推開房門，雲裳果然看到了南宮睿手捂住胸口，倒在地上的身影。

  威脅到自己的生命，林苑白果然還是對南宮睿出手了。

  房間裏的兩個人都沒想到此時此刻她會出現，盡管身上都有著難以忽略的嚴重傷勢，但兩個人還是安靜了片刻。

  “啊啊，殺了她，殺了那個賤人……”南宮睿捂住自己的胸口，短劍紮進了他右側的肩膀裏，疼痛如蛆附骨，讓他恨不得大喊大叫，可他知道，現在的情況危機，若是處理不好，他連命都可能沒有了，這才齜牙咧嘴地忍下了吼叫的想法，衝雲裳告狀，“……母親，她瘋了，想殺我……”

  “我沒有……”隨著體內血液的流失，林苑白的傷勢雖然嚴重了一些，但那股讓她無力的毒藥效果反而緩和了一些，跟南宮睿一樣，她也知道現在情況緊急，“……夫人救我，我……我有一個大秘密告訴你……”

  “別……”大秘密是什麽，南宮睿用腳趾頭都想得到。

  “你這孩子，也太笨了，”雲裳徑直打斷了南宮睿的話，神色親昵地嗔怪說道，“你看你又是下毒又是匕首的，竟然還讓她給你傷到了，你說你是不是傻？”頓了一頓，迎著林苑白南宮睿已經有些傻住了的模樣，雲裳繼續說道，“讓我教你一點，殺人的時候別廢話，你就是廢話太多，給了她緩衝的時間，才讓她得手的。”

  雲裳的這番話，顯然是看到了之前房間裏發生的一幕，想到自己跟林苑白之前似乎還說過狸貓換太子的事情，南宮睿驚出了一身的冷汗，好在看雲裳對自己依舊態度溫和，他才安心了一點，顧不上自己的傷勢與疼痛，“我、我知道了，她竟然想殺我，母親，你一定要幫我報仇。”

  看到雲裳在南宮睿的指使下朝著自己走過來，渾身無力的林苑白連唇色都白了下去，她好不容易才積攢起來的一些力氣，已經全部花在了剛剛襲擊南宮睿的那一下，若蕭冷玉真的對她動手，她根本毫無反抗之力。

  “我、我有一個秘密，你別殺我，我……”林苑白強撐起精神，忍住肚腹處的疼痛，說道。

  蹲在林苑白的麵前，雲裳的雙眼笑眯成了一條縫，輕聲地說出了讓林苑白當場震住的話：“秘密指的是，你換了我的孩子嗎？”

  林苑白瞪著雲裳半晌，好不容易才找回了自己的聲音：“你、你、怎麽可能……”

  “怎麽不可能？”

  林苑白顫抖著嘴唇，想要說什麽，可她嘴唇張張合合半晌，卻一個字也吐不出來。

  林苑白不說話，雲裳也不說話，隻漫不經心地望著她。

  隨著兩人對視的時間加長，林苑白才有不敢置信地問出一句：“你早就知道了？”

  雲裳笑了笑。

  這一次，林苑白似乎不需要她的回答了，她慘白的臉色中慢慢地透出了驚懼之色，過往的回憶，曾經隱約感到的不對勁，在這一刻，走馬觀花般地在她的腦海裏閃現。她帶著一絲恍然，更多的是刺骨的恨：“怪不得怪不得……蕭冷玉，怪不得……”

  怪不得，她一直就覺得蕭冷玉實在太寵南宮睿了，寵到任由南宮睿墮落的地步，原來人家其實是早就知道了那不是她自己的親生孩子，是在捧殺她的孩子；

  怪不得，她明明已經表現出了異常的對南宮睿的關心，蕭冷玉卻像是從來都沒發現一樣，原來人家是早知道真相，可笑她還以為她蠢鈍如豬；

  怪不得，南宮會去了西北軍，會當上了千總，還能被蕭勇賦予那麽重要機密的任務，原來那就是人家的親外孫，蕭勇就是在有意的捧他；

  ……

  “你既然知道，為什麽、為什麽不揭穿我……”一幕幕的不合理在這個事實麵前全部都變得合理起來，林苑白看著自己身上的傷，在看看已然傻住了久久不能回神的南宮睿，她神色淒然而絕望，可是她卻想不明白，為何蕭冷玉不幹脆揭穿了她呢？

  “南宮澤是當今尚書令的唯一嫡子，你卻能夠跟他在江湖上相遇相知，這麽多年了，難道你沒有過疑問嗎？”雲裳問道，“便是你以前沒見識，但在京師呆了這麽多年，你見過哪家的勳貴世家會放任嫡子出外闖蕩，做些根據無濟於家族任何好處的事？”

  “這、這難道不是老太爺心疼老爺嗎？”林苑白說出了自己的推斷。

  “心疼？哈哈哈，你可真天真，不過，”雲裳頓了一頓，抬頭看了一眼南宮睿的方向，“也難怪你這麽想，畢竟我那樣對待南宮睿，也被你理解成了心疼。”

