老太太的辱罵，讓徐氏刹那白了臉色。

  錢氏則是露出了勝利的微笑。

  趙氏一副看好戲的模樣。

  唯有小姑秦梅兒擔憂地望著徐氏。

  雲裳原本就不是個忍氣吞聲的性子，剛剛已經忍耐了老太太一回，不想她能不要臉到如斯地步，幹脆不再忍耐，出聲嗆道：“奶也是秦家媳婦，自己獨獨占一個大包子，也不跟大家分，為何我娘就必須要分？”

  雲裳這話一出，原本還有些吵鬧的次桌霎時如被消音一般地安靜了下來。

  雲裳說的這些話，在秦家，尤其是這些兒媳婦之間，沒有一個人不懂，但懂是一回事，說出來卻是另外一回事。畢竟這是一個孝字壓下來就能壓死人的年代，老太太又掌控了秦家後宅的大權，若得罪了，真能讓你過得生不如死。

  徐氏原本心中有些委屈老太太的辱罵，聽到雲裳的這番話之後，臉色卻白得更加徹底，眼底泛上了驚懼的神色，幾乎是無語輪次地說道：“不吃了，不吃了，我們不要了，不要了，什麽都不要了……”

  趙氏依舊是看好戲的模樣，秦梅兒眼中的擔憂也跟著愈發濃厚了，而錢氏則是露出了驚喜，惡意深深地在心中讚同了雲裳的話：可不是嗎？這個殺千刀的老不死，都一隻腳進棺材了，還吃獨食，也不怕噎死。

  老太太則是臉沉如墨汁地狠盯著雲裳，不大的雙眼虛眯成了一條縫，滿臉的褶子似乎都氣憤得在顫抖。

  她是真沒想到，這個二房的秦蓮兒竟然敢這樣對她說話！

  被一個六歲小娃，當著這麽多媳婦的麵，挑戰了權威，老太太因為太生氣了，一時半會就顧著發抖，反而一個字都沒說出來。

  等下反應過來，肯定得動手，雲裳心道。

  看老太太氣成了這個樣子，雲裳依舊不解氣，而且她素知老太太的為人，幹脆趁著她現在還沒反應過來的時候，從徐氏的身邊跳了下桌，噔噔幾步跑到了主桌老爺子的身邊，借著自己年紀小的優勢，揚起小臉，脆生生地衝著老爺子叫道：“爺爺。”

  老爺子這一桌，氣氛可是比那邊好了數倍，大家正一邊吃一邊熱鬧地說著事。雲裳過來的時候，老爺子正好聽到秦磊說了一些關於他學業上的好事，正笑著，聽到雲裳的叫聲，他笑眯眯地問道：“咋了？”

  “爺爺，為什麽奶可以吃一個大包子，大伯母可以吃半個大包子，我娘親懷了弟弟，卻半個的半個，奶都不給她吃呢？”雲裳一派天真地問道。

  老爺子臉上的笑容一滯：“啊？”

  想要裝懵，做夢，雲裳揚起手指了指老太太那邊，給突然有些“聽不清楚”的老爺子再大聲地重複了一遍：“奶可以吃一個包子，連大伯母可以吃大半個大包子，我娘明明懷了弟弟，怎麽連半個的半個都吃不上？”

  其實對於次桌發生的事情，老爺子一直都是知道的，但一來沒有人在他麵前說，二來也是給妻子麵子，他索性裝不知道。可現在雲裳在他麵前連說兩遍，後麵這一次聲音大得連正談笑風生的秦磊秦崗都轉頭看了過來，這一次，老爺子不能再當做聽不見了。

  “這怎麽回事？”大家都盯著，作為一家之主的老爺子隻能出麵主持公道，看向已經氣得臉色鐵青的老太太，神色不悅地教訓道，“老二媳婦懷著身子呢，飲食上麵你多照顧著點。”

  老太太可以不給在場任何一個人沒臉，但絕對不能不給老爺子麵子，她一邊默不出聲，似乎是應了老爺子的話，一邊卻用毫不掩飾的惡狠眼神盯著雲裳。

  老爺子似乎沒看見老太太那般狠毒的臉色似的，對雲裳說道：“好了，回去吧。”

  這般敷衍的態度，雲裳心中冷冷一笑，不過她的目的就是為了膈應老太太，現在已然達成，也樂得回到了次桌。

  看著“告狀”回來的雲裳，老太太心中恨極，猛地將原本放在自己鍋裏的包子扔到了徐氏的麵前，“吃吃吃，那去吃，就你金貴，比我還金貴，我不吃了，都給你。”

