幾片麵包下肚，李未濟將單獨進入[淨化罪惡]副本的事陳述一遍。

  黎易心中有數後，兩人躺進遊戲艙中。

  萬米高空的巨大魔方建築內，蘇絲已恭候多時。

  “歡迎來到拉塔索姆。”蘇絲帶著另外兩位阿蘇拉迎上前，“我給你們介紹。這位是維托，築夢師。這位是卓加，前哨者。”

  維托有著紅色卷發和碩大的紅鼻子，表情內斂，時不時抬頭觀察李未濟，赤紅色的眼睛靈光閃現，給人沉靜可靠的印象。

  卓加則是個光頭，身穿藍底金邊的長袖，右臂裝備阿蘇拉特製的機械設備，閃動著排列有序的藍光，一架造型古怪的機器人緊跟其後。

  李未濟無法從外貌分辨阿蘇拉的性別，隻好統一打招呼道：“感謝兩位前來相助。”

  蘇絲接話道：“我們先討論一下你的病情，再根據你的病情設計治療方案，你看如何？”

  “悉聽尊便。”

  蘇絲點頭說道：“我們需要獲取你的病因，首先請你開放記憶權限我們直接讀取你腦海中的記憶，然後由你親口講述致使患病的事件經過。”

  黎易急忙阻止道：“昨天他對我說過一遍，我來告訴你們便好，不要讓再他回憶起這件事。”

  “沒事，我可以。”李未濟十分冷靜地問道：“既然可以直接讀取記憶為什麽還要我口述經過？”

  蘇絲解釋道：“直接讀取記憶雖然方便，但我們無法識別你對這段記憶的真實感受。可是，如果由你親口講述的話，我們又怕你刻意隱瞞。所以，需要將兩者結合起來。”

  “可以。你們申請權限吧。”

  「《激戰》正在向您申請記憶權限，是否授權？」

  “授權。”

  「授權成功，請設定讀取記憶時間段。」

  “2038年，6月1日，03點22分至15點22分。”

  「記憶讀取中，請稍候。」

  李未濟直直地站著，黎易靜靜地候著。

  拉塔索姆的清晨很美，風輕雲淡。

  拉塔索姆的正午很美，流光瀲灩。

  拉塔索姆的黃昏很美，細雨凝露。

  黎易在遊戲裏靜候12小時，寸步未動。

  沒人能在現實裏站著這麽久，因為肉體會用酸疼提醒我們自己有多疲勞。

  遊戲中雖然沒有肉體疲勞感，但12小時一動不動，這種精神枯燥比現實有過之而無不及。

  萬千雜念上頭，從吃喝拉撒到生老病死，黎易靠著無數鎖事硬撐了12小時，他太害怕李未濟有突發意外。

  等李未濟清醒的時候，拉塔索姆表層結滿冰霜。

  “你有一個很好的同伴。”蘇絲等人打著哈欠走來，“他站了12個小時，我三番五次他去休息，他都不肯。到現在為止，飯都沒吃。”

  “等我好了請你去何處小店吃飯。”

  黎易笑道：“值了。”

  蘇絲說：“你們的感情很好啊。”

  李未濟道：“生死莫逆。”

  黎易不以為然道：“狗屁，連家庭權限都不給我開放。”

  李未濟就和他爭辯起來，又是除了妻兒不給權限之類的老話，凍結的拉塔索姆頓時充滿了快活的空氣。

  看著兩人吵嘴，光頭卓加突然出聲歎道：“那時我們也很好。”

  聽聲音，卓加竟然是名女性。

  那時我們也很好，如今物是人非都不在。

  李未濟不知道卓加為什麽會發出這樣的感歎，有意轉移話題道：“你們收到我的記憶數據了嗎？”

  蘇絲答道：“我們無權查看你的記憶數據，正在加緊處理中。趁此機會，讓我們邊走邊吃，隨便參觀一下拉塔索姆。”

  聽完蘇絲冗長的介紹，李未濟漸漸對拉塔索姆有了基礎印象。

  拉塔蘇姆是阿蘇拉的大學城，同時也是阿蘇拉的首都。形狀為一個巨大的，漂浮著的立方體。

  兩百五十年前，也就是1078ae，火焰巨龍派莫德斯蘇醒，巨龍的仆從終極破壞者將阿蘇拉趕出泰瑞亞深處，他們來到了一些古代文明的廢墟處，在嚴密防守的區域內搭建了幾何形的發電設備，將這片區域確立為他們的首都。

  來自這些廢墟的美學靈感反映在現代阿蘇拉的建築中。拉塔蘇姆原先是被廢墟環繞的落腳點，現在是幾何學的傑作，見證了阿蘇拉不可阻止的發展能力。

  為了防止再次遭到地底毀滅者的入侵，阿蘇拉使用地能脈衝的科技和懸浮魔法將自己的家園遷移到了萬米高空。

  阿蘇拉對永恒煉金術的信仰在主城風格上的體現非常明顯，各種巨大的方塊機器讓人覺得非常科幻與前衛，在整個泰瑞亞大陸中，遍布著阿蘇拉之門，這些傳送門連接著各大主要城市，正因如此，阿蘇拉與其他種族之間保持著中立關係，雖然在信仰上沒有明顯的衝突，但他們過度追求智慧與煉金術，讓他們變得傲慢起來。

