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章出生
作者:悔凡      更新:2020-04-20 08:38      字數:4462
  豪州軍營

  閃電在天際嘶鳴著劃破烏雲,血紅色的腥味彌散在死寂片刻又喧鬧的廢墟之上。無數劍影消散在風中,隨即便是一朵朵血花綻開,堆積的殘體猙獰而可怖,濃重的氣息讓人幾乎窒息。

  一名中年男子坐在椅子上望著桌上沙盤,揮斥方遒,他年紀約摸三十五六歲了,鬢角的頭發略微禿進去一些,眉毛濃黑而整齊,一雙眼睛閃閃有神采。身穿一件黑色的戰甲。

  身穿皮甲的士兵單膝下跪,肅拜恭謹道,“葛從周將軍與蔡州兵馬在靈井大戰,將蔡州兵馬殺得大敗。汴州軍一路追殺至扶溝與敵戰於焦夷。我軍大勝,殺敵三千餘人,活捉了敵將殷鐵林和王涓,大獲全勝。

  說完士兵站起將身旁沾滿血跡的木匣遞給朱溫的身旁的侍從。

  朱溫看也不看一眼,搖了搖手讓身旁的侍從帶下去,點了點頭露出了滿意的笑容,“很好,葛從周那小子幹的不錯!沒有辜負老子對他的信任……”

  “來人,派人快馬加鞭將捷報奏報朝廷!”

  “喏!”

  當朱溫正準備閉上眼睛休憩片刻,隱約聽到營外傳來婢女的呼喊聲,疑惑道,“何人在外喧嘩?”

  “報告將軍,有一個婢女說有重要的事情要通知你,被營外的侍衛攔住了。”身旁侍從微微躬身。

  “讓她進來吧!”

  “喏。”侍衛招了招手,示意侍衛放婢女進來。

  婢女剛進營帳便跪倒在地,喜悅道,“恭喜將軍,柳氏生了,是男孩。柳氏請王上為男孩賜名。”(朱友珪母親是一個營娼,她的名字找不到,便隨便編了一個。)

  朱溫有些疑惑地看了一眼身旁的侍衛,“柳氏?”

  侍從有些不滿地看了一眼下方的侍女,眼眸中閃過一絲殺意,湊到朱溫的耳邊簡單的說了幾句。

  “哦!”朱溫頓時明白了,原來隻是一個營娼,不過他也不在意,更何況今天還打了勝仗,他心情很不錯,“就叫朱遙喜吧!”

  就這樣,郢王朱友珪,也是未來推翻唐朝,建立短命梁王朝的梁太祖的第二個兒子出生了。在曆史中的朱友珪未來的人生卻是憋屈的。

  生母是一個妓女,而自己的妻子王氏,又受到了父親梁太祖朱溫的寵愛。為了梁朝赴湯蹈,即便在朱友裕死後,朱溫也不打算讓他上位。

  而是讓朱友文上位(養子),導致朱友珪弑父稱帝。不久就有一大推人不滿。朱溫的外孫袁象先、女婿駙馬都尉趙岩、第四子均王朱友貞與將領楊師厚等人密謀政變。

  最後袁象先首先發難,率領禁軍數千人殺入宮中朱友珪與妻子張皇後跑到北牆樓下,準備爬城牆逃走未成,於是命馮廷諤將他自己以及張皇後殺死,隨後馮廷諤也自殺而死。

  朱友貞即位,為後梁末帝。朱友貞即位後,恢複朱友文的官職和爵位,追廢朱友珪為庶人。

  而現在命運的齒輪開始轉動了,就是不知道它會上幾圈就是了。

  朱友珪不知道睡了多久,他覺得自己有些喘不過氣來,然後從夢中醒來。

  但是隨後他就發現,自己變小了。

  轉過腦袋費力地睜開眼睛,第一時間便看見了周圍眾人眼眸中的不屑、惡心、鄙夷,這些東西他很熟悉,所以在這些情緒出現的那一霎間,他便捕抓到了。

  上輩子他是個孤兒,從小就經曆了各種人情世故、黑暗、白眼,他什麽都要靠自己,要不是靠著他過人的心性,還有一股子拚勁、狠勁,也許他早就默默無聞的死在一個小小的角落裏了。

  後來通過拚搏、他也算是小有資產,不過他這個人性格孤傲、冷僻,也沒有人跟他做朋友,而女朋友就更不用說了,沒有哪個女人會喜歡他這樣的性格。

  轉過腦袋,他不想去看這些作嘔的目光,然後他對上了一雙透徹的雙眸,他感受到了一種不同於其它的情緒,關心!

