在便宜兒子期待的注視下，白石坦然編道：

  “因為小孩獨自在外工作太危險了，所以孩子的工作，都要經由家長介紹。”

  說著他摸出手帳，鄭重其事的翻了翻，停在某頁：

  “正好我最近同時接了兩份工作，有一份倒是可以讓給你……”

  “好！！”杉江昭夫迫不及待的點頭。

  他踮起腳，想偷看白石手裏的本子，可惜身高差的太多，他什麽都沒能看到。

  很快，杉江昭夫又心虛起來。雖然昨天才偶然得知自己很有天賦，但平時他練習的很不認真……

  就算得到了工作，他真的能達到客戶的要求嗎。

  忐忑中，他聽到白石說：

  “這是真中先生下的單，他想要一件富有童心，有創造力的作品，由你來畫倒是正合適。”

  白石隨口編了個名字，又編了個要求，而後收起本子，嚴肅的看著他：

  “如果對方滿意，你以後還會有更多工作機會。”

  杉江昭夫攥著小拳頭，用力點了點頭。

  不過很快，他想起了什麽，看向門外：

  “可是……真中先生自己不就是畫家嗎，為什麽還要找我們畫？是他水平不夠嗎？”

  畫家？白石一怔。

  島國人喜歡在家門口釘個小牌，再把自己的姓寫上去。

  白石會編“真中”這個名字，很大一部分原因就是，他剛才站在窗口，往外亂瞄的時候，看到了斜對麵鄰居家的門牌。

  杉江昭夫一共也沒見過幾個“真中先生”，所以才以為白石說的客戶，就是附近的那位鄰居。

  可這人居然是個畫家？

  畫家→藝術，藝術＋真中→在藝術與金錢間來回橫跳的迷茫者

  一連串想法快速閃過，白石卻還難以相信。

  ……該不會他的鄰居，就是昨天遇到的那個胖老板吧。

  不過，真中這姓不算罕見，畫家更不罕見。

  而且杉江旭是個藝術家，所以他鄰居，也很可能是一位藝術家……白石企圖把邏輯圓上，但終於還是編不下去了。

  最後，他決定改天抽空去拜訪一下，看看對門到底是不是他想的那個任務目標。

  杉江昭夫見白石沒有回答他的問題，以為是自己問了什麽蠢話，或者無意間問到了某些大人世界的商業機密。

  他頓時有些慫，再加上本來也是隨口一問，沒有真的想要答案。很快，杉江昭夫的注意力又回到了賺錢上。

  他抱著書包，直奔書房，翻出那些以前一看到就頭疼的畫具，把全部精力投入進自己的新“工作”裏。

  白石也很快回過神，走到玄關，打開門往外看了一眼。

  對麵的真中家拉著窗簾，也不知道裏麵有沒有人。

  當然，就算有，也不能現在立刻就跑過去。

  至少得等明天讓杉江太太做點甜點，或者買份伴手禮，再想個合適的上門理由。不然突然空手過去，總覺得有些奇怪。

  構建虛擬世界的是世界意識，為了不讓靈魂起疑，這裏的場景，都會按照過去的情況複原，再貼合“主角”的意誌加以改變。

  雖然和現實世界不完全一樣，但基礎的東西，肯定差不到哪去，從這裏，或許能窺見許多現實世界見不到的事。

  在白石腳邊，木偶人終於從那塊比它大了好幾倍的亞麻抹布下爬了出來。

  它站起身，左右看了看：“那小子去哪了？”

  白石指了一下書房。

  木偶人臉上，黑色線條嘴變成了“o”形，半晌它才說：“他不是最討厭畫畫？怎麽……”

  白石把抹布撿起來，重新扔回鞋櫃頂：

  “你之前要求太多了，這也不能畫，那也不能畫。本來小屁孩就不會太討厭畫圖，你兒子反而讓你搞的看到畫紙就煩。”