  在蘇絲的帶領下，李未濟和黎易遊遍拉塔索姆所有值得一去的地方，除[秘法議會總部]外。

  18個值得探索的特別地點，9個傳送點外加5個由阿蘇拉選出的風景欣賞點，一路走來，他看到由脈衝電能連接起來的無數小型立方體堆砌成的大型建築，他看到流淌在雲層之上的湖泊河流以及通過虛擬觸控屏幕操作的自動機械係統。

  一切的一切，李未濟隻覺得自己沉浸在魔法與科技的交相輝映中。

  回想起泥潭鎮遇到的人類熾天使和半人馬，他不禁感歎道：“我很驚訝，阿蘇拉竟然不是這個星球的主宰。”

  蘇絲解釋道：“遊戲設定中，我們阿蘇拉雖然是身高上的矮子卻是智力上的巨人。我們的優勝劣汰取決於智慧而非體魄。我們堅信眾生都將臣服於阿蘇拉。可事實上，其他種族的發展優勢不可小覷，再加上我們忙於永恒煉金術的研究，根本沒時間去挑起不必要的戰爭。”

  李未濟沉思道：“這麽說來，網絡模式開放的時候，玩家可以選不同的種族？”

  “我無法泄露這方麵的信息。”蘇絲避開李未濟的問題，“你們總是很心急。”

  李未濟沒能探知到想要的信息有些失落，漫不經心向前走著，一頭撞在堅硬的魔像上。

  這個魔像有點特殊，它發紅光。

  魔像是阿蘇拉結合魔法製造的機器人，型號不同外觀不同，有的敦實可愛，有的怪異暴力，但不論哪種魔像都有一顆藍色的能量核心，比如卓加身後的魔像，它的能量核心集中在頭部，胸部以及四肢。

  眼前這台顏色與周圍環境格格不入的魔像引起李未濟的好奇，他問蘇絲道：“這台魔像好像很特別。”

  蘇絲說：“這台魔像是維托的，你直接問他吧。”

  不動李未濟開口，維托說道：“我是審訊團的。”

  審訊團？李未濟對這個名詞印象深刻，靈寶就來自審訊團。

  維托說：“想要獲得更高的成就必須做一些極端的事情。你懂的。”

  結合靈寶提供的信息，李未濟懂了，審訊團就是阿蘇拉中突破道德限製的研究員。

  轉念一想，李未濟恍然大悟，官方設定中正麵阿蘇拉的魔像是安靜藍色，而不那麽正麵的審訊團則是紅色，方便玩家區分陣營。

  紅色魔像給維托送來一份報告，維托看過報告後表情凝重地對李未濟說道：“認為你的病情非常嚴重，要采取長期治療方案，找個地方坐下來聊聊吧。”

  蘇絲帶著眾人就近來到協同學院。

  協同學院是阿蘇拉三大學院之一。

  在協同學院內，阿蘇拉都從事構建能量和創建聯係。

  在這裏你能找到更多的魔法思考者，這些人研究魔法本身的原始因素，摒棄固態的物質世界。

  他們的學術通常更具哲理，也更習慣於處理政治和社會理論。

  這些阿蘇拉的興趣在於模式是如何形成的，誤差是如何傳播的，以及雜亂無章如何變成理性的係統。然而，專注於學習心理學也使得他們更加神秘——即便對於阿蘇拉來說，他們也太神秘了——因為他們相信他們知道別人的思維是如何運作的……更知道如何捕獲這些思維！

  “我是協同學院的一員，我學習能量如何聚合成形以及煉金魔法因素如何變化發展。在我們學院以外，很少有人能理解我們所關注的事物中所蘊含的哲學和神秘的複雜性。我們全身心投入對永恒煉金術實質的研究之中。”蘇絲驕傲地說道，“由我來主持心理治療非常符合遊戲設定喔。”

  許久不作聲的黎易問道：“那其他兩位呢？也符合設定嗎？”

  維托說：“我是靜力學院出身。靜力學院的成員主要是工人和建築師，我們的目標是讓建築永存於世。有些人黎我們是保守派，但是我們擅長設計革新。我們為舊有材料開發新的使用方法，擴大已知魔法的實際應用範圍。所以，由來我來築夢也非常符合設定。”

  “你呢？”黎易問卓加道。

  卓加沉默片刻，這才作答：“我原屬動力學院。動力學院雲集無數非凡的發明家，能量充沛，熱忱進取是我們最好的品質。我們相信世界萬物均是可以利用的消耗品。就算實驗樣品爆炸了，我們也不會稱之為失敗品，除非你沒從雖吸取教訓。我是元素使，戰鬥力還可以，由我擔任前哨者替你清掃夢境中可能出現的障礙勉強說得過去吧。”

