其實，從一開始，顧母說的話，一直都沒變過——她每一次都在強調那是她的孩子，是她懷的孩子。

  這句話乍一聽是沒什麽，但仔細地回味的話，就會發現其中的不對勁一般人表達這句話的意思，都是說孩子是自己的，很少會有人說是自己生的孩子、懷的孩子。

  更何況，顧母還是翻來覆去地多次強調、重複。

  如果按照這句話字麵上去理解的話，那豈不是說顧母認為眼前這個附身在顧冰河身上的“東西”，才是她真正懷的孩子？

  顧父先前的話已經明說了，顧冰河從小就懂事、聽話，再到現在就跟換了一個人似的；可這個“換了一個人似的”人，在顧母的眼中，卻是自己的孩子，而且還是“自己懷的孩子”。

  這麽一番推斷下來，被顧母隱瞞的真相已經呼之欲出了她不知道基於什麽，認定了現在附身在顧冰河身上的“東西”，才是真正的自己十月懷胎生下的孩子。而顧冰河，雖然是她從小養到大的孩子，可因為不是最初的那個孩子，所以她認定那不是自己的孩子。

  隻是，就算從小養到大的顧冰河真的不是她十月懷胎的那個孩子，可二十多年的感情擺在那裏，而且顧冰河自小就表現得那麽聽話、懂事，更是惹人疼愛——這樣的前提下，一般的母親，雖然會心疼自己的孩子，但也同樣會舍不得從小養大的孩子，顧母卻能對著顧冰河吼出“滾”來，雲裳猜測這其中隻怕還有什麽隱情。

  從剛剛顧母保護韓金生的動作來看，能對一個陌生的孩子，都做出這樣愛護的動作來，足見也不是個心狠手辣的人，可為何單單對顧冰河如此的苛刻？！

  思來想去，出現這樣的情況，大概隻有一個理由是說得過去的，那就是——顧母認為顧冰河傷害到了自己的孩子，或者認為他是故意的。

  既然已經猜到了大概的原因，看顧母的樣子，似乎也是很難會主動地說出真相來，雲裳便打算試上一試了。

  “阿姨，有些鬼的鬼話，你可不要輕易相信，尤其是它如果告訴你它才是你肚子裏懷孕的那個孩子。”一邊說的時候，雲裳一邊緊緊地盯著顧母的反應。

  在她這句話說前半截的時候，顧母的反應都很平淡，似乎根本都沒聽她說話，可等她說到後半截，尤其是其中“懷孕的那個孩子”這一句，顧母的反應已經屬於非常激烈的了她有些不敢置信地望著雲裳，似乎是不敢相信雲裳怎麽可能會知道這樣的內容？

  看到顧母這樣的反應，雲裳知道自己猜對了，她繼續說道“我跟我師父，以前處理過幾起這樣的事，附身的鬼都成功地欺騙到了主人家，讓主人家相信自己才是主人家的親生孩子，最後差一點就將自己真正孩子的魂魄被附身的鬼給吞噬了。”

  如果說顧母是剛還懷疑雲裳是亂說正好說中了部分的真相，那麽現在雲裳的進一步解釋，就讓顧母不得不正視起來。等雲裳話音剛落，她就立馬出聲反駁“不可能，我知道誰是我的孩子……”

  “阿姨，”雲裳打斷了顧母的斬釘截鐵，“當初那幾對父母都是這樣說的，當時若不是我師父及時出手，悲劇就釀成了。”

  顧母被噎了一下，“我跟你說的情況不一樣，我們是不一樣的。”

  “阿姨，你知道什麽叫做鬼話連篇嗎？”雲裳態度很誠懇，“我這裏有一種辦法，可以證明他到底是不是你的兒子。”

  “我不需要。”顧母拒絕地很快，“我知道他是我的孩子。”

  “既然如此，阿姨為何不敢讓我證明一下呢？”雲裳追問。

  “我說了我不需要。”顧母態度非常確定。

  “我需要！”沉默了一陣的顧父突然開了口。

  顧母望向顧父。

  顧父望著顧母的眼睛，再一次重複了自己的話“我需要。”

  “你不相信我？”顧母反問顧父。

  顧父看了一眼即便是到了這樣的時候，依舊毫不掩飾自己惡念沉沉態度的“顧冰河”，再看向顧母“我沒辦法相信那是我的孩子。”

