上一世，裴君在沈雲書終於答應自己不再見那個男人之後，並非跟著就提出要沈雲書結親的話，而是自己在慢慢摸索，然後這才搭上了周家這條線。

  裴君一直都覺得是自己主動找上周家的，但如今眾多線索加起來，分明是周家先有了意思，層層疊疊地給她套下來，讓她以為是她自己主動找上門去的。

  雲裳原來隻是懷疑，為了證實自己的懷疑，她才刻意地在眾人麵前表示要立馬為沈雲書找一個姑娘娶進門。上午才表態了，下午這周家就主動登門拜訪，沈雲書院子裏有他們的人是毋庸置疑了。

  進了內屋，在沈老夫人的引薦下，周羅氏與雲裳相互見禮，話題先從兩府有交接的一些親戚、再到各自府裏的瑣碎事，最後自然而然地就落到了晚輩子女身上。

  周羅氏就開始說起了自己的嫡女，正是議親的年紀，最近都在各府相看，但不知道是不是緣分沒到，一直都沒相看到適合的。

  雲裳穩住，沒接她的話茬，反而是沈老夫人接了，就說自家的五郎也是到了該相看的年紀了。

  周羅氏聽到沈老夫人提到沈雲書之後，眼睛一亮，就是一通地將沈雲書好好地誇獎了一遍，說她雖是個內宅婦人，但也都聽聞過沈家五郎大名，知道是個頂頂出息的孩子，怕就怕自己的閨女配不上五郎。

  眼見著她這麽賣力，雲裳索性迎合了幾句。

  最後，周羅氏順勢就邀請了雲裳，去自己府裏坐坐。

  按照正規的流程，這就是讓雲裳去相看相看周繡兒了，若是雲裳沒意見，門當戶對的雙方可以開始交換八字庚帖了。

  上一世裴君也走了這個流程，她對周繡兒是相當滿意的。隻是雙方才交換庚帖，這邊周羅氏就找上門來，說是她從別的夫人那裏知道了沈雲書喜歡男人的事情，周繡兒是她的愛女，她絕對不能允許自己的女兒嫁給那樣的男人，非要退了親事。

  裴君被她的話給嚇得六神無主，寧死不同意退親，這才有了周家的庶女代替嫡女嫁過來的說法。

  明明是被算計的受害人，虧得裴君還以為周家吃了大虧，對那庶女非常不錯，從未給過臉色看，朝堂上，老侯爺與老國公對周家也頗為照顧。

  後來，周家嫡女還在老國公夫人的牽線下，嫁到了當朝一品大員門庭中，讓周家在京師的勢力越發穩固。

  一個庶女一個嫡女，拉住了當朝的三股不容忽視的勢力，說周家是大贏家都不為過了。

  這一世嘛，雲裳就要周羅氏苦果自咽。

  從沈老夫人的院子裏出來，雲裳回到自己的院子裏，她院子裏另外一位管事媽媽，就附耳在她的耳邊說了幾句話。

  雲裳點點頭，對說道：“你將人叫上來。”

  “是，姑娘。”是裴君陪嫁過來的，是國公府的老人了，一直都是稱呼雲裳“姑娘”。

  點頭出去，很快就有一個小廝被捆綁著送了進來。

  那小廝剛一見到雲裳，就跪在了地上，瑟瑟發抖。

  雲裳冷冷地看了一眼：“說吧，為什麽要背棄主子？”

  上午她才在沈雲書的院子裏說了要盡快安排沈雲書結親，下午周家就上門，顯然是有人通知了周家消息。隻需要去門房詢問一聲，就將這吃裏扒外的小廝給抓出來。

  “夫人饒命啊，夫人，小的沒有背棄主子，小的、小的隻是為了主子、小的也是迫不得已的……”小廝大概也明白自己犯了什麽事，慌亂得語無倫次。

  “為了主子？”雲裳倒是被對方的說法給氣笑了，“我還是頭一次聽見為了主子好才背叛主子的。”

  背叛在任何一個家族中都是極大的罪過，尤其是家仆對主子的出賣，是最嚴重的，小廝咚咚地對著地上磕了幾個頭，“夫人明鑒，小的被那周家的人威脅，他們說少爺跟那個、那個人的事情，他們已經知道了。若是小的幫他們做事，這事他們就幫著隱瞞，要不然就要昭告天下。夫人，小的是為了少爺的前途啊，不得已才受了脅迫。而且、而且……”小廝說著說著，遲疑了起來。

