這，也是雲裳為裴君徹底拔刺的方法。

  不管沈雲書選擇了繼續還是放棄，裴君心中的刺都會被拔掉，隻是前者徹底絕望，後者欣慰。

  去找沈思嫻的沈雲書許久都沒回來，而最後嚷嚷著一定會去告狀的萬氏，也久久地沒有傳來任何動靜。

  平靜的一天就這麽過去了。

  翌日，雲裳回了一趟國公府的娘家。

  再過一日，她收到了母親的帖子，讓其陪同一起如同見皇後娘娘，雲裳穿戴整齊，隨著母親，進了一趟皇宮。

  再回來，安靜了一日，沈雲書就上門了。

  得了通傳，進到雲裳的屋裏，也不在乎旁邊還站著伺候的下人們，沈雲書撲通一聲，跪在了地上。

  看著他的動作，雲裳怔怔地望著，表情有些高深莫測。

  伺候的錢媽媽，則是立馬將屋子裏的人全部打發到了外間去，自己則親自守在了門口。

  沈雲書跪下之後，就一直低垂著腦袋，從雲裳這邊看過去，隻能看到他一個黑乎乎的腦袋頂，但他那透著顫抖與痛苦的聲音，卻是聽得清清楚楚：“母親，孩兒錯了，與子劍的事，是孩兒錯了，孩兒太自私了，孩兒……”

  當“孩兒錯了”四個字傳入到雲裳的腦海時候，雲裳似乎看到了上一世臨死前飽含悲傷與絲絲恨意的裴君慢慢地露出了欣慰的笑。

  終於，梗在裴君心中的那根刺，被沈雲書親自拔了出來，溫柔、無痛，甚至有一點幸福的味道。

  自己的孩子們，總歸還是好孩子。

  雲裳上前去，將已經說下去話的沈雲書扶了起來。

  “母親，我已想好，等他、等他回來，我、我就徹底與他了斷。”沈雲書低垂著視線，不敢看雲裳一眼，隻悶著聲音，說出了自己思考了好幾天得出來的答案。

  他太混賬了，真的太混賬了。

  若不是知道了萬氏拿著自己的事情去逼迫母親，還逼著自己的姐姐重新回到那個虎狼之地，沈雲書不敢相信自己竟然一直都忽略掉了他跟韓子劍在一起，會給家人帶來的傷害。

  這些年，沈雲書一直都在反省自己，越是反省，越是陷入無邊的愧疚指責中。

  他發現，從他跟韓子劍在一起，他所思考的問題，就是母親能不能接受，卻從未想過，哪怕自己的母親能接受，可家族的人怎麽辦？周圍的人怎麽辦？

  哪怕是遭到母親劇烈反對的時候，他想的也是為什麽母親不能理解他，卻也沒想為什麽自己不能理解母親？

  現在這事，還隻是被萬氏知道了，她與他的利益休戚相關，尚且能拿這件事來威脅自己的母親跟姐姐，若是被全天下的人都知道了，他的母親跟姐姐該如何自處？還有他那還沒嫁出去的妹妹，還能找到人家嗎？

  越想，沈雲書才越是驚恐。

  越想，他才越是自己知道的自私與不堪。

  人活在這個世上，不能隻有愛情，在他的身上，還有親情，還有責任。

  這些問題，原本第一日沈雲書就想明白了，可他卻拖延了幾日再來找雲裳，主要原因便是因為現在的情況跟之前不一樣了雲裳已經答應了他，也接受並認可了韓子劍的存在。

  而且，韓子劍在那樣的情況下，依舊選擇了自己，沈雲書如何能說出要從此與他恩斷往來的話？

  而且，母親不是告訴自己了嗎？她自有辦法，那他是不是可以允許自己自私這麽一回，以後好好地報答母親？！

  沈雲書嚐試過失去韓子劍的滋味，他不想再嚐試，對他來說，最大的困難便是自己的母親，而現在這最大的困難已經沒有了、不存在了，且母親還站在了自己這一邊，她是支持自己的……

