垂沙的戰事已經落下了帷幕。

  楚軍被斬首十萬餘，被俘虜近二十五萬，餘者皆潰逃，而楚軍的大將唐昧更是戰死於亂軍當中。

  消息傳來，楚國上下一片嘩然，郢都內外，更是如喪考妣，震恐不已。

  樗裏疾趁機率軍攻占了楚國的南陽郡、南郡的大片土地，兵鋒直逼郢都，止於內方山。

  郢都。

  楚王熊橫高坐於陛台之上，環顧四周，看著一言不發的群臣，他精神恍惚，聲音嘶啞的道：“二三子，垂沙大敗，今敵軍又兵臨城下。為今之計，我楚國應當如何是好？”

  熊橫已然沒了主心骨。

  抗拒嗎？

  楚軍打不過，短時間內勤王之師也抵達不了郢都。

  出城獻降嗎？

  更不可能！

  且不說熊橫不甘心，現在的楚國仍有餘力，不至於就這樣破滅。

  遷都避難？

  這個可以有，隻是要付出的代價太大。

  屈原立即出列道：“大王，臣請征調郢都所有男丁，協同守城，與聯軍決一死戰，玉石俱焚！”

  “……”

  眾人盡皆沉默。

  “決戰？三閭大夫，我楚國仍有一戰之力嗎？”

  熊橫苦笑道：“郢都之內，已無多少可戰之兵。若戰，咱們隻怕是等不到勤王之師抵達，郢都城便已經被攻破了！”

  這時，大夫尚靳硬著頭皮道：“大王，不若遷都於陳或壽春，以避其兵鋒？”

  “不可！”

  屈原沉聲道：“當此之時，遷都便是示弱。固然，現在我楚國是弱勢的一方，但遷都萬萬不可！大楚立國都於郢已有七百年之久，宗廟祭祀盡在郢都，貿然遷都，恐怕貪婪的秦人會更加得寸進尺！”

  “此時遷都，便是在向秦人表明，我楚國是要舍棄西麵的大片疆土！如此，大王日後在九泉之下，如何有顏麵再見楚國的列祖列宗？”

  一時之間，熊橫又沉默了，他無言以對。

  國都意味著什麽，熊橫不是不清楚。

  一個國家的都城，往往是經濟、文化、政治和軍事中心，郢都自然是不例外的！

  若是主動放棄郢都，遷都避難，世人會如何看待他？

  百年之後，他如何有顏麵再見楚國的曆代先王？

  別的不說，楚國是起於荊襄之地的，這個地方就是楚國的祖地，起源之地。

  失去了郢都，就相當於熊橫把自己的祖地丟了，難免不會被楚國的臣民所唾棄啊！

  這時，原本就一言不發的子蘭出列道：“大王，臣弟以為，當此危局，咱們能做的，便是與秦人和談！”

  “和談？”

  熊橫咂舌道：“子蘭，秦王蕩還能與咱們楚國和談嗎？”

  “當然！”

  子蘭朗聲道：“大王，臣弟認為嬴蕩的目的已經達到了。眾所周知，秦國為了這一戰，亦是付出了極為沉重的代價！”

  “對於合縱聯軍所攻下的城池土地，秦國寸土不要，盡皆分予韓魏兩國。隨後又承擔了韓魏兩軍在戰爭中所消耗的糧草，這犧牲能不大嗎？”

  “秦人為的什麽？不就是敗我楚師，弱我楚國嗎？現在秦王蕩已經得償所願了，若聯軍再一次進擊，哪怕攻下郢都，秦國都無利可圖，反而會白白便宜了韓魏兩國，秦王能做出此等糊塗之事嗎？”

  聞言，熊橫點了點頭道：“有道理。子蘭，你接著往下說。”

  “諾。”

  子蘭又道：“大王，臣弟以為，秦王此時必然也有和談之意的。隻是，我楚國要付出多大的代價，才能讓秦人偃旗息鼓，這就不得而知了。”

  話已至此，熊橫已經明白了。

  戰事進行到這一地步，即便是剛正如屈原，都知道唯有和談，才是楚國的最好出路！

  隨後，熊橫又在宮中召見了昭魚、子蘭、慎到三位大臣，一同商量與秦國的和談之事。

  這一次的合縱伐楚之戰，罪魁禍首是秦國，出力最大的也是秦國，所以秦軍一退，韓魏兩國便不可能再跟楚國死磕下去的。

  隻是，秦人向來是貪婪無度的，對於黔中等西南三郡垂涎已久，熊橫必然要將這些地方都割讓出去，以平息已經燒到郢都的戰火。

  現在楚國的籌碼，隻有他們幾個人知道。

  不論是子蘭、昭魚，還是慎到，都是楚國的重臣，看似不會把這種秘密的情報，將楚國和談的底線泄露出去，但是，讓熊橫萬萬沒想到的是，子蘭這個反骨仔，轉頭就把情報賣給了秦人……

  “哈哈哈哈，看起來，咱們終於把楚人打服了。”

  內方山的秦軍營寨中，秦王蕩的手裏拿著一封密信，發出了十分爽朗的大笑聲。

  自從伐楚之戰爆發後，已經許久不見秦王蕩露出這般暢快的笑容了。

  旁邊的樗裏疾見狀，亦是十分欣慰的摸著胡須笑了。

  這一戰秦國打得異常艱難，已經賭上了秦國的國運！

  好在，他們勝了。

  作為勝利者，現在是他們分享勝利果實的時候了。

  “恭喜大王，賀喜大王！”

  秦王蕩旋即將手中的密信給樗裏疾閱覽一下，然後自顧自的道：“也是時候了。王叔，你說咱們該開出怎樣的條件比較好？”

  “嗯……”

  看過密信之後，樗裏疾沉吟了一聲，說道：“大王，按照信箋中所雲，為使我秦國退兵，楚國能做出最大的讓步是割讓黔中、巫郡，以及九夷郡這西南三郡之地，大王不妨以此應允。”

  “嗬嗬，楚人的籌碼都讓寡人知道了，熊橫還拿什麽跟寡人鬥？”

  秦王蕩頗為自得。

  楚國出了子蘭這等內奸，不國破家亡還有理嗎？

  “不過，屆時楚人會提出讓咱們交還二十餘萬降卒。不知道王叔你對此事是如何看待的？”

  樗裏疾回答道：“大王理當歸還降卒的。”

  “不。”

  秦王蕩擺了擺手道：“楚軍的降卒，寡人是一個都不會歸還的。若隻是一兩萬也就罷了，但是，這可是整整二十多萬的降卒！”

  “按照過去的戰爭規矩，兩國弭兵，應當互換降卒的。但寡人不能這麽做！”

  “這麽多的降卒一旦歸還楚國，要不了幾年，楚國就能恢複元氣，繼續跟咱們大秦對抗，那這一仗不是白打了嗎？”

  “這……”

  樗裏疾遲疑的道：“大王的意思是？”

  “將所有降卒押送回關中，打散編製，到隴西、蜀中去屯墾開荒吧。”

  “但咱們已然沒有多餘的糧草了。這二十多萬降卒，再加上咱們秦軍，這一路上人吃馬嚼的，消耗巨大，以現有的糧草根本無法供給啊。”

  “那就讓楚人自己承擔一部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