  “……混賬，學什麽不好，學人家叛逆！”木偶人背著手，罵罵咧咧的走向書房。

  白石擔心它又搞出什麽撕稿子摔筆的靈異現象，不放心的跟過去。

  不過這次，木偶卻比他想象中安靜許多。它站在門口也沒進去，一臉深沉，不知道在想什麽。

  小聲提醒了木偶幾句，讓它注意影響後，白石轉身走回臥室。

  來到柯學世界還不到一周，雖然經曆過一次虛擬世界，但不知係統還是世界意識把無關緊要的日常快進了，加起來，白石的實際體感也就才半個多月。

  他還沒能完全適應沒了手機的生活，每天都很無聊，而無聊的並發症就是困，導致人總會在不知不覺間被床吸引。

  白石遵循心意的爬上床，躺了一會兒，在不太沉的夢裏，他隱約感覺有人在摸自己的額頭。

  他一下睜開眼，還沒清醒過來，就看到一道人影正俯身在床邊看著他。

  那人背著光，看不清臉，輪廓卻像極了上學快遲到時要掀翻他被子的老媽。

  白石差點一個鹹魚打挺蹦躂起來，但還沒來得及用力，就聽到一道不太熟悉的聲音響起：

  “我還以為你發燒了，怎麽總是躺著？有哪不舒服嗎？”

  “……沒有，我就普通的躺上一會兒。”

  白石一臉鎮定的想坐起身，但胳肘剛在床上一撐，杉江綾美卻雙手扶著他的肩，又給他按了回去。

  她顯然誤會了什麽，彎下腰坐到床邊，溫順的雙目看著白石：

  “不要擔心轉行的事，從頭再來肯定要經曆一些挫折。我們的存款還有很多，你如果有壓力，我們可以先不蓋房子。正好等上幾年，兒子長大了，還能聽聽他的建議。”

  原來杉江綾美是在想這個……還挺敏感的，這邊才剛決定不轉行，她立刻就覺出不對了。

  嗯，也不排除是自己跟杉江旭差別太大導致的。

  雖然白石沒深入了解過杉江旭是個怎麽樣的人，但從這段時間的相處來看，的確無法想象它大白天睡懶覺的樣子。

  ……還是該多注意一些，至少在這個虛擬世界裏，旁邊的人都是真實存在的。

  想到這，白石端出杉江旭的模樣，拂開她的手坐了起來——果然還是俯視視角比較快樂。

  而後他也在杉江綾美的肩上拍了兩下：

  “不用擔心，一切都很順利，我隻是在尋找下一件作品的靈感。

  “前幾天我聽一位同行說，處在半夢半醒的狀態，可以最大限度的激發人的潛意識，從而獲得創作靈感，我隻是在聽取他的建議，嚐試這種全新的模式。”

  “……原來是這樣。”杉江綾美聽得連連點頭，其實她沒太聽懂，不過丈夫這個內行人都這麽說了，那一定沒錯。

  既然對方沒有遇到挫折，她就放心多了。

  杉江綾美輕快的站起身，抿唇朝白石笑了笑：

  “我先去買菜了，有煩心事的話，不要總自己一個人撐著，嗯……雖然你每次都能把事情處理的很好，但其實、其實也可以多依靠我一些的。”

  說完她捧著白石的腦袋，在他眉心輕輕親了一下，轉身走了。

  白石摸著腦門，有點懵，家庭主婦原來還兼職心理導師嗎……

  雖然他心理完全沒問題，但聽到這通話，心情還真挺好的。

  想到這，低頭看了一眼木偶人，白石嚇了一跳。

  原本呈現著淡棕色的人偶，不知何時已經變得粉粉嫩嫩，仿佛還冒著蒸汽。

  白石驚訝的戳了戳它，它怒哼一聲，爬到枕頭下麵去了。

  “……”怎麽突然這麽少女啊，你畫風崩了啊地中海大叔！

  ……話雖如此，現在頭發倒是還好好的。

  白石思索著摸了摸頭頂。

  杉江昭夫現在五歲，那這具身體，差不多也才二十多，還沒到三十。

  也不知道禿頂算不算人生遺憾。

  以防萬一，過幾天得去買點杉江旭不常吃的東西回來，騙他說那是不外傳的護發秘寶。