  一種沒有絲毫雜質的關心。

  那個女人臉色有些煞白,弱不禁風,仿佛隻要輕輕一碰她就會被撞倒。但她卻有一雙仿佛可以透徹別人內心的眸子,明淨清澈,不知她想到了什麽,對著自己興奮的一笑,眼睛彎的像月牙兒一樣,仿佛那靈韻也溢了出來。

  朱友珪從她的身上感受到了以前從來都沒有感受到的溫馨,這與周圍的人形成了鮮明的對比。不知不覺中他便躺在這個女人的懷中睡著了。

  隱約中,他聽到了一個老年人毫無情感地聲音,“嗯,長的還算不錯,沒有生個歪瓜裂棗出來。朱將軍給他起名為朱遙喜,你記住了嗎?”

  “奴婢記住了!”女人回應的聲音較為虛弱。

  ……

  “揍他!揍他!”

  “野種!”

  “你娘就是一個妓女!”

  “你憑什麽是朱將軍的兒子。”

  “鼎鼎有名的朱將軍有你這雜種簡直就是他一生的汙點。”

  循聲望去,一個院子的空地,一個看上去隻有一點點大的男孩蹲在地上,抱著頭靜靜地看著周圍的人,好像揍的不是他一樣。

  在男孩周圍,圍著一圈七八歲的小孩,他們歡聲笑語間,毫不客氣的對著這個還沒有成長的小不點拳打腳踢,嘴裏還不斷說著一些極為惡毒的話語。

  “撕碎他的衣服,他就沒衣服穿了。”其中一位小孩突然靈機一動,提議道。

  其他小孩像是聽到有趣的建議一般,毫不猶豫,紛紛一臉興奮的行動起來,湊上去粗魯的撕扯著小不點身上原先就破舊的衣服。

  小不點也不反抗,因為他反抗不了。身體太小了,沒有反抗的資本。而且他何必跟一群死人計較呢?

  院子裏時不時有幾個大人路過,但他們像是司空見慣一般,臉上無一例外都寫滿了冷漠,對這一切視若無睹。

  “你們這群小兔崽子,給我滾開!”這時,一個柔弱的女人氣勢洶洶的拿著棍子衝上前來,將那群小孩嚇的一哄而散。

  “沒事了,娘來了,遙喜,別怕。”女人淚眼婆娑的抱著小男孩不斷安撫著。

  被趕開的小孩們似乎一點都不怕,依舊在遠處興致勃勃的罵著不堪入耳的髒話,做著調皮的表情,時不時還吐個口水、丟個石子。

  院子旁有不少近鄰,幾個中年婦女坐在旁邊洗衣,做飯。其中不乏幾個孩子的母親,但他們都跟司空見慣了一般,滿臉漠然,沒有出言製止。

  女人忍無可忍,又抄起棍子,像瘋了一般怒吼著,驅趕著這群牛皮糖一般的小屁孩。這時,一直低著頭的小不點終於抬起頭,看著累的氣喘籲籲母親,原先冰冷的眼眸中早已被溫柔替代。

