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定要小玲兒的嗎？”女人帶著一絲希冀，“我的不行，那、小玲兒的爸呢？她爸爸的血可以嗎？”

  雲裳沒說話，隻默默地搖搖頭。

  要是可以的話，她根本不會提這茬的。

  女人的表情頓時充滿了絕望，她的目光不由自主地落到了正在玩耍積木的小玲兒身上，喃喃地說道“可是，萬一……”

  “沒有萬一！”雲裳斬釘截鐵地打斷了她的話，“有我在這裏，沒有萬一。”

  女人望著雲裳，神色從遲疑到猶豫，口風終於有了一點點的放鬆“真的嗎？我可以相信你嗎？”

  如果要她自己犧牲什麽，她肯定毫不猶豫，可現在雲裳竟然開口要的是小玲兒的血，這讓她這個做母親的，怎麽忍心答應呢？！

  雲裳理解女人的為母之心——原來那一世，本來已經變成陰魂的女人，已經早就忘記了陽世的種種，可她卻牢牢地守護在了小玲兒的身邊，不就是因為這一份愛得深沉的母愛嗎？所以，她點點頭，承諾說道“我保證小玲兒不會出事。”

  “那、那隻一滴血嗎？”女人再次確認問道。

  雲裳再次點點頭。

  女人垂下了眼簾，好一會兒，她都在沉默著。

  “如果不盡快解決你的問題，遲早也會傷害到小玲兒，再說，”雲裳說了一句重話，“如果你真的出事了，小玲兒在這個家裏，你覺得她能幸福開心地活下去嗎？”

  女人猛然抬頭，目光帶著驚愕望著雲裳。

  雲裳淡淡地望著她看向自己的目光。

  “你、你怎麽會……”雲裳那一句話，落在別人的耳朵裏，聽上去似乎是沒什麽，但女人卻能從她的話裏，體會到其中某個重點發音的地方——“這個家裏”——一般的人說這句話，一般的表達都是你真的出事了，小玲兒該怎麽辦，很少會有人強調“這個家裏”，除非是對方知道些關於這個家的不同尋常之處。

  女人很想問雲裳，你怎麽可能會知道這些？

  可她的話才問到一半的時候，她就想到了天橋下雲裳曾經對她說過的話，那些“未卜先知”，似乎比現在這個情況更讓她感到震撼。

  “我答應你！”這一刻，福至心靈，女人遲疑猶豫的眼神，刹那之間，變得堅定了起來，她望著雲裳的雙眼，聲音擲地有聲，“謝謝你，能遇到你，真的是太好了。”

  雲裳笑了笑，沒說什麽。

  接下來的事情說簡單也就簡單，說複雜也算是複雜。

  簡單的是接下來隻需要女人跟家裏安排好，晚上不住在家裏——因為根據之前的經驗，晚上正是那聲音活動頻繁的時候，這時候最是好追蹤，可大晚上的，雲裳幾人留在女人家裏多有不便，最後便商量一番，打算去附近找個酒店繼續完成；複雜的則是要想辦法拿到小玲兒的血。

  這一點，自然就隻能女人去處理了，雲裳跟小趙還有趙老頭三人，很有默契地先出了門，去單元樓下麵等女人。

  等了大概十多分鍾，女人就下來了。

  她的一雙眼睛都透著紅與濕，顯然是剛剛哭過，她低垂著眼睛，不敢看車上的三人，隻默默地對跟她一起坐在了後排座位上的雲裳，低聲說了一句“拿到了”。

  “恩。”

  既然別人不想讓自己看見狼狽的樣子，雲裳也就裝作並未發現女人有任何不妥的地方，叫了一聲“小趙哥哥”，前麵的小區就開車，前往附近最近的酒店。

  找到酒店之後，雲裳就讓趙老頭跟小趙先回去，說是有事電話聯係。

  自從見到那無風卻自動改變方向變化的燃香之後，趙老頭可是對雲裳要做的事情，感興趣得很，他聽到雲裳打發自己走，竟然開始一本正經地提議，說是自己跟著，畢竟是兩個姑娘家家的，又是晚上，他擔心她們的安全問題。

