雲裳想見的人沒有讓她等太久，老掌櫃這邊才上了茶點，那邊就有人引了雲裳想見的人進來。

  來人不是別人，正是才與雲裳見過不久的周家庶女周靈兒。

  先前雲裳在周家席麵上使眼色讓去做的事情，便是跟周靈兒相約在此處見麵。

  當然，是偷偷見麵。

  周靈兒正要請安，被雲裳製止，她讓她坐了下來。

  周靈兒由貼身侍女攙扶著，正要坐下，耳邊就傳來了雲裳的直白問話：“我五郎的事情，不知道周姑娘知道多少？”

  周靈兒的動作一滯，最後還是慢慢地坐下，“靈兒不知夫人的意思。”

  周靈兒這樣的回答，也算是在雲裳的意料之內，沈雲書這事，畢竟太不光彩了，周靈兒作為外人，便是知道，當著她這個沈雲書親母的人，也得裝懵。

  “想必三姑娘是從你嫡母嫡姐那邊聽說來的吧？”雲裳又問道。

  周靈兒：“……”她有那麽一瞬間在懷疑，自己剛剛難道說的不是“不知道”，而是“知道”。

  雲裳無視周靈兒有些無語的臉色，她繼續問道：“你嫡母嫡姐明知道我五郎的問題，卻還算計我們兩家的親事，三姑娘冰雪聰明，一定知道她們在算計些什麽吧？”

  周靈兒見雲裳停下問話，望著自己，猶豫片刻，她又回道：“靈兒不明夫人之意。”

  這一次說“不”字的時候，周靈兒的咬字顯然要重了那麽一點。

  雲裳點點頭，“你嫡姐不與我五郎成親，但周家卻這麽積極地促成這門親事，要嫁女之心，十分堅決，三姑娘認為以你家嫡母嫡姐的為人，她們會選擇誰嫁到我沈家？”

  周靈兒：“……”老實說，她現在有些害怕聽到雲裳的疑問了，但雲裳這麽眼巴巴地看著，周靈兒又不能失禮於人，隻得再次開口：“夫人，靈兒確實不知。”

  這句話說出口的時候，周靈兒大概已經預見到雲裳的反應了，但等真聽到了雲裳的話，她又有些震動。

  “三姑娘既知道嫡母嫡姐正在算計於你，打算讓你來代替嫡姐嫁給我五郎，可三姑娘從頭到尾都絲毫沒有要揭穿的意思，甚至在我主動發問的時候，還想著要否認，”雲裳的每一句話說出口，都讓周靈兒眼底的震懾多了一分，而等聽到雲裳最後一句問話的時候，她終於沒忍住，直接站了起來。

  “我是不是可以這樣理解，三姑娘其實是願意嫁給我五郎的？”雲裳這麽說道。

  若說一開始，周靈兒還想否認，那麽等雲裳的話說到這裏，她便知道，自己沒有必要否認了自己的那些小心思、小算計，全部都被雲裳看光了。

  “還請夫人贖罪。”周靈兒曾經想過，周羅氏周繡兒的算計可能會被裴君察覺到，但她的這一番心思，是絕對不可能有人知道的。可現在，雲裳卻清清楚楚地說了出來，周靈兒不知道自己哪裏露了馬腳，但她知道跟雲裳這樣聰明的人，耍心眼是沒好處的。

  而且，原本這事，卡在她心中，也是頗為愧疚。

  所以，她索性承認並認罪。

  周靈兒的這番表現再度得到了雲裳的認可，她說道：“三姑娘，不瞞你說，我很喜歡你這樣的姑娘，若是我五郎能娶到你這樣的姑娘，真是他一生的福氣。隻可惜，”雲裳歎口氣，“五郎的情況你也知道，我不能讓你嫁給他，這是在害你，也是在害他。”

  周靈兒實在沒想到雲裳會對自己說出這樣的話來，她還以為對方是因為自己的算計惱怒了，而聽到雲裳後麵說出的那些話，她心有觸動，“感謝夫人的垂憐，夫人不計較小女子的過失，小女子已經心滿意足。”

  “不過，”雲裳卻是話鋒一轉，“若是三姑娘不介意會有我五郎這樣一個大伯哥的話，我願為我家六郎求一份姻緣，續你我的婆母緣分。”

  沈家六郎非裴君所出，乃是府裏一姨娘所出，那姨娘難產而死，這孩子便放在了裴君名下。裴君對他跟沈雲書對比肯定是比不上的，但也不曾虧待他。而這孩子也算是個知恩圖報的，對裴君一直都很孝順。

