想起三年前躺在布林巷子裏的男人，渾身都是刺鼻的血腥味，凝固的血糊住了半張臉，想起引開一群凶神惡煞的人的場麵，何夢還心有餘悸。

  她二十多年來，救過許許多多的小動物被反咬一口，扶過摔倒的老奶奶反被訛，幫過同學作弊被老師發現後連坐，加起來都沒有救沈絕那天晚上驚險。

  好長一段時間沒有緩過來。

  也不知道救的是個好人還是壞人，心裏忐忑了很久。

  雖然救人一命勝造七級浮屠，萬一救的是個十惡不赦的大壞蛋，她豈不完蛋啦？

  萬一那壞人反過來想殺人滅口怎麽辦？就跟她救過的小動物一樣，醒來就先給她一口，還有訛她的老奶奶，最害怕的就是連坐。

  殺她滅口還好，連累父母怎麽辦？

  所以那段時間是坐立難安，吃也吃不好，喝也喝不好，就怕哪天壞人找上門恩將仇報。

  救人反被殺的案例不是沒有。

  主要是當年就有這樣一個案件，一個婦人好心救了一個男人，結果那個男人是警察通緝的犯人，男人怕婦人把他的行蹤說出去，然後殺了婦人一家逃之夭夭。

  即使被捕後表示過後悔，有什麽用？人死不能複生。

  而且當時沈絕血淋淋的模樣，還有那群四處搜捕沈絕的人，個個凶神惡煞不像正經人，何夢是越想越怕。

  她有點後悔救人了。

  所以引開那群人後，她沒有折回去看沈絕的傷勢，直接跑了。

  因此，當年才讓葉婉星白撿了個便宜，沈絕視她為救命恩人，替她做了不少傷天害理的事。

  何夢看著沈絕，雖然不笑的樣子凶神惡煞地也像個壞人，但這些日子相處下來，不僅覺得他心地不壞，還覺得他孤孤單單地很可憐。

  “幸好你是個好人。”何夢鬆了一口氣。

  即使是被拋之腦後的事，但也是懸掛著不放心，眼下一顆心總算落地了。

  “好人？”沈絕不以為然地勾唇，笑得多少有些嘲諷，稍縱即逝。

  何夢睜著明亮的眼睛，笑著點頭：“嗯嗯。”

  何媽媽驚訝一聲，似乎想起了什麽，對著何夢說，“是不是你去大姨家那次？”

  何夢不太確定，“好像是。”

  “得有四年了吧，三四年了，從你大姨家回來以後就不對勁，總是一驚一乍的，大聲點喊你都會把你嚇到。”何媽媽一邊回憶一邊說，“你大姨疑神疑鬼地說你會不會在布林巷裏碰到了什麽髒東西……”

  聲音戛然而止。

  何媽媽抱歉地看了一眼沈絕，“阿姨不是說你。”

  “沒事。”沈絕疑惑地看向何夢，“被嚇到了？”

  何夢坦言：“有點。”

  “對不起。”沈絕夾了一塊紅燒排骨放進她的碗裏，“還有，謝謝。”

  半醉半醒的何爸爸朝女兒豎了個大拇指，“勇敢，救人是對的，但是被嚇到了要跟爸媽說，怎麽一聲不吭。”

  他責怪地瞪了女兒一眼。

  何夢笑嘻嘻地說：“長大了嘛，又不是小孩。”

  “再長大，還不是我跟你媽生的小孩。”何爸爸誇著女