  可惜的是，最後他還是沒有能留下來，而是小趙留了下來。

  送走依依不舍的趙老頭之後，三人先找了一個地方吃飯。

  吃飯之前，小趙找了一個地方，將自己一身警服給換了下來，穿著剛好放在車上的便服，他們選中了一個看上去還不錯的麵館。

  剛點了麵條，雲裳就詫異地看到了一位熟悉的客人。

  那位讓她覺得熟悉的客人，是一個看上去快四十歲的男性，中等個子、國字臉，看上去很是憨厚老實，而他本人，也確實是一個憨厚老實的人。

  此刻，這個人，正跟另外一個頭發花白、滿臉滄桑的老頭一起吃飯。

  隻看麵相，不用兩人說話，雲裳便知道了老頭是她那位熟悉的客人的親生父親。

  可中年男人卻仿佛不知道那位老人的真實身份，他將老頭攙扶到了麵店裏最靠外麵的一個位置坐下，然後對老頭說道“老人家，你在這裏坐著，我去給你弄點吃的。”

  “不、不用了。”老人一把抓住了中年人的手，“不用了，小夥子，我、我坐一會兒就好了。”

  “沒事的，老人家，你看我也餓了，我們正好一起吃。”中年男人寬慰著麵露不好意思神色的老人家。

  “那，那我、我喝一口湯就行。”看得出來，老人是真的餓了，可他也不好意思占中年男人的便宜，隻退後一步說道。

  “好。”中年男人滿口就答應了下來，“我吃麵，你幫我喝湯，我最不喜歡喝湯了。”

  聽到中年男人這麽說，老人忐忑不安的神色，終於是有些輕鬆了下來，他笑著點點頭，輕輕地說了一句“謝謝。”

  “你先坐著。”中年男人交代好男人之後，就走到了麵店裏麵的收銀台點菜，雲裳耳力超群，聽到中年男人點了兩個大碗的牛肉麵，還輕聲地叮囑了店員一句，其中一碗的麵多煮會兒，老人家的牙不行。

  “怎麽了？”看著雲裳突然站起來，小趙奇怪地問道。

  女人那邊，卻是神不守舍的樣子，聽到小趙的話，才後知後覺地看到了站起來的雲裳。博士

  “沒事，我去問一下菜。”雲裳隨口敷衍了兩人之後，走到了中年男人已經離開的櫃台麵前，她對服務員說道，“剛剛那兩人的麵，”雲裳用手指了指中年男人與老人，才繼續說道，“我給了。”

  一邊說，雲裳一邊拿出了手裏的錢，兩碗大碗牛肉麵，加起來一共三十二塊錢，雲裳給服務員給了一百，又說道，“不用找了，剩下的錢，你都給他們算成牛肉加上去。哦，對了，別說我給的，就說是店裏搞活動，他們是剛好是今天進來吃飯的第一百名客戶，你們店給他們免單了。”

  說著，雲裳又悄悄塞給了那服務員五十塊錢，衝她眨眨眼，“這是辛苦費。”

  原本可有可無神色的店員，在收到雲裳五十塊錢的辛苦費之後，麵色瞬間笑若桃花，不著痕跡地將錢收下之後，她也衝著雲裳眨眼睛“你放心，一定給你辦妥，保證什麽都不會被發現。”

  雲裳衝著對方豎了一個大拇指之後，重新返回到了自己的座位上。

  “你……”因為對雲裳保持了極大的好奇心，小趙從雲裳離開座位到回來，都一直默默地看著。這家麵店麵積不太大，他們的座位距離收銀台又偏近，豎起耳朵聽的小趙，將雲裳跟收銀員的“交易”聽得清清楚楚的，在看到雲裳回來之後，他用一種說不出來的目光望著雲裳。

  雲裳狡黠一笑。

  “你、你認識他們？”小趙終於還是問出了心中的困惑。

  雲裳搖搖頭。

  “那……”還想要繼續問下去的小趙，突然注意到了門口那一對他以為是父子的中年男人與老人的對話，聽到中年男人問老人從哪裏來，要去哪裏，他後知後覺地意識到，這兩人竟然不認識。

  知道兩人不認識之後，小趙霎時就理解了雲裳先前的行為。

  “真是個好人啊。”小趙發自內心地感歎道。

  他才感歎完，就看到雲裳似笑非笑的目光看了過來，又趕緊補充了一句“你也是。”