  “我老實告訴你吧，權臣出現厲害的後輩，是皇家最為忌憚的。尚書令已經做到了一人之下萬人之上，南宮澤若不‘廢物’一些，隻怕早就招來了皇家的顧忌，尚書令希望南宮家百年昌盛，放任南宮澤普通一點，可比讓他做個佼佼者好多了。”說到這裏，雲裳看林苑白似乎還有些不明白的樣子，索性說得越加直白，“一個尚書令的嫡子，都要防備皇家的忌憚，兒可是除開嫡孫，還多了一層西北王嫡外孫的身份。他若是我的孩子，就注定了要廢物一生。我不想我的孩子成為南宮澤那樣的人，所以其實我一直都很感謝你，是你換了我們的孩子，讓兒變成了庶出，讓他得以不引人注意地長大。你知道嗎？這一次皇上會讓他連升四級，我還得好好地感謝你，若他是我的孩子，皇上根本不會給予他這樣的殊榮，甚至當初連他要去西北軍的事，皇上都不可能應允。真的很謝謝你啊，我的好妹妹……”

  雲裳的每一句話都如同惡狠狠地在林苑白的傷口上撒鹽，她的臉色已經完全失去了顏色，全身都在哆嗦：“不不不，你不要再說了，我不信，我不信……”

  “這就不行了？”雲裳冷冷地看了她一眼，“林苑白，還沒完呢，你好好地看著我。”

  林苑白此刻已經完全失去了自己的主意，她很慌，但又不知道自己在慌些什麽，腦海裏似乎一片空白，但又充斥滿了各種畫麵，聞言後，隻傻愣愣地順著雲裳說話的方向看過去。

  她看到雲裳走到了震住未回神的南宮睿麵前，看著她忽然伸手將南宮睿肩膀的短劍拔了下來，在南宮睿一聲慘呼剛出口的時候，那把短劍，連末端都看不見地，全部刺入了南宮睿的心髒裏。

  “南宮睿，這是你欠我的，這輩子讓你享受了十多年的幸福生活，你該謝天謝地了。”短劍刺入的前一刻，雲裳在南宮睿的耳畔輕聲說道。

  南宮睿直覺那話很危險，他想要躲避，可他身子才一動，短劍就全部刺入了他的心髒，喉嚨裏頓時布滿了血腥的味道，繼而直衝向口腔，再順著嘴角蔓延留下。

  “上一世，你殺了我，這一世，我殺了你。”雲裳迎著南宮睿不敢置信的雙眼，又輕聲說道，“你看，很公平。”

  心髒的傷勢，便是往後推個三四千年的技術，也不能救回性命，南宮睿不甘心的雙目漸漸渙散，很快失去了神色，無力地栽倒在地上。

  陷入黑暗的前一秒，他的腦海裏全部都是雲裳那句話，那句古怪的“你殺了我，我殺了你”，他不明白那是什麽意思。

  “你……”直到南宮睿“咚”一聲栽倒在地上，林苑白才驀然反應過來雲裳對南宮睿動了手，她驚叫一聲，雲裳就衝到了她的身邊，一手捂住了她的嘴，不允許她出聲叫人，一邊像是突然之間很趕時間一樣地說道：“南宮睿的嫡孫身份會妨礙他繼承南宮府的產業，所以我殺了他；至於你，你這個‘親娘‘的存在，對他來說，死了比活著更有價值，所以我也要殺了你。不過你放心，你跟南宮睿的死，不會連累到我跟兒任何一人，畢竟，你們兩個是互相殺死對方的。”