  這樣還沒完，她又衝著一桌其他的人嗬斥，“看什麽看？一群廢物，你們都別吃了，人家懷著身子，是金貴的人，你們算什麽玩意，都給她，都給她……”

  趙氏看著自己麵前還沒來得及吃的半塊包子，心中暗恨剛剛分到的時候就該直接吃掉，也不至於現在被要求給出去。而就在她猶豫的當下，一邊的錢氏卻是猛地將自己麵前的小半塊包子抓了起來，一手塞進了嘴裏。

  “你個破爛玩意，好吃懶豬的貨……”眼見著錢氏竟然敢無視自己的“命令”，把包子整個吃下去了，老太太氣不打一處來，又罵起了錢氏。

  而就在她罵錢氏的當口，沒忍住的秦菊兒有樣學樣，趁著老太太的目光不再自己這邊，也將自己的小半塊包子塞到了嘴裏。

  見此情景，趙氏悄悄舔了舔嘴，意有所動。

  就在趙氏的手悄悄放到自己麵前那包子上的時候，吃完了整個包子的錢氏，不甘心自己一人被罵，她伸手指著還沒來得及完全吞咽下去包子的秦菊兒說道：“老太太，又不隻我一人吃了，她也吃了……”頓了一頓，剛巧錢氏的目光又落再了趙氏放在她麵前包子上的手，又道，“看大嫂的樣子，也打算要吃，既然大家都想吃，憑什麽讓我讓出來？”

  老太太的目光隨即看了過來。

  趙氏嚇得手一抖，最近家裏已經許久沒開葷了，好不容易有個包子吃，她是百般不舍的，但她更知道不能在這個時候得罪老太太，否則以後損失的肯定是更多的包子。努力地咽下了饞嘴的口水，趙氏臉上擠出笑容：“娘，我沒打算吃，我是打算按照你的意思把包子給二弟妹呢。”解釋完了自己，又忙著幫正鼓著腮幫子的秦菊兒解釋，“菊兒她在你說話之前就已經吃了，不是她不想聽你的話，總不能吐出來吧。”

  錢氏可不能讓自己一個人挨老太太的罵，她像是一個潑皮無賴一樣地說道：“吐出來啊，為什麽不能吐出來？”

  趙氏：“……”

  趙氏被錢氏的話氣得臉色發白，正想著理由應對的時候，那邊的秦菊兒似乎真怕讓她給吐出來，猛地一大口，“咕”一聲，硬生生地將嘴裏的包子吞咽了下去。

  “咳咳咳……”因為吞得太急，秦菊兒被噎得大咳不止。

  趙氏：“……”

  這下便是她想到什麽理由，也說不出來了。

  “你個賠錢貨，爛心肺的東西……”老太太簡直被氣得一佛出世二佛升天，一邊罵，一邊似乎就要動手了。

  便在這時，一聲高昂的“哇哇”大哭，打破了這“熱鬧”的場麵。

  卻是錢氏身邊的秦花兒！

  “這是怎麽了？”錢氏自己還有些不明地嘀咕了一句。

  秦花兒立馬就給了她回答，隻聽她不依不饒地放聲大哭大鬧：“我要吃包子，我的包子，都被娘你吃了，你還給我，我也要吃包子……”

  秦花兒一哭，緊挨著她坐著的、年僅四歲的秦桃兒也跟著哇哇大哭起來，哭聲比秦花兒可響亮多了：“包子……嗚嗚嗚……我也要……包……包子……”

  被這一連串戲看得猝不及防的雲裳：“……”她倒是差點忘記了，剛錢氏為了不把包子給徐氏，直接一口吞下了半個包子，連帶秦花兒跟秦桃兒的份，都給吃了。

  兩個孩子的“指責”，讓錢氏有些坐不住了，她跳著腳就開罵兩個孩子：“哭個屁哭，這包子我不吃也沒你們的份，沒聽見你奶說都給別人吃嗎？”

  她這一罵一說，秦花兒秦桃兒就哭得更傷心了。

  “吃吃吃就知道吃，一個個廢物……”這一圈的吵鬧讓老太太更加上火，跳著腳不管不顧地就罵了起來。

  這動靜大得，旁邊想要裝聾作啞的老爺子再也沒辦法無視下去了，猛然一拍桌子：“都給我住嘴！”