  沈雲書想要這樣說服自己，可是，萬氏那事卻如鯁在喉，讓他不得不麵對血淋淋的現實。

  他不知道母親到底有什麽辦法能解決他的問題，可是他是她的兒子，是這個家以後的頂梁柱，連他自己都想不到解決方案的難題，就這樣推給養大自己的母親，自己還是人嗎？

  若是要將自己的辛苦建立在母親姐妹的痛苦上，他寧願選擇讓自己痛苦。

  沈雲書的心中慢慢地有了答案，也終於在今天，他做出了最後的選擇。

  其實，這些事情，若是在一開始沈雲書就思考到的話，他或許並不會有現在的糾結，不過，這也正是雲裳對他的考驗。

  人在得到之後要放棄，往往比沒有得到之前，要付出數萬倍的猶豫糾結。

  而正是這樣的情況下，沈雲書還能選擇放棄，才能根治裴君上一世的遺恨。

  “五郎，”雲裳望著沈雲書，露出了釋然的笑容，“你終於長大了。”

  十八歲的少年，從小被保護得太好，韓子劍大概是他長到這麽大遇到的第一個困難。最初的小少年，滿腦子隻有自己的戀愛，再到現在，終於明白了自己的責任，選擇了擔當，這一世的因果，才能得以完全。

  果然，下一刻，雲裳就感應到了冥冥中的天道信息。

  看著雲裳臉上帶著釋然與欣慰的神色，沈雲書心中依舊萬般糾結的沉重，但他卻再也沒有後悔的念頭，他從未如此清晰地認識到，若是再給他一次機會，他也要這麽選擇。

  “母親，是孩兒讓你為難了。”沈雲書的語氣越發堅定，“等他回來，我便於他說清楚。”

  “母親很高興你能做出這樣的選擇，我的五郎，終於可以讓母親依靠了。”也隻有沈雲書做出這樣的選擇，雲裳才能放心地離開，不過這一句話，被雲裳埋在了心裏，她拍了拍沈雲書的肩，話鋒一轉，“不過，你與韓子劍的事，母親既已允諾你們，自然會說話算數，承諾到底。”

  “不行，母親……”沈雲書實在想不出雲裳要付出怎樣的代價，才能成全自己與韓子劍。

  “母親，可不想做那不守信的小人，”雲裳安撫下沈雲書，“再說了，其實你現在反悔也來不及了。”

  沈雲書有些懵了：“啊？”

  “這事，母親已經幫你在皇後娘娘麵前過了場，”雲裳笑道，“所以，你反悔也來不及了。”

  沈雲書這才知道，就在他萬般糾結矛盾的日子裏，他的母親已經親見了皇後娘娘，為他爭取到了皇後娘娘的支持。

  “母親……”沈雲書喃喃地叫道，他到底何德何能，擁有這樣一位母親？

  沈雲書的事暫告一段落，雲裳算了算日子，距離上一世萬氏瞿氏聯手算計沈思蕊的時間，也快到了。

  不過在那一天來臨之前，周羅氏則是先一步氣衝衝地找上了門來。

  “夫人，這幾日好幾位官家親眷來我府裏做客，言語之間，都在說我繡兒跟你家五郎的親事，”周羅氏剛見到雲裳，就是一陣氣急敗壞的質問，“我們兩家尚未定親，你怎麽能就開始往外宣傳這事？”

  沈雲書與周繡兒的親事，本是周羅氏的算計，她們這邊將消息捂得死死的，斷然不會讓他人知道，可現在這事卻被好些的人知道了，周羅氏自然第一個就是懷疑雲裳了。

  不過，她的確也沒懷疑錯，這事，還真是雲裳給宣傳出去的。

  雲裳反問道：“怎麽，周夫人還沒去合算兩個孩子的庚帖嗎？”

  “這跟合算庚帖有什麽關係？”

  “我已經找人算過了，兩個孩子八字非常契合，”雲裳笑眯眯地說道，“這可不就等於我們定親了嗎？”

  雲裳的說法也是沒錯的，兩家人都走到交換庚帖的地步，隻要八字沒問題，那就等於是定親了，可問題是周羅氏根本就沒打算將自己的女兒許給沈雲書。原計劃裏，她這一次來沈家，應該是拿著沈雲書的事借題發揮，再趁機將結親的對方換成那個該死的庶女周靈兒。

