崔老太的話，頓時引起了大家的不滿，圍著的人，紛紛開始譴責她：

  “要不是人家一家，你連豬肉都看不到，你還好意思不讓人家挑？”

  “就是，要換我，整頭豬我都搬回家藏起來，一塊肉都不給你。”

  “公平就得給人家選，這是人家獵到的。”

  “放屁！”崔老太絲毫不懼大家的譴責，理直氣壯地說道，“這大後山是集體的財產，大後山上的野豬，也就是公家的野豬，不管是誰打到了，那都是大家的，是我們所有人的。今天我就放話了，這豬肉，要挑選就得大家都挑選，可不興那個人主義。”

  眼見著雙方都要吵起來了，陶連文可不願因為自己的事，在這種時候還弄得大家不開心，趕緊抬手，示意大家安靜下來：“大家聽我說，大家聽我說……”

  連說了好幾遍，爭執的聲音才小了下來。

  “崔奶奶，我確認下你的意思，是不是隻要我挑了，你也得挑？”陶連文問道。

  “那必須的，要挑，大家就都挑，這才公平。”崔老太一副我很講道理的模樣說道。

  陶連文點頭：“行，我覺得崔奶奶你說得非常有道理。那我們就定下這個規矩來吧。”

  陶連文會答應自己，崔老太神色有些狐疑，她的目光先是在陶連文的身上轉了一圈，沒發現什麽不對勁的地方之後，她的目光又轉到了那一頭野豬的身上。仔細地看了看她看中的地方，那地方不小，就算是陶連文選中了那地方，割了那邊的肥肉，剩下的，也足夠她要的了。

  這麽一想之後，崔老太頓時無所畏懼了，“就按照你說的規矩來。”

  “那我們就說定了，要麽不挑，要麽就得按照挑的規矩來？”陶連文忍住笑，繼續說道。

  “知道知道了，”崔老太有些不耐煩了，“你趕緊挑吧。我家裏還等著回家吃飯呢。”

  “那先挑的話，可就得挑差的，才行。”陶連文又說道。

  “隨便，你隨便挑，我……”正不耐煩地揮揮手，突然反應過來陶連文話裏意思的崔老太頓了頓，臉色露出了古怪，“你剛剛說啥，什麽叫做先挑就得挑差的？”

  “你要先挑，可不得就挑差的，要不然你把好的都挑走了，剩下的人怎麽辦？”陶連文說完了話，就對張屠夫說道，“張叔，我要這一段肉，可以少一點，剩下的補給我點筒子骨，麻煩你了。”

  陶連文指的那一段肉，正是一段精瘦肉。

  瘦肉這種東西，在物質充足的後世，那比肥肉受歡迎了數倍，甚至許多的人壓根就不吃肥肉，可在這個物質貧瘠的年代，肥肉才是最受歡迎的東西，是豬全身上下，最為大家稀罕與寶貝的部分，反而瘦肉變成了嫌棄的所在。

  現在，陶連文卻選擇了大家平時最不願意選擇的精瘦肉，那是半點肥肉都沒有的，所有的人都用古怪的眼光看陶連文，就連張屠夫都有些不忍心起來，勸道：“連文，這肉有啥吃頭，油水都沒什麽，你還是換一個地方……”

  “沒事的，”陶連文笑著說道，“小顧說孕婦肥肉吃多了不好，我就給兩位嫂子弄點瘦肉回去吃，再熬點骨頭湯，全家都能喝到，這大冬天的，想著都爽。”

  “哦哦，原來是這樣。”陶連文這麽一說，張屠夫也就恍然了。

  趁著張屠夫給自己割肉切骨頭的時間，陶連文笑眯眯地對崔老太說道：“崔奶奶，咱們可是說好了，要挑的話，就得挑瘦肉跟骨頭。”

  崔老太是真沒想到陶連文會去選瘦肉跟骨頭，她才不能要那些東西呢，“我不要，我個老太太吃什麽瘦肉。”

  “你自己要跟人連文說先挑的，現在人家挑了瘦肉，憑什麽到你就不能要了。“崔老太的話，這下算是將剩下沒發言的其他村民也一起給得罪了，大家紛紛出聲譴責，“什麽好事都讓你姓崔的占了，也不怕你有沒有那臉來承？”

  “你說的大家都挑才公平，自己要求的公平，憑啥不遵守？”

  大家紛紛將崔老太之前的振振有詞的話拿出來擠兌她。

  崔老太絲毫不懼這些，跺腳豎眉，理直氣壯地說道：“我不要瘦肉，我就要肥的，怎麽了？”