  雲裳追問：“而且什麽？”

  “他們家的人隻讓小的觀察，說是隻想知道少爺說親相關的消息，其他的一概不用打聽。小的想著說親這事沒什麽影響，還能守住少爺的秘密，這、這才答應了他們。夫人，小的真的是為了少爺，絕對沒有私心啊。”

  雲裳微微皺眉，周家的目的竟然如此清楚，看這樣子，倒是真心想要跟侯府結親，隻是並不打算犧牲自己的嫡女。

  “姑娘，這……”沒想到這事後麵還有這些原因，這麽聽上去，這小廝倒也算是個忠心的了。

  雲裳冷冷看了一眼跪在地上的小廝，這小廝從一開始就表現得驚慌失措，但他的演技不行，雲裳一眼就看出了他這裝出來的害怕，也看出來了在他故作害怕的假象下的篤定。

  雖然被抓到了，但這小廝從一開始就篤定自己不會對他怎麽樣。

  就連也都被他這樣的一番話給說猶豫了，他隻怕心中更得意了。

  想要戲耍她，再去修煉個幾輩子吧，雲裳一聲冷哼，說出了在在場的人都意外的話：“賣主求榮的東西，拖下去。”

  小廝麵色一滯，雲裳這話顯然也出乎了他的意料，見到其他的人在雲裳命令下朝著自己走過來，他連滾帶爬地爬到了雲裳麵前：“夫人、夫人，小的都是為了少爺好，小的是為了少爺的名聲才迫不得已啊！”

  他這邊說得可憐，雲裳的神色卻不為所動：“拖下去！”

  那兩個將小廝帶進來的，一人一邊，狠狠地抓住了小廝的肩膀，真的就將人往外拖。

  “夫人、小的一片忠心啊，夫人、夫人……”小廝尖叫著，眼見著要被拖出去了，知道自己這一拖出去，等待自己的就是死亡，小廝終於開始慌了，他幾乎是撕心裂肺地叫道，“夫人，你這是恩將仇報、讓人寒心啊！”

  “等等！”小廝叫出了這句話之後，雲裳突然出聲。

  拖他的兩人，也停了下來。

  “恩將仇報？恩？”雲裳站起來，慢慢地踱步走到小廝的身邊，站停後，她的目光緩緩地掃視了周圍人一圈。

  對於這要被處死的人，她沒什麽好說的，但這周圍如今都算得上是她的心腹，以心換心，雲裳不想這些人因此有了芥蒂。

  “你若真是個忠心的，為何不將這事告到我麵前？亦或是對外傳遞假消息也罷。但你偏偏瞞了下來，還非常積極地，我前言剛落，你即可就去了門房傳遞消息。”雲裳一邊說，小廝額頭上的冷汗，眼見地滴落了下來，“你這樣的忠心為主的奴才，我沈家可擔待不起。”

  說完這話，雲裳看了那兩個站在小廝身後的下人一眼，那兩人立馬重新將小廝提拉了起來。

  這一次，兩人中的其中一人主動伸出了手，死死地捂住了小廝的嘴巴，再不讓他發出一個字。

  小廝被拉下去，神色慚愧地望著雲裳：“姑娘，老奴糊塗了。”

  要不然雲裳最後那一席話，她竟然還想幫著小廝求情。

  “無礙。”雲裳並沒有怪罪的意思，這管事媽媽跟在自己身邊多年，論心機，她本就是幾個管事媽媽裏最不擅長的。若是換了錢媽媽在此，她應該一眼就看出了小廝的算計。

  正想著錢媽媽，便有前院傳話的回來，說是錢媽媽回來了。

  雲裳互看了一眼，雲裳起身走到裏屋，而則是屏退了左右。

  錢媽媽進來後，直奔裏屋問安。

  “如何？”雲裳問道。

  錢媽媽說道：“不出夫人所料，周家那邊確實有問題。”

  接著，錢媽媽就將她打聽來的情況給雲裳說了一下。

  原來，周家那邊，周繡兒是唯一嫡女，本該是周老爺最受寵的女兒，卻不想近期周老爺對家中另外一個庶女越來越好。

  原本那庶女與其姨娘在幼時，不顯山漏水的，也沒引起周羅氏多大的警覺，卻不想等到庶女逐漸長大，模樣水靈乖巧，又慣會說話討好，深得周老爺的喜歡。

  自從周老爺對這個女兒讚賞越來越多之後，連帶著對她的姨娘也是越來越好。

  這原本其實也不是什麽大不了的事情，姨娘再受寵，始終是個妾室；庶女再疼愛，也隻是庶女，地位斷斷不能跟正室嫡出的相提並論。卻那姨娘之所以會重新受寵，也不過是因那庶女心思討巧，極會算計。