  幾年來,他也知道了自己的身份,唐末年間,後梁太祖朱溫第二子,母親原是營中的娼女,後來母憑子貴,被朱溫派人在毫州買了一間房,他們母子便生活在這裏。

  而朱溫是個很怕老婆的人,史稱他對原配張氏“素憚之”,死活不敢把野花帶回家,“因留亳州,以別宅貯之”,偷偷地養起了二奶。

  原來的朱遙喜到底混得怎麽樣,朱友珪他不清楚。但現在掌握這個身體的是他,今後朱遙喜的人生掌握在他的手裏。

  這個世界沒有手機、電腦,各種美食,出行基本靠走,不能全世界到處看風景,但是對於朱友珪來說,比起原先的生活,他更喜歡這裏的生活,因為有一個疼愛他的母親,足矣。

  ……

  六年後,朱友珪跪在兩座矮矮的墳墓前,他已經來到這個世界已經有六年了。六年的時間,足夠朱友珪了解到這個世界的基礎信息了。

  而在這時,他的母親以及那個對他嚴厲卻很關懷他的老先生卻死了,母親死了是屬於自殺,但老先生卻死的不冤不白。

  自從那次朱溫得知朱友珪被一眾孩子欺負後,便將朱友珪帶在自己身邊,這一帶就是六年。等他回到母親的院子時,母親已經死去多時了。

  屍體生蛆,甚至開始腐爛,旁邊有著一把沾滿幹涸血跡的小刀。整個院子彌漫著一股惡臭,隻要從院子外經過就能聞到。

  但這麽多天,沒有一個人發現屍體通知朱友珪。準確來說,也許有人早就發現了,但沒人想招惹麻煩,便任由屍體在房間裏晾了這麽多天。

  其實,朱友珪明白,如果不是因為自己太小,沒人照顧,想必母親早就已經自殺了。這樣不但可以解脫自己,也可以讓他少聽到一些閑言碎語。

  朱友珪抱著冰冷且散發著惡臭的屍體,流下兩行淚水,默默不語。

  柳氏死了,也許對於別人來說,就是一個妓女死了,死了就死了,沒什麽好顧惜的。

  但對於朱友珪來說,宛如一個晴天霹靂。在這個世界上唯一一個關心他,愛護他,也是讓他第一次體會過母愛的女人死了。

  這兩座矮小的墳墓是他一個人沒日沒夜挖的,從早上挖到晚上,從晚上挖到早上。土地中不知掩埋了多少的淚水。

  眼睛不知哭腫了多少次……

  然而在將墳墓填好的一瞬間,他的臉色逐漸恢複正常,便好像徹底的變了一個人似的,沒有眼淚,沒有傷感,甚至沒有了感情,仿佛變成了一個木頭人。

  “公子,我們去哪?”在他身旁站著一個嬌小玲瓏的豆蔻少女,小聲說道。

  “回汴州。”朱友珪拍了拍身上的塵土,隨意道。

  公元892年,新年伊始,皇帝昭宗,又宣布改元。由大順年號改為景福,本年即為景福元年,大赦天下。

  朱溫因為打了不少勝仗,收了幾員戰將,時溥被圍在徐州,猶如板上的魚肉,什麽時候動刀全憑自己決定。魏博軍羅弘信也變成了汴軍的馬前卒,李克用正在與李匡威交戰,抽不出兵馬東顧。

  朱溫新春佳節,一掃河東失利的陰霾,心情十分高興。本年又正值朱溫四十歲,當兵入伍十五年,從黃巢隊伍歸順朝廷十年。朱溫決定慶祝一番。他命令各路軍馬隻留副帥在前線,主帥回汴州慶祝春節。

  而朱友珪出現在這裏,是他執意要來的,隨行的將士也有五十人,也看不出朱溫到底對他是什麽態度。

  “不去柳母院子裏看一看嗎?”女孩拿出一塊白布,小心翼翼地抹去眼前這個八歲孩子額頭上的泥土。

  當初朱溫攻破滑州,自然少不了三日放縱之日,而她便被兩個沾滿血跡,喘著粗氣的軍中大漢圍住了,如果不是眼前這個少年突然出現,自己也許不久會死在某個池塘裏,化成魚群的飼料。

  跟在男孩旁的一段時間,她才明白眼前這個男孩的情況並不比她好多少,屬於那種在營地裏人見人惡,自生自滅的孩子。

  根據旁人的閑言碎語猜測出,這個男孩雖然是朱將軍的兒子,但實際上他與朱溫的關係不是很好,特別是朱溫,極少與其見麵,缺失父愛,加上生母曾做過“軍妓。

  這樣的遭遇足以讓一個孩子變得自卑、內向、敏感、極度嫌棄或怨恨自己的母親。

  但眼前的少年並沒有,他有著與生俱來的冷靜、沉穩、冷漠和自信。他從來不在意別人的閑言碎語。而且可以看出他對自己的母親極為孝順。

  “不必了。而且你也不用跟我回軍營,我有另外的事讓你去做。”

  朱友珪看了一眼身旁的少女,皺了皺眉,顯然對剛才少女擅自做主的動作,有些不滿,但也沒說什麽。

  從錦衣中掏出了一袋銀兩遞給少女,少女接過銀兩,頓時臉色變得煞白,眼睛紅腫,“公子,你是要趕詩兒走嗎?”

  “不,我是希望你能成為我的一把刀。當然,願不願意隨你。”朱友珪的話語極為平淡,好像是在說一件極為不重要的小事一般,不等少女反應過來,他已轉過身離開了。

  少女咬緊嘴唇,望著少年離去的背影久久不語,直到看不見朱友珪的身影了,才鬆開了握緊銀兩的手掌,往山的另一邊走去。

  隱約中,可以看到兩顆淚珠從空中滑落浸入土裏。

  兩道身影消失後,山穀中寒冷秋風也隨即消失,重新恢複了原來的寂靜。隻剩下兩個矮小的墳墓立在那裏。

  而墳墓旁的橡樹站在那裏一動不動高高聳立,像士兵一樣守護著這個地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