  “你連我都不相信嗎？”顧母神色中透著氣憤。

  “你什麽都不說，你讓我怎麽相信你？”顧父反問。

  顧母咬咬牙“我說了我知道、我確定那是我們的孩子。”

  “可我不知道。”顧父說道，“我隻知道我的冰河是一個從小到大都乖巧聽話的孩子，而不是隨時隨地都想要暴起傷人的人。”

  “他隻是因為受到了太多的委屈，這麽多年，你知道他是怎麽過來的嗎？”

  “我不想知道這些。”這麽多年，顧父第一次覺得原來跟顧母溝通竟然這麽累，“我隻想知道你為什麽那麽堅持他才是我們的孩子。”

  “我會告訴你的，”顧母稍微鬆了口，“但不是現在。”

  說這句話的時候，她還意味深長地看了一眼雲裳跟韓木生等人。

  “你要證明他是我們的孩子，不但要給我證明，更應該給所有人一起證明。”

  “我不需要給這些人證明，我……”

  顧父實在是沒耐心再跟顧母說下去了，他打斷了顧母的話，“既然你不想證明，那就讓程程來證明好了。”

  “可以，我可以證明。”雲裳接了話。

  “我不需要。”顧母再一次強調自己的立場，“我知道他是我的孩子，這就足夠了。”

  “既然阿姨對這件事情這麽肯定，那你就更應該同意我的證明了。”雲裳說道，“可你三翻四次地攔著我，隻是自己一口咬定所謂的自己知道的真相，你不覺得這樣反而顯得很心虛、很可疑嗎？”

  “你能證明什麽？你從一出現就擺明了不相信這是我的孩子，站在這樣的立場上，你怎麽可能發現得了真相？”

  坦白說，雲裳覺得顧母的這一番話，說得真的是非常有道理了。

  不過，她到底還是小瞧了她，她可不是她認為那樣的人。

  “既然如此，那阿姨你就瞧好了。”

  說著雲裳也不再廢話，她掏出了懷裏一早就準備好的一張符紙，將部分的元神之力附著上去，開啟靈符後，她慢慢地走到了顧父顧母的麵前，對他們說道“還請兩位閉上眼睛。”

  顧母狐疑地望著雲裳，而顧父卻已經依言閉上了雙眼。

  雲裳將啟動的靈符，放到了顧父比著的雙眼之下，略微一晃之後，她看向依舊還睜著眼睛、瞪著望著自己的顧母，揚揚手裏的靈符“阿姨，不閉上眼睛試試嗎？”

  “我……”顧母正要說什麽的時候，就站在她身側的顧父突然倒吸了一口氣，本是牢牢抓住了顧母的顧父，在這一次，不知道自己看到了什麽，不但鬆開了對顧母的限製，整個人還蹬蹬地朝後退了兩三步。

  而在吸氣退步的過程中，他已經睜開了雙眼。

  “我剛剛看到的……”顧父有些慌急地問雲裳。

  “你閉上眼睛，就可以再看見了。”雲裳對顧父說道。

  顧父楞了一下，再一次閉上了眼睛。

  這一次，大概是因為已經經曆過一次了，這一次顧父沒有再吸氣，而是整個人仿佛是看到了什麽驚悚駭人的畫麵似的，神色一片冷峻。

  “阿姨，你試試嗎？”雲裳看向顧母。

  此刻，顧母正在用一種難以用語言描述的眼神看向顧父。

  “你到底在搞什麽鬼？”顧父那樣的情況顯然是不正常的，顧母看向雲裳的眼神中，戒備漸起。

  雲裳再次揚了揚手裏的靈符，“阿姨，你隻要閉上眼睛，你也可以看到跟叔叔一樣的畫麵，那個時候，真相到底是怎麽樣的，你可以自己判斷。”

  顧母依舊遲疑著，但這遲疑沒太長的時間，也就三四秒的時間之後，她慢慢地閉上了雙眼。

  閉上雙眼，眼前就是一片漆黑，根本什麽都看不到。

  顧母正想要睜開雙眼的時候，突然感覺到了一股清涼的感覺從自己的眼上滑過。那清涼的感覺很是舒服。而伴隨著這感覺，她的麵前，突然出現了一副畫麵。

  畫麵中，正有一個黑色的巨大的東西籠罩在顧冰河的身體上，那東西，一眼看上去，就充滿了不詳的感覺，顧母皺著眉，如同顧父最開始的反應一樣她也是倒抽一口氣，往後退了兩三步。