  可現在，一切都在雲裳的“大嘴巴”之下，全部被打亂了。

  “可是我家還沒去合算呢。”周羅氏不能將自己的“陰謀”說出來，隻能憋出另外一個理由，“我家都還沒合算，不知結果，你就這樣對外宣傳，若是結果不堪理想，這後果你承擔得起嗎？”

  雲裳說道：“周夫人多慮了，我乃找了寶龍寺的主持大師合算的姻緣，大師說了八字契合，夫人去找任何人算，都該是同樣的結果才是。”

  寶龍寺可是皇寺，支持大師更是享國師待遇，他親口說下的八字契合，這天下便不可能再出現其他的答案。

  周羅氏被雲裳堵得啞口無言，但心中又實在憋屈，“可是，未定親之前，夫人怎麽能將這事外告他人？以往可從來沒有這樣的道理。”

  本該是雙方皆合了八字後，再見麵進行商討，周羅氏也是打算在那個時候說出沈雲書的事，卻不想被雲裳這一手打了一個措手不及。

  雲裳是個講道理的人，她承認了自己的錯誤：“夫人說得是，這也怪我太高興了，忍不住就跟身邊的人分享了。所幸，我們兩家都是誠心誠意的，正好夫人也來了，我們趁機定下親事，正正好。”

  “定什麽定？”雲裳如此輕描淡寫的態度，讓周羅氏越發內心慪得吐血，“你家沈雲書有什麽問題，你自己不心知肚明嗎？還想讓我繡兒跟著沒臉？”

  “既然知道我家雲書的事，周夫人之前還眼巴巴地上門，我還以為周夫人是不介意呢。”

  “我、我也是才知道的……”周羅氏就想要分辨。

  雲裳如何會給她胡說八道的機會，“才知道？周夫人，這話你說出來不虧心嗎？”

  “我本來就是才知道的。我要是早知道，怎麽可能會讓我的女兒跟你家定親？”

  周羅氏也想得明白，現在雲裳將周繡兒與沈雲書議親的事情說了出去，最後雙方卻沒定親，這對周繡兒的閨名影響太大了，周羅氏絕對不能眼睜睜地看著。所以，現在對她來說，最好的辦法，便是想辦法將責任全部推到沈家的身上。

  比如，將沈雲書那不光彩的事情說出來，說是自己先發現了，及時阻止了這門親事，將周繡兒變成受害者。

  這麽做雖然可能會得罪沈家，但出了沈雲書那樣的敗類，想必沈家以後也起不了什麽風浪了。

  雲裳既然一早就在算計這事，自然早就想到了周羅氏能選擇的所有退路，她淡淡一笑：“周夫人，我勸你最好想清楚，你什麽時候知道我五郎的事情，又是為什麽要主動接近我，跟我家定親。”

  “你、你什麽意思？”

  “沒什麽意思，”雲裳說道，“我隻是想要提醒夫人，想要人不知除非己莫為，我有證據證明夫人與小姐是在知道了我五郎的事的前提下，才來接近我的。現在夫人若是打著主意想要把髒水往我五郎身上潑，也得看能不能把自己洗幹淨了。別沒得最後沒洗幹淨，還徹底地毀了你女兒的名聲。”

  “你怎麽可能有證據，我……”周羅氏驚慌之下，脫口而出，但才說了一句，就發現了自己的失言，“……我聽不懂你在說什麽，總之我是才知道你家五郎原來、原來……”說著，周羅氏就有些說不出口了。

  “這樣吧，夫人可能不相信我的言辭，我建議夫人回去之後，將事情的原原本本告訴你的相公。周繡兒再怎麽惡毒，也畢竟是周大人的嫡女，他一定會選擇最適合的方法來處理這件事。”見周羅氏一副不知所謂的樣子，雲裳搖搖頭，看在周靈兒與周大人的份上，她也隻能提醒她到這裏了，至於周羅氏回去要不要找周大人商議，那就是她自己的事了。

  周羅氏與周繡兒上一世膽敢算計她，這樣的代價也應該是她們要付出的。

  送走了周羅氏，錢媽媽到了雲裳的麵前，將幼青最近的異動匯報了一邊，雲裳點點頭。

  明日便是沈思蕊上一世被萬氏瞿氏聯手算計的日子，這一世，果然也如約而至了。

  不過，這一世，注定了雲裳才是那個“螳螂捕蟬黃雀在後”的黃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