  崔老太這無理取鬧的行徑，大部分的人，都對她無可奈何，但剛巧排在她身後的邱老太，可不是那麽好相與的一個人，先前崔老太那樣，她就已經非常看不慣了，現在對方還敢耍賴，那可不行。

  邱老太一手撐腰，底氣十足地對崔老太說道：“這是你自己說的話，要公平，要一致，不興個人主義，你現在就是在興個人主義，我可以到大隊長那邊告你去。”

  “告什麽告？你憑什麽告我？”崔老太的話聽上去還是那麽的蠻橫無理，但稍微細心一點的人，已經能從她的話語裏麵感受到她的心虛了。

  顯然，邱老太的話，觸及到了她敏感的神經。

  “我憑什麽告你？”邱老太呸了一聲，“這裏所有的人都可以給我作證，你自己說的話，現在翻臉不認賬。我看你就還是舊社會封建的那一套，作威作福，好處都給你拿了，就剝削我們，我告訴你，你這是社會主義的毒瘤，是新社會的敗類，是要被割掉的。”

  邱老太家裏，老頭以前是部隊上的，後來家裏又出了兩個兒子當兵，每次說話，那都是一套一套的，很是能嚇唬人。比如現在崔老太就被她幾個“毒瘤”、“敗類”的帽子扛下來，頓時撲滅了她的囂張氣焰。

  “什、什麽，你別胡說八道，”崔老太肉眼可見地心虛了，“我可沒有作威作福……”

  邱老太不等崔老太把話說完，“還不是作威作福？你定的規矩，讓先挑，現在陶家三小子都按照你說的做了，怎麽到你這規矩就行不通了？你這不就是擺明了跟我們勞苦大眾在享受不一樣的權利嗎？這不就是對我們的剝削嗎？這不就是舊社會地主的那一套嗎？”

  “我、我、我沒有。”崔老太壓根不是邱老太的對手，結結巴巴地，隻能不斷地否認，卻壓根說不出來什麽新的說辭。

  這時候，張屠夫已經將陶連文以及蔣家表哥因為這一出突然的戲碼，蔣家表哥也幹脆跟陶連文要了一樣的東西需要的東西弄好了，陶連文一邊接過來，一邊對崔老太說道：“崔奶奶，要證明你沒有，你就跟我一樣，挑一份瘦肉跟骨頭，不就行了？”頓了一頓，又補充了一句，“要不然的話，那可就真的不好說了，我們最好就還是得把大隊長跟書記叫過來，評斷評斷。”

  “我、我……”崔老太實在是被邱老太說得心慌意亂的，最後索性一咬牙，“瘦肉就瘦肉，我要瘦肉行了吧？”

  “這一份是你的，拿好了。”剛巧給陶連文準備的時候，也多準備了一份的張屠夫立馬機靈地將瘦肉跟骨頭給崔老太遞了過去。

  看著那精瘦的肉和幾乎被剔得幹幹淨淨的骨頭，崔老太的心都在滴血，可真多人看著，她最後還是隻能接了過來。

  她剛接過來，就輪到了邱老太。

  “你……”張屠夫剛說了一個字，邱老太就打斷了他，“我不選，你就按照之前的規矩給我就是了。”

  她這麽一說，剛拿到了瘦肉跟骨頭，心中還是嘔血的崔老太立馬就不幹了，“憑什麽你不拿瘦肉跟骨頭？你這不就是社會毒瘤敗類，要被鏟除的。”

  “拿瘦肉跟骨頭，是因為先挑的規矩，但邱奶奶她沒挑，自然不用遵守挑的規矩了。”還沒離開的陶連文幫邱老太回答了崔老太的話。

  崔老太壓根沒想到這個事情還能這樣辦，當下就轉身回去張屠夫麵前，把瘦肉跟骨頭一扔下，“我也不挑了，你把這些玩意收回去，就按照我們原來的規矩來。”

  大季屯也是分過豬肉的，因為每家的人都想要肥肉，都不想要骨頭或是瘦肉，所以為了保證公平，一般情況都是肥瘦都給一些，盡量保證公平。但張屠夫是人，他做不到完全的精準，通常情況下，都是排在前麵的人肥肉更多一些，越是後麵，肥肉越少這也是崔老太積極地來排隊的原因之一。