  這種情況，一般人家，都是想辦法將庶女盡快嫁出去就是了。

  但偏偏那庶女太得周老爺的喜歡了，周羅氏提出的幾個相看人家，都被周老爺給駁了回去，說是一定要給她相看一門好的。

  錢媽媽去打聽的時候，正聽到周家裏，尤其周羅氏的女兒周繡兒與那庶女如今的關係是水深火熱、不可開交周繡兒從小受寵長大，容不得庶女分了自己的寵，幾次三番地算計庶女，可都被人家識破了，反而狠狠地在周老爺麵前丟了幾次臉。

  如此下來，兩人之間的關係，簡直水深火熱。

  聽了錢媽媽的話，再結合上一世的命運，雲裳大概明白了事情的“真相”。

  周繡兒暗恨庶女，但偏偏不好除掉對方，又不知道從哪裏知道了沈雲書的事情，便跟周羅氏聯手來了這麽一出。

  先把周家沈家結親的消息傳出去，接著再以沈雲書的事為由想要悔婚，沈家投鼠忌器，隻能答應周家的換人要求。

  一個庶女竟然能嫁到堂堂的侯府裏，愛庶女心切的周老爺，這一次，自然不會再幹涉。

  而對痛恨庶女的周繡兒來說，將庶女嫁給了一個喜歡男人的男人，自然也是狠狠地出了一口惡氣。

  想清楚這事情的經過後，雲裳冷冷一笑，好一個周繡兒，竟然敢這麽算計她，這一世她便要她好好地嚐一嚐搬起石頭砸自己腳的滋味。

  周繡兒的這一算計，看上去似乎天衣無縫，但實際，卻又一個非常大的漏洞，那就是若是沈雲書曾經與她定親的消息若是傳出去了，她的名聲也會毀於一旦。

  至少京中但凡是有點身份背景的人家，是絕對不能娶這樣的女人上門。

  能夠在周家混得風生水起，小小庶女卻引得周老爺百般疼愛，這疼愛甚至還越過了嫡女去，連帶著還讓自己的姨娘複了寵愛，這庶女的手段可見厲害。與沈家的這門親事，從頭到尾都透著古怪，雲裳不相信那庶女查不出來原因。

  若能查出原因，依那庶女的本事，必然也能發現周繡兒這看上去周密計劃裏最大的破綻，她隻需要利用好這一點，完全可以扭轉局勢。

  可是，她並沒有這樣做，反而順著事情的發展，嫁到了沈家來。

  對那庶女，雲裳其實並沒有不滿意的地方。

  上一世的裴君，與那庶女相處甚為融洽，就連沈雲書與她的關係也頗為不錯，讓裴君在好長的一段時間裏，還以為自己的兒子終於“改好”了。

  由此可見，庶女雖是個善於籌謀心算的，為人處世卻有自己的一套原則，比起那不知所謂的周繡兒，不知道好了多少倍。圓滑卻不世故，也難怪周老爺疼惜自己這位庶女了。

  弄清楚了周家那邊的事，再來處理周羅氏與周繡兒，那就簡單多了。

  心中大概定下了方針後，雲裳讓錢媽媽繼續負責沈思蕊院子裏丫鬟仆人的排查，她則是起身，帶著去了院子東廂房。

  上午她將沈雲書扣在了自己院子裏，此刻回來的沈思嫻，正去了東廂房裏，跟沈雲書說話。

  “我要早知道那是最後一麵，我應該道別的，”剛走到廂房門口，裏麵就傳出了沈雲書帶著顫抖與痛苦的聲音，“可笑我自己，竟然告訴他，自己一定可以說服母親，還、還讓他等我的好消息。大姐，你幫幫我，幫我給他傳個消息，就說讓他、讓他別再等我了，我、我、我……”

  “五弟……”沈思嫻心疼地握住了沈雲書冰涼的手，對於沈雲書這事，她實在是不知道該說什麽的好。

  原本剛聽說的時候，她是想要過來勸勸沈雲書，兩個男人相愛，這是冒天下之大不韙，會被天下人所不容。

  可是，現今見到沈雲書這樣的姿態，頹然而絕望，她竟是一個字都說不出來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