  感應到天道離開的召喚越來越強烈，手臂隱隱出現了透明化的趨勢，雲裳不再廢話，一把抓起遺留在林苑白身上的匕首，毫不留情地就結束了這個女人的性命。

  看著林苑白瞪著不甘心的眼神閉了氣，那股困住了她許多年的壓抑，終於煙消雲散了。

  麵對仇人，她卻還要與她虛與委蛇近十年的時間，簡直可憋壞了她。

  林苑白閉氣的那一刹那，雲裳身上的透明化開始了。

  趁著還能動彈，雲裳去了南宮的院子。

  讓她既意外也不意外的是，這個時候明顯該休息了的南宮竟然不在自己的院子裏。

  想了想自己去芙蓉苑之前做的那件事，雲裳去了尚書令的竹苑，在東廂房的書房，她果然看到了南宮在那裏。

  知道他們看不見自己了就算是看見了，也自有天道會幫著抹消痕跡與記憶，雲裳大咧咧地直接進了書房。

  書房裏，尚書令正拿著雲裳給的那副字畫問南宮。

  那副字畫，南宮一眼就認出，是前不久雲裳交代給他的作業。

  他沒想到雲裳竟然拿來給尚書令了。

  看尚書令視若珍寶的模樣，還有看著自己那與以往全然不同的眼神，他才明白了雲裳的目的。

  關於南宮府不能再出現太優秀的嫡子，他是知情的，他也從未想過尚書令在知道他真本事的時候，會對他另眼相看，所以從頭到尾，他沒想過要在尚書令的麵前表現自己。

  可現在，南宮才明白，尚書令不是不想自己的子孫出息，而是在他的子孫裏，根本沒有人達到他願意為其不顧一切的程度。

  畢竟要推著一個優秀的後代往前走，那就得直麵皇家的忌憚，甚至可能會被迫走到皇家的對立麵，這稍不注意，就是抄家滅族的大罪。

  所以，尚書令會放任南宮澤的肆意妄為，也能縱容雲裳對南宮睿的無條件寵溺。

  然而，現在一切都不一樣了，麵對麵前這讓他也驚才豔豔的少年，想到他現在才十八歲的年紀，便有如此文武的修為，尚書令那顆沉寂了多年的心再次沸騰了起來。

  他相信，南宮一定可以讓南宮家更進一步。

  這個孩子，值得他冒險。

  就在他老懷安慰的樂嗬嗬中，書房的房門似乎被風吹開了，他抬眼開過去，還沒說話，就先聽到了南宮的一聲驚呼：“母親，你怎麽過來了？”

  明明一路走來其他的人都已經看不到自己了，推門進來的雲裳沒想到南宮竟然還能看到自己，她一愣之後，露出了欣慰的笑容。

  老實說，因為知道自己遲早要離開，雲裳在跟南宮相處的時候，總是有意無意地保持著距離，甚至還在他得麵前裝作嚴肅的性子，可真到了要離開的時候，若南宮的表現跟其他人一般，她還是有些不是滋味。

  好在，他現在還是記得她的。

  “母親，你這是怎麽了？”南宮看著雲裳，似乎是察覺到了她身上的不對勁，他一個箭步衝了過來，就要去拉雲裳的手。

  可當手伸過去的時候，他的神色卻驀然變得恍惚起來，剛還直直落在雲裳身上的目光，此刻卻像是穿越過空氣一樣地穿過了雲裳，落在了打開的門上。

  “你怎麽了？”老太爺疑惑的聲音響了起來。

  “啊？哦，門被風吹開了，我去關上。”南宮搖搖頭，恍惚的神色又變得清晰起來，他記得自己是起來關門來著。

  “是啊，這風怎麽這麽大？”老太爺跟著嘀咕了一聲，“你快關上，過來。”

  “恩。”南宮應了一聲，抬腳，筆直地就要穿過雲裳的身體。

  雖然穿肯定是穿得過去的，但雲裳還是抬腳，想要讓開。隻是抬腳的一刹那，她才後知後覺地發現，她動不了了。

  偏在這時候，南宮卻炸毛一樣地收回了腳。

  “母親，母親……”他又急急地叫了起來，似乎又能看到雲裳了，他的神色慌急，“……你怎麽了？”

  “別怕，”雲裳不知道自己該說些什麽，隻能輕聲安慰似乎被嚇壞了的南宮，“以後要好好照顧自己，忘了我也沒事，我會幫你記得的。”

  “忘了？我不會……”南宮的反應很激烈，他伸手，卻什麽都抓不到，“怎麽會這樣，怎麽會……”

  雲裳心中有些難受，早知道這樣，她就躲在門外偷偷看著，悄悄消失多好。

  “你怎麽了？”老太爺疑問的聲音又響了起來。

  “我……”南宮才一轉頭，神色就帶了幾分的迷茫，“啊，我……有蚊子，我打蚊子。”

  他回了老太爺一句，然後手又在空中亂揮了幾下，似乎真的是在打蚊子。

  “趕緊把門關上就好了。”老尚書說道。

  “恩。”南宮應了一聲，這次轉身，再沒有先前的遲疑，他徑直穿過了雲裳的身體。

  在兩人幾乎完全重疊的時候，他攸地停下了腳步，神色再度開始迷茫起來，“母親母親……”

  雖然基本上已經沒有了身體，雲裳還是深吸了一口氣，等著最後的分別，卻不想這個時候，南宮輕聲的低喃變成了一句問話：

  “母親，你是我的親生母親，對吧？”

  若是有身體在，雲裳覺得至少自己眼眶已經濕潤了吧。

  因為一開始就知道自己最後肯定要被天道抹消存在痕跡，雲裳並未將狸貓換太子的真相告訴南宮，甚至有意地隱瞞了他這一點，卻不想這個孩子還是猜到了。

  “是。”在雲裳化為星星點點的前一瞬間，雖然知道他聽不見，她還是在心中回答了他。

  雲裳沒有看到的是，她那聲“是”落下的時候，南宮的唇角勾起了一抹釋然的微笑，然後在老太爺的催促中關上了門。

  “怎麽了？”沉迷書畫的老太爺忽然抬頭看了南宮一樣，“就去關了一個門而已，怎麽這麽開心？”

  南宮笑了笑，那種發自內心的喜悅是他許久不曾體會到的輕鬆與開心了，“突然想起了我師父，她老人家答應過我，說會在我成親之日來看我，也不知道這麽些年了，她過得怎麽樣？”

  “恩，你能有今日的成就，多虧了她，說起來，到時，我也得好好地感謝她才行，謝謝她為我南宮家培養了這麽優秀的弟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