  李未濟注意到原屬一詞，小心翼翼問道：“你換學院了嗎？”

  “是的。”卓加撫摸自己的光頭，藍金相間的長袍掩蓋她的臉。

  阿蘇拉從不輕易改換自己的科研方向，這是一個有隱藏故事的npc。

  李未濟在心裏將注意力天秤偏向卓加。

  眾人坐在協同學院的長椅上，一紅一藍兩台魔像守衛著出入口。

  蘇絲說道：“你可以隨時開始口述。我們會記錄最真實的反應。”

  李未濟重組語言，緩緩說道：“2038年，6月1日，03點22分，第19生活區89號大樓塌方。”

  “當時我12歲，本命年，從年頭就換上紅內褲的我依然犯了太歲。太歲當頭坐，無喜必有禍。我不相信這些無稽之談，但世事難料。”

  “深夜，大樓開始坍塌的時候，我爸媽第一時間警覺地叫醒我，抱著我往樓外奔跑。可是，大樓坍塌的速度非常快。我們全家被困在13層，無路可走。”

  “爸媽抱著我躲在所謂的三角安全區，這並沒有任何實質作用。大樓瘋狂顫抖，一切穩固形狀都被抖散。我很害怕，我的爸媽也很害怕。媽媽也在哭，隻是聲音很小，她怕哭聲讓我不安。爸爸試圖找出口，越找越絕望。我看過很多科普知識，其實已經想到了很多結局。我抱著媽媽，安慰她。媽媽說我是堅強的寶寶，她反摟住我，在媽媽懷裏我覺得很安全。”

  “爸爸沒有放棄，他呐喊著試圖連接神經元網絡，可是一切都斷了。”

  “不久後，塌方中止。四周的哭泣與呼救聲混著濃烈煙灰湧到我眼耳口鼻。媽媽捂著我的耳朵，不讓我去聽。”

  “爸爸笑著對我說‘好了，沒事了，大樓不晃了，一會就有人來救我們。’我安心不少，但爸爸的笑容轉瞬即逝，他對自己的無能很不滿意。”

  “更多的灰塵不知道從哪裏鑽進來，那狹小的空間裏幾乎不能呼吸。爸媽用衣袖掩著鼻子呼氣，然後將稍微幹淨的空氣嘴對嘴傳遞給我。我當時覺得這種做法很傻，因為我完全可以自己掩著鼻子，自己吸氣。後來我才知道，建築材料斷裂時會釋放很多有毒分子，普通的布料根本無法過濾這些小分子氣體。他們用自己的肺給我當空氣過濾器。”

  “我都不知道他們哪來的這種經驗。”李未濟好像在嘲笑他的父母，又好像在嘲笑自己：“正常人誰會知道這些啊。”

  “再後來，我們就等著救援。可是左等也不來，右等也不來。也不知道過了多久，大樓又開始搖晃。”

  “這樣更劇烈，晃啊晃啊，我爸被掉落的水泥塊壓死了。”

  “我和我媽就徹底哭出聲。”

  “大樓繼續搖晃，有一大塊東西向我們倒來，我媽把我推開，她就被傾筋紮穿了。”

  “鋼筋紮穿我媽之後還紮穿了一瓶花露水，花露水濺得我一臉都是。”

  “我就……”

  “我就看到自己縮在夾角裏，不哭不鬧，任由灰塵把爸媽蓋住。”

  “我以為我死了呢。”

  “等我醒來的時候，已經下午3點。躺在幹淨整潔的重症加強護理病房裏，什麽都沒了。”

  “給出的事後調查顯示大樓沒有任何質量問題，引起大樓塌方的原因是地殼不規律運動，我不得不相信。”

  李未濟深吸一口氣，緩緩說道：“這就是全部事件經過。”

  遊戲艙中的黎易眼淚縱橫，之前李未濟給他說的版本用詞生硬幾乎不含感情，他並未有太深的觸動，此時李未濟換了一種講述方式，雖然語調冷靜克製但情感卻悲切入骨，焉能不泣。

  良久後，蘇絲站起身來，說道：“真實反應已記錄完成，等待最終決策。”

  這一次的決策來得很快，隻有六個字：解禁所有權限。

  黎易替李未濟問道：“什麽叫解禁所有權限？”

  蘇絲解釋說：

  “你的情感長期處於壓製狀態，以至於你自己都認為自己沒事。所以，我們必須讓你正視自己的問題。正如我們之前說好的那樣，用你同伴來引爆你的情緒。可是，你也說過，普通的副本設計騙不了你。所以決定開放當前副本所有權限，我們會協助你創建全新的副本內容來進行嚐試性治療。”

  黎易問：“為什麽？”

  李未濟說：“因為我對自己最了解，我知道自己的弱點，所以我設計的副本內容更有可能欺騙成功。”

  蘇絲、維托和卓加同時點頭。

  維托的魔像又送來一份報告，維托拿起報告念道：“公民李勿用、胡再甜，李有悔，512地震親曆生還者。”