  崔老太想得很美，她排在隊伍的最前麵，陶連文又隻要了瘦肉，不管怎麽說，她都該是現場肥肉最多的那個人。

  可惜的是，現實跟理想往往還是很有差距的。

  “那可不行，崔奶奶你自己都已經選了，也都給你分好了，哪還有退回去的道理？”陶連文出聲說道。

  陶連文的話，瞬間得到了大家的積極響應：

  “就是，分都分好了，憑什麽退？”

  “這先挑也是你自己弄出來的。”

  “這不就是剛邱家說的把自己當地主官兒了，想咋樣就咋樣？”

  “我那是因為不知道，我……”崔老太跳著腳解釋，可不管是神態還是說話的語氣，都像極了氣急敗壞，“……現在我知道了，我後悔了，我憑啥不能重新換過？”

  “那你就到隊伍後麵重新去排隊。”邱老太說道。

  “我是第一個，憑什麽讓我到後麵去？”

  “你的順序已經過了，現在已經輪到我了，”邱老太冷笑一聲，“難道你還要無視排隊的規矩？這可是咱們屯上的人，民主決定下來的規矩，你要是破壞，你這就是公然挑釁社會主義民主製度，這可比剛剛的問題還嚴重。”

  崔老太：“……”

  從崔老太的臉色來看，很顯然，她被邱老太的一席話給唬住了，半晌都說不出來什麽。

  陶連文看她那樣子，真是又好奇又好笑，跟蔣家表哥對視一眼後，兩個人有說有笑地離開了打穀場。

  回到家裏的時候，蔣荷花已經給蔣家收拾了一背簍的東西，背簍上麵、側麵都蓋了一些大樹葉，將裏麵藏著的東西，遮蓋得嚴嚴實實的，光是從顯露出來的東西，是絲毫看不出來裏麵有什麽的。

  唯一能看到的，是幾包雲裳準備的草藥，主要作用是驅寒。

  “這、這也太多了……”蔣家大表哥看到那一背簍，盡管沒看到裏麵藏著的是什麽，但他也知道裏麵肯定是白天從後山上弄下來的好東西。

  “多什麽多？”蔣荷花白了蔣家大表哥一眼，開始攆客，“冬天黑得早，我就不留你們吃晚飯了，你們兩兄弟趕緊回去，省得家裏擔心。哦，對了，”頓了一頓，蔣荷花又補充了幾句，“明天一早就給我過來，還等你們幹活呢。”

  她這絲毫沒有將蔣家兩兄弟當外人使喚的語氣，讓蔣家兩兄弟都噗嗤笑出了聲。

  “笑笑笑，有你們累的時候。”蔣荷花又白了兩兄弟一眼，拿出了早上特意給兩人準備的白麵饅頭，塞到了蔣家老大的手裏，“路上拿著吃。”

  說完這句話，都不能蔣家兄弟反應，又開始攆客了，“趕緊上路了，一會兒天都該黑了。”

  “誒，好好，”蔣家兩兄弟哭笑不得地看了對方一眼，蔣老大說道，“姑，那我們先走了，明天再見。”

  “快走吧快走吧。”這一次，連陶連文都在攆客了。

  “你這臭小子，哪裏來的家教？怎麽對你表哥們說話呢？啊？”蔣荷花典型的“隻許州官放火不許百姓點燈”，她轉頭就罵起了陶連文來。

  陶連文委屈：“媽，我這家教，不就是你教的嗎？”

  “你這個臭小子，我看你是真的皮癢了。”說著蔣荷花就要動手。

  陶連文倒吸一口氣，將手裏的瘦肉跟骨頭一下子扔給了就站在一邊的蔣老大，叫了一聲“救命”就竄了出去。

  看到手裏突然多了的東西，蔣老大有些發暈，他正要拿過去放好，雲裳就叫住了他：“大表哥，一起拿走吧。”說著，她指了指還在亂竄的陶連文，忍笑說道，“別辜負了三哥的心意。”

  陶家的這一趟，蔣老大蔣老二那真的是收獲滿滿地回到了家裏。

  本來在路上的時候，兩個人還在唏噓蔣荷花對待陶連文的方式，感歎得虧那不是自己的媽，結果一回到家裏，那背簍翻開，看到裏麵竟然全部都是肉的時候，兩個人還沒反應過來，就被蔣勇拿著拖鞋一頓胖揍，一邊揍一邊還罵：“你們這兩個黑心的臭小子，你這是把你姑姑家給我掏空了回來的嗎？”

  蔣老大蔣老二：“……”

  他們冤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