  上一世，沈雲書的事攪亂了裴君的心，讓她根本無心去管理沈六郎的事，六郎的親事最後是沈老夫人做的主，娶了一個沈老夫人娘家那邊推過來的女孩子，那跟萬氏簡直一丘之貉，裴君漸漸地就跟六郎疏遠了。

  這一世，六郎的親事，雲裳再不會讓任何人牽扯進來，若是周靈兒答應了，自然是皆大歡喜；若是周靈兒不同意，那也無礙，她自然會去為六郎選擇更好的姑娘，也絕對不會給萬氏那邊半點機會。

  “我家六郎，雖非我親生，卻勝似親生，他是個老實孩子，沒有太多的心眼，比起五郎，他應該更適合三姑娘。”雲裳頓了一頓，“我知道我這要求或有些倉促，也不逼著三姑娘立馬作答，今日之事將我的心思告知姑娘，姑娘可回去細細深思，想清楚了，便叫身邊人過來給我一聲答複即可。”

  “夫人如此看重小女子，小女子實在恐慌。”若說一開始雲裳提出要求的時候，周靈兒便能察覺到雲裳對她的善意，那麽等雲裳說出現在這番話之後，她才是真正地感受到了對方對自己的喜歡與看中。

  自古婚姻之事，父母之命，媒妁之言，雲裳其實根本沒有必要問周靈兒的意思，她隻需要將這些跟周羅氏說清楚就是了。可她卻先單獨私下約了周靈兒出來，將自己的意思闡明。而且，她還給了她時間，讓她去思考，主動權完全放到了周靈兒的手上。

  不說沈家六郎的為人到底如此，便是衝著雲裳的這一番態度，周靈兒也願意答應這門親事。

  沈雲書的事，還有嫡母與嫡姐的算計，她知道得清清楚楚，但她依舊默不出聲地看著她們一步步的算計，隻是因為周靈兒知道，或許自己嫁給沈雲書是不幸的，但自己的親母卻可以因此獲得安穩。

  她認為值，所以願意去賭。

  但，如果現在有一條路，既能成全自己的兒女滿堂，又能繼續為親母當靠山，周靈兒怎麽會不願意選擇呢？

  “希望夫人不要嫌棄小女子的手腳粗笨，小女子願意一生侍奉夫人麵前。”一邊說著，周靈兒一邊跪了下去。

  這一次的跪安，她用的是大禮，那是唯有對至親長輩才用的叩拜。

  雲裳滿意地點點頭，上前將周靈兒攙扶了起來。

  回到沈家的時候，笑容一直都掛在雲裳的臉上：去周家這一趟可是收獲滿滿啊。

  不過，她的好心情還沒保持到一刻鍾，就被行色匆匆找來的曹媽媽給破壞了。

  原來，萬氏與瞿氏又來找茬了。

  跟曹媽媽回到自己的院子裏，果不其然就看到了萬氏瞿氏一副得意洋洋的模樣，等在了雲裳的花廳裏。

  沈思嫻沈思蕊則陪坐在一邊。

  “母親。”見到雲裳後，沈思嫻沈思蕊紛紛起身，迎向雲裳。

  萬氏卻跟屁股被沾在了凳子上似的，一動不動。

  至於瞿氏，在雲裳的目光看過去的時候，她的身子微微動了一下，似乎是要站起來迎接雲裳。隻是她才一動，旁邊的萬氏就大聲地發出了一聲別有深意的“咳”聲，在聽到這一聲之後，要起身的瞿氏仿佛是被按下了某種神秘的鍵，接著她的屁股也跟著像是沾在了凳子上。

  見此情景，雲裳就明白了：萬氏是來找茬的，瞿氏應該是被萬氏叫來吃瓜的。

  自從上次的事情過了之後，這才安分幾天啊，竟然就敢再次找上門來，雲裳想，看來先前給的教訓還不夠。

  “夫人終於肯回來了。”萬氏坐在位置上，絲毫沒有要給雲裳請安的意思，竟比之前在沈老夫人的院子裏，看上去還囂張了。

  “聽說你有重要的事情，一定要當麵跟我講？”這話是曹媽媽來找雲裳之時，告知的。

  “當然，”萬氏這幾天可沒少受雲裳的氣，尤其是她光明正大地克扣她院子裏的月份銀子，美其名曰防止她院子的開銷太大被外麵的人知道了沈思嫻在沈府的事，一想到這個，萬氏簡直就是一肚子的氣。如今好不容易給她逮住了把柄，可不得好好給自己出氣嗎？一邊說著，萬氏一邊倨傲地抬了抬下巴，目光別有含義地在沈思嫻等人身上掠過，這才續道，“這事太重要了，我看夫人最好還是讓這些閑雜人等離開的好。”

