還是需要左殤景自己離開左府，親自去外麵驗證一番。

  為了讓左殤景離開，雲裳動用了一下自己外麵的人脈。

  於是，接下來左殤景就收到了不少邀約——他這一段時間，因為禁足的關係，也確實減少了跟外麵朋友同僚們的來往，這時候收到的這些邀約，也算是非常正常的情況。

  別說他沒有起疑，連左相也沒有因此懷疑什麽。

  世家之間的來往，那是關係的維護，左殤景之所以突然“幡然醒悟”，在左家這般的表現，說到底，也還是為了自己的未來內部關係都知道要花心思去維護，外部的關係，自然就是更需要心力維護了。

  剛開始，左殤景因為顧慮，著實是推掉了一些邀約，但他也不能總推下去，加上他自己確實好些天都沒出門了。

  於是，在這一天，他應下了其中一個邀約，出門去了。

  這時候，左相還是沒有見他，但他自己能感受到左相對他的態度正在鬆軟，加上他這出門，也是因為對方來頭較大，確實不好推脫，左殤景相信，隻等左相回來，一定會理解他的。

  邀請左殤景的人，並非是左殤景自己熟悉的“朋友圈”，反而是以前幾乎雙方沒有任何來往的康親王王府的嫡子小康王。

  說到這小康王，其在京師出名的程度，那可是一點都不輸給左殤景的，唯一的區別是，左殤景出名，那是少年天才，而小康王的出名，則是京師有名的紈絝圈的傑出代表人物。

  兩個人代表的，便是世家大族二代的兩個極端。

  往日裏，兩邊是井水不犯河水，偶爾遇到，也大都是維持麵上的虛假繁榮。而且因為小康王身份特殊——父親康親王，隻得他這麽一個寶貝兒子，從小就是眼珠子一般地疼著，加上他家是世襲王位，不管他以後怎麽走，那都是下一代的康親王，名正言順的王爺，這才將這京師的一代紈絝養得十分囂張跋扈。

  也是因為小康王的這一份特殊，接到了他的帖子後，左殤景不想得罪這樣一個人，隻能選擇上門拜訪了。

  從左府離開不久，左殤景就在路上遇到了同樣接到了小康王拜帖的其他人。

  讓他又是意外又不是太意外的是，這些人，有些是一直跟在小康王身邊，同屬於紈絝圈的紈絝們；但更多的，卻是他的交際圈裏的人。

  要知道，小康王向來肆意妄為，但他也很少會跟非紈絝圈的人產生交集，便是生日宴會，王府大肆操辦，他也不會將請帖發到像是左殤景這一層的人手裏。

  所以，對方突然邀請了許多以往不曾接觸的人，這一點，讓左殤景又是困惑又是不安。

  困惑很簡單，他不知道為何小康王突然改變了性子似的；不安，則是來源於這一路上，不管他遇到了他，那些人看他的眼神都不太對勁。

  嘲笑、奚落、蔑視，這一類的眼神，他沒有覺得不對勁，但那些“同情”、“可憐”甚至“避嫌”的情緒，他就有一些看不懂了。

  而且，輕視的眼神，居然還出現在了好幾個跟他過往交接不錯的朋友身上，這一點就更加讓左殤景不安了。

  這個時候，他就想到了左相不允許他離府的莫名規定。

  其實這幾天，左殤景一直也在思考這個問題若是父親真的是因為還在生氣，那教育他的辦法，絕對不應該是禁足，尤其還是隻是不允許自己離開府邸。

  他總有一種感覺，好像是父親不希望自己知道什麽，而故意不讓自己離開。夢生

  也是因為心中的這一層猜想，所以在接到了小康王的帖子後，他雖然麵上看上去是被迫，但心中卻是樂意做出了離開的決定。

  然後在這一路上看到諸人在看到他時候的反應，左殤景就有八成以上的把握，自己的猜測隻怕是沒錯的，父親果然是在阻攔自己離府，擔心自己知道一些什麽。

  篤定了這樣的猜測之後，左殤景沒有退步，反而更加堅定赴約的信心。

  他想，或許這是證明自己的機會——一個向左相證明的機會。

  這個時候的左殤景，隻想到了證明自己，隻不斷地堅定自己的信心，但他怎麽也沒有想到自己要麵臨的，絕對不是他有信心就能承受下來的事。

  後來的無數時間裏，左殤景曾經無數次地後悔此時此刻自己做出來的選擇，他想自己真的應該聽父親的話，就好好地待在府裏。這樣他就不用知道外麵發生了什麽，就不用去麵對那麽難堪的局麵。