  “我當然是。”

  兩人說話之間，他們的麵上來了，三人吃了起來。

  沒一會兒，中年男人的麵也跟著上桌了。

  “這、這……”看著那許多的牛肉塊，滿滿一碗的麵條，中年男人震驚地都不知道該說什麽好了。

  “弄錯了，弄錯了……”老人卻在另外一碗麵放下來的時候，對服務員說道，“我們就隻要了一碗……”

  “是兩碗。”為了完成雲裳的任務，不負責大堂、隻負責收銀的收銀員，這時候當了一次服務員，她將兩個大碗的麵放到了中年男人跟老人的麵前，按照雲裳教她的套路說道，“恭喜兩位客人，我們店今天做活動，凡是進入到我們店來吃麵的第一百個客人，是要免費送對方店裏的招牌牛肉麵的。兩位是一起來的，這麵就自然一人送一碗。”

  中年男人沒想到自己運氣這麽好，他露出了驚喜的神色，忙不迭地衝著冒充服務員的收銀員說感謝。

  老人也在聽明白之後，跟著說謝謝。

  收銀員跟著說了幾句之後，就退了回去。

  而老人跟中年男人，則是雙雙美滋滋地吃起了麵條。

  在吃的時候，中年男人發現老人的手有些僵硬，似乎是有點握不住筷子，他趕緊接過了兩人手裏的筷子，動作非常熟稔地說道“我來喂你。”

  說完，他就自顧自地開始喂起了老人。

  老人先是愣了一下，看到送到嘴邊的牛肉，他幹涉的眼眶有些濕潤，卻是大口地吃下了中年男人喂的牛肉。

  因為雲裳的關係，小趙很是在意這兩人，注意到中年男人很是熟稔的喂飯動作之後，他先是露出了奇怪的神色，繼而又恍然。

  多半都是家裏也有老人，或是小孩子照顧，才能讓中年男人如此動作嫻熟吧。

  就在這時候，雲裳突然說道“他妻子懷孕了，因為家中困難，就打算在家生產，可生產當日，卻遇到了難產，打了急救電話，將人送到醫院之後，因為實在是拿不出來錢，醫院不給安排，最後妻子死在了醫院，孩子也錯過了時間，燜死在了母親肚子裏。”

  小趙“……”

  小趙很想問雲裳一句，這是故事還是現實，因為雲裳說話的語氣，真的是像極了她剛剛說的話，是關於那中年男人的。

  可他還沒來得及開口，雲裳又繼續說話了“而他呢，與妻子恩恩愛愛，二十八歲那年，妻子順產生下了一個健康的兒子，兩人視若珍寶。可在兒子五歲那年，他卻突然失蹤了。從那時候開始，他跟他的妻子一起，開始全國各地地尋找自己的兒子。這一找就是四十多年。”

  小趙的心中有無數個問題想要問雲裳，每一個都是那麽急迫地想要知道，但他最後忍住了，從其中選擇了一個自己最想要知道的答案，問道“最後找到了嗎？”

  按照雲裳那一句話的氛圍來看，應該是找到了才對。

  可雲裳開口，卻讓小趙有些說不出來的難受。

  雲裳給了小趙幹脆的答案“沒有。”

  “那……”小趙再張口，其實連他自己都不知道自己還想要問什麽，可雲裳卻仿佛是知道一般，在他遲疑的片刻，說道“窮盡一生，他也沒有找到自己的兒子，最後餓死在了路邊。”

  小趙“……”

  原本還有些餓的，現在這會兒，他是一口麵都吃不下去了。

  想了想，小趙嚐試地問道“他、他的妻子呢？”

  “早就死了。”雲裳淡淡地看了小趙一眼，“兒子不在的第二年，她就灌下農藥，搶救無效，死了。”

  “……”小趙沉默了一會兒，到底還是不甘心，他問道，“你這是在哪裏看來的故事？”

  雖然心中有隱隱的察覺到，但小趙還是希望雲裳說的，是故事。

  “不是故事，這是現實。”雲裳指了指一個正開開心心地喂飯，另外一個高高興興地享受的兩人，斷了小趙最後的一絲希望，“我說的，就是他們兩個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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