  倒退的過程中，顧母也睜開了雙眼。

  然後，她就發現眼前的畫麵，根本沒有什麽亂七八糟的黑色的、不詳的影子，隻有坐在床上的依舊被捆綁著的顧冰河。

  “這……”

  看得出來顧母的困惑與恐慌，雲裳說道“阿姨，你可以閉上眼睛，再認真地觀察觀察。”

  如果說之前雲裳在對顧父說這句話的時候，顧母會覺得這是不是有毛病，眼睛都閉上了，還能看個什麽東西呢？可現在，她自己親自經曆了一遭，瞬間就明白了雲裳話裏的意思。

  沒有一絲一毫的遲疑，顧母瞬間就再次閉上了雙眼。

  先前的畫麵，再一次在她的“眼”前呈現了出來。

  這一次，她看得更加清楚了，坐在床上的顧冰河，身上的繩索，還有那人形的圍繞在他身體周圍的黑色不詳氣息。而看得最清楚的，還是在那一具身體，代表腦海的地方，有一絲絲微弱的淡綠色光芒。

  顧母是第一次看見那樣的光芒，但不知道為什麽，就一眼，在她的腦海裏，似乎就已經知道了那光芒代表的是生機、是活的靈魂。

  現在那淡綠色的光芒，周圍被重重的黑色不詳氣息圍繞，越是靠近那光芒的地方，代表不詳的黑色氣息越是濃厚，仿佛黑如墨汁。

  此刻，那黑色氣息正在一點一點地吞噬淡綠色的光芒，每吞噬一點，黑色的氣息就更加濃鬱一層，而淡綠色的光芒，也會減弱一分。

  “你們看到的淡綠色，是這具身體原本的靈魂，雖然你們是第一次開了天眼，但對生命奧妙的理解，那是存在於本能的意識。我相信你們，都看得出來，淡綠色的靈魂，才是屬於原本身體的靈魂，也之後原本的靈魂，才會散發出生命的綠色來。”

  就在這時候，顧母就聽到了雲裳在一邊說起來的解釋。

  她猛地睜開雙眼，看向雲裳，欲言又止。

  “淡綠色就是我的兒子，對吧？”這時候顧父開口問道。

  雲裳點點頭，雖然此刻顧父還沒睜開雙眼，但天眼情況下，他還是可以看到雲裳的。

  “是他，對不對？”顧父又問道。

  雲裳一下就理解到了顧父說的“他”是誰，她再次點頭。

  “阿姨，你看出來了吧？”沒開天眼之前，人僅能憑著肉眼去識別人，這種時候，看走眼是人之常情，可在天眼的狀態下，什麽東西都無所遁形，尤其像是附身在顧冰河身上的鬼魂，它天性殘忍，雲裳雖然不知道它之前經曆過了什麽，但能讓顧冰河突然之間變成殘暴的人，也足見它絕對不可能是什麽好鬼。這樣的鬼魂，霸占正常活人的身體，本就是被天道法理不容，天眼之下，自然不詳之氣濃鬱，便是顧母再怎麽做心理建設，再怎麽願意相信它，也不得不麵對殘酷的真相了。

  “黑色的、黑色的是、是什麽？”顧母沉默了一陣，才開口問雲裳。

  她這話，老實說，韓木生跟韓金生都聽得有些莫名其妙，但雲裳卻是懂了她的意思，她笑著回答道“黑色的便是你一直堅持是你兒子的鬼魂。”

  “不可能！”顧母果然是不願意接受這樣的“真相”，在她的心中，已然是將虛弱的綠色光芒當做了自己的兒子，可也將這綠色的光芒當做了此刻正陰仄仄望著所有人的鬼，而不是真正的顧冰河。

  “阿姨，現在在顧冰河的身上，你難道還看不出來到底是誰占了上風嗎？”雲裳問不願意相信“真相”的顧母，“你可要想清楚了，你如果不願意相信這樣的事實，那麽等我除掉了你認為的鬼之後，可沒有任何後悔的餘地了。”

  有一些人既然是不見棺材不落淚，那雲裳倒是願意幫著推一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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