  他也後悔，自己為什麽不相信自己的父親？！

  那可是自己的父親，一直都是他崇拜的對象，從小到大，他就沒有看過他犯錯，可在這件事情上，他卻那麽堅定地認為他一定是失算了。

  當然，無數次的後悔之後，又是無數次的苦笑。

  他是可以不出門，當逃避事實的鴕鳥，但他還能一輩子都不出門嗎？

  那是不可能的，他始終最後都要出門，而隻要他出門了，“那件事”他就一定會知道。

  他其實怎麽都逃不掉的。

  當“那件事”發生了之後，他唯一能做的，就是延遲知道的時間，但既定發生的事實，他根本改變不了。

  然後，他就會開始去後悔其他的內容，比如自己當時為什麽要那樣做，為什麽當時不冷靜下來，仔細想想後果？當時趙雪柔明明都已經那樣直白地告訴自己了，若是自己仔細聽，認真想，結果一定是不一樣的。

  ……

  隻是，再怎麽後悔，再怎麽無數次地去反思自己當時一步一步犯下的錯誤，這世上都沒有後悔藥，他除了生活在後悔中，真的什麽都做不了了。

  當下，左殤景是帶著十足地信心前往康親王府的。

  哪怕，看他的人的目光越來越奇怪，可他卻是保持著挺直的脊梁，雲淡風輕般的麵容，沉著冷靜的態度，到了康親王府。

  這個時候，左殤景壓根就沒有注意到他越是這樣淡然世家公子的表現，看他的那些人，眼中的目光就越加奇怪了。

  到了康親王府，遞上名帖，便有人將左殤景引往了迎園軒。

  迎園軒是康親王府裏的一座花園，裏麵假山流水、花團簇錦，可謂是十步一景、百步一絕，布置得十足的奢華、瑰麗。

  左殤景進去的時候，發現迎園軒早就布置好了席麵，此刻席麵上，已經有不少的男賓入座。

  而且跟普通的席麵不同的是，他所站在的這方看過去，能看到一方方偌大的屏風組成了一麵屏風牆，牆的另外一麵，人影綽綽，顯然也是有不少人的。

  仔細一聽，依稀能聽到少女琳琅悅耳的嬉笑聲，再加上那邊來回走動的服侍之人，偶爾露出屏風牆來的，皆是丫鬟、女侍的身影，如此，左殤景便就知道了，今日這席麵，居然是男女同席。

  京師裏麵，男女大防，規矩甚嚴，尤其世家之間，更是嚴苛，像是這樣的男女同席的席麵，在上流圈子裏，是非常難見到的。

  但難見並不意味著不可見，左殤景就曾經聽說過好幾次，康親王府便是舉辦過好幾次這樣席麵的。

  不過，當時的傳言，說的是那是小康王為自己的姐妹們選擇夫婿特意舉辦的，王府適齡女眷皆可以通過這若隱若現的屏風牆，來觀察對麵的男賓，如是有中意的，康親王府自然就會為自家女眷出頭。

  因為這，左殤景曾經也有幾位好友，因迫於康親王府的家世，因被女眷瞧上了，而不得不娶對方。

  而這，在他們的圈子裏，一般都會被看為“淪落”了。

  看到那屏風牆，左殤景才後知後覺地想起來，其實這不是自己第一次接到康親王府的邀約——在一年前，他其實就接到過小康王的帖子。

  那時候，他名滿京都，各世家的帖子，紛至遝來，隻是那時候他一心學術，又得了皇上金口誇獎，便由父親出麵，以讀書為由，將所有的邀約一並取消，康親王府的帖子便在其中。

  後來，他身邊便是有人告訴過他，說是幸虧他沒去參加。

  據說那一次的席麵，便是康親王府特意為他舉辦的，因為王府裏的好幾個女眷都對他有想法，想要親眼見一見。若是那一次他真的去參加了，被誰瞧上了，隻怕以小康王那臭脾氣，隻怕會手段齊出地讓自己或是父親應下親事。

  畢竟，從聽說康親王府這件事開始，左殤景就沒有聽說過“相親”失敗的案例。

  而且，後來其實小康王並未死心，他似乎還想要讓自己參加康親王府的席麵，隻是這樣的席麵，也不是隨時隨地想舉辦就能舉辦，始終得給一些時間籌備。

  那時候，他已出仕，“讀書”這個理由顯然不適用了，反而給了小康王“交際應酬”的正當理由。

  左殤景自己也記得很清楚，小康王曾經明確地暗示過他，說是第一次叫他，就沒來，這第二次席麵，是無論如何都該參加的了。

  但可惜的是，小康王的這一次“相親席麵”還沒準備好，他自己就又被公主瞧上了。

  康親王府再如何囂張，那也不能越過了當今皇上去；王府的女眷，更不可能跟天之嬌女的公主相比，當時那消息傳遞出來之後，原本還經常出現在自己身邊的小康王，著實是消失得幹淨。

  那之後，左殤景是真以為自己跟康親王府的“緣分”就到此為止了，雙方不可能再有什麽交接，但卻怎麽也沒有想到，自己這一生，竟然還是沒有逃過康親王府這一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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