  老爺子吼叫的時候，這邊除開秦菊兒秦桃兒在哭鬧之外，真正意義上在“說話”的人，其實就老太太一人。

  所以，這一聲怒吼，落在老太太的耳朵裏，就變成了老爺子對她一個人的針對。

  若說最開始，老太太還保留了幾分理智，知道這樣的場合，必然是要給一家之主麵子，最開始還能忍住。但現在，她被一氣再氣，心內又認定老爺子再針對自己，頓時理智全無，猛然一下就坐在了地上，呼天搶地：“不活了，都針對我一個老太婆，一個個都恨不得我去死啊……”

  她的這番姿態，若是平常，大家都是忙不迭地認錯去攙扶她起來。然而，現在的情況是在老爺子出麵之後，兒子媳婦們一個個根本就不好插手。

  而叫了一陣後，發現竟然沒有一個人來安慰自己，老太太就開始尋死覓活起來。

  這下才慌了眾人，秦強徐氏這老實的兩口氣，第一個就要站出來。

  察覺到了徐氏的目的，雲裳忽然拿手抓住徐氏，一個勁地叫著“娘親，我手疼，手疼”，而那邊，作為雙胞胎的秦雲最，在雲裳一個眼神遞過來之後，心靈感應之下，他也抓住了正要站出來的秦強的手，嚷著“爹爹我頭疼”。

  而兩人被他們這一耽誤，勸說老太太那邊自有了秦磊趙氏領先，又見眾人都圍了過去，索性停下了腳步，安撫身邊的兒女。

  在安撫老太太的時候，雲裳注意到秦磊的眉心一直緊皺著，聯想到原來那一世，他回來吃了個早飯，然後拿到銀子，連午飯都沒吃，就匆匆趕回去了縣城裏的事，雲裳眼中滑過了一絲亮光。

  她雖然不知道縣城有什麽讓秦磊著急回去，但秦磊必然還是想拿到銀子之後盡快離開，這一點雲裳卻是確定的。

  老實說，雲裳今天會來吃這一頓飯，就是因為上一世這一頓飯，吃得那叫一個精彩絕倫卻沒想到被一個包子把故事情節扭曲成了這樣。

  不過，看老太太被氣成那個樣子，雲裳覺得其實也是一樣的精彩絕倫嘛。

  一頓早飯不歡而散，原本秦磊應該在早飯時候提出來的那些話，也沒能有機會說出來。

  不過，離開的時候，雲裳看著跟在老爺子身後離開的秦磊，她知道，原來命運的軌跡是不會被改變的某些人這次回來，就是為了銀子的。

  最先回到屋裏的人是雲裳跟秦雲生。

  雲裳剛坐下，秦雲生就從自己的衣袖裏拿出了一個被他捂得還有些熱乎的包子，笑著遞給雲裳。

  雲裳吃驚地望著秦雲生。

  “特意給你跟娘親的，哥哥已經吃過了。”秦雲生這麽解釋道。

  雲裳卻知道他是在安慰自己，主桌上的包子雖然有多的，但卻輪不到他一個九歲的孩子多吃一個，這必然就是他的份額，他沒吃，悄悄藏起來給自己了。

  多好的哥哥啊，雲裳心中感歎一聲，上一世，若不是“自己”作死，明明可以有個很幸福的人生。

  就在雲裳剛接過秦雲生遞過來的包子時候，秦雲最跟著竟然也神神秘秘地掏出了一個包子來，也是一臉得意地說是留給雲裳跟徐氏的。

  雲裳看了看上麵被啃了一小口的缺，又是好笑又是感動。

  徐氏則是抱著自己的兩個兒子，激動得不知道說什麽好。

  而就在這時，秦強最後一個終於回來了。

  他進屋之後，一副神神秘秘的樣子，走到徐氏跟孩子們的麵前，竟然也掏出了一個包子來，有些赧色地遞給徐氏，也說是給她跟雲裳的。

  同樣的，他也說自己吃過了。

  然而，不管是雲裳還是徐氏，她們都知道他沒有。

  主桌上多出來的包子，永遠輪不到老實憨厚的秦強，能有一個保底份額，已經是很不錯的了。

  三個男人的貼心，讓徐氏跟雲裳都感動得不得了，最後一家五口人，熱熱鬧鬧地平分了這三個包子。

  而就在吃過了不久，老爺子那邊傳話過來，讓秦強去一趟上房。

  聽到這個，雲裳知道，她等待的機會終於來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