  出乎萬氏意料之外的，雲裳表現得竟然非常好說話的樣子，“你說得非常有道理。”

  看著萬氏略微驚訝、似乎壓根沒想到自己會讚同她要求的樣子，雲裳笑了笑，目光一轉，落到了瞿氏的身上：“瞿姨娘聽到了吧？萬姨娘讓你離開呢。”

  萬氏：“……”

  瞿氏：“……”

  沈思嫻：“……”

  沈思蕊：“噗嗤……”

  “我不是這個意思。”萬氏急了。

  “萬姨娘不是這個意思，還能是什麽意思？”雲裳無辜地反問。

  萬氏咬牙：“瞿妹妹是跟我一起的，我要說的事，她已經知道了，夫人用不著急著趕人走。”

  “哦，”雲裳說道，“既然如此，那就請萬姨娘離開吧。”

  萬氏不敢置信：“你說什麽？”

  “反正瞿姨娘已經知道了，我問她就是了，”雲裳下了吩咐，“，送客。”

  “是，姑娘。”最看得萬氏囂張的模樣，當下就要送客。

  “夫人，這事可是事關重要，我……”萬氏沒想到雲裳會來這麽一招，正想要多說幾句，好叫雲裳知道厲害，卻沒想到性急的見她不走，送客的動作變成了攆人，上前親自去推搡著萬氏。

  “你大膽……”萬氏剛開始還想發揮一下自己的威風，但發現完全不吃自己這套後，她就開始慌了，“……你鬆開我……幹嘛，你別推我……”萬氏嚐試了一下，想要擺脫的推搡，但嚐試了兩三次發現自己壓根不是的對手，且自己馬上就要被推出花廳外麵去了，她仰頭衝著雲裳大聲叫道：“夫人、夫人，這事可是跟五郎有關，你……你若再不讓這老婆子住手，信不信我到外間去吆喝，到時候丟人的可是你五郎了。”

  萬氏的這吆喝，對雲裳來說半點作用都沒起到。

  其實早在看到萬氏那一臉囂張的表情的時候，雲裳就已經猜到了她此行的目的，現在再聽到她親口說出跟沈雲書有關，更是證實了自己猜測的正確性以如今的場麵來看，能讓萬氏敢在她麵前這麽囂張的，也隻有沈雲書那事了。

  沈雲書的事情，要怎麽處理，雲裳一早就想好了，自然根本不懼萬氏的威脅。

  不過她不怕，倒是負責推搡萬氏出去的，有些被嚇到了。而她的動作稍一遲疑，萬氏就抓住機會，重新重回到了花廳裏。

  見狀，正要追過來，雲裳抬了抬手，阻止了。

  既然萬氏非得要回來，雲裳也不一定非得攆她走再讓她體會一回什麽叫偷雞不成蝕把米，也不錯。

  但，萬氏卻誤會了雲裳的意思。

  她見雲裳果然在自己說出跟沈雲書有關之後，就不敢再繼續攆自己了，先前的那股得意的底氣又重新回到了臉上。

  “夫人，想必心知肚明我說的事情了吧？”問出這句話的時候，萬氏還在心底感歎自己的良善：這屋子裏，因為雲裳一開始的不合作，導致了好些的“閑雜人等”在，但沈雲書那事，太不光彩了，一旦說出來，以後還怎麽做人？也隻有她這麽善良的人，以德報怨，才沒將話直接挑明，而是言語模糊地暗示雲裳。

  不過雖然言語模糊，但萬氏知道，雲裳一定明白自己的意思。

  “你說的是我五郎喜歡韓子劍的事嗎？”就在萬氏感歎自己善良的時候，做夢也沒想到，雲裳這邊一張口，就將她“辛辛苦苦”幫著隱瞞的內容說了出來。

  不過，那個沈雲書喜歡的男人原來是叫韓子劍嗎？

  “你這是什麽表情？”雲裳看著萬氏古怪神色中透出的意思恍然，“不會是你還不知道他的名字吧？”

  萬氏：“……”

  看著萬氏的默然，雲裳哈哈一笑：“萬姨娘，我還以為你知道了多少內容呢？敢情連名字都還不知道，就想來威脅我了？”

  看著這樣的雲裳，原本帶著十拿九穩心態跟過來的瞿氏，心中驀然地升騰起了一股強烈的不安：不知道為什麽，她突然之間覺得眼前的畫麵真的是像極了前些天在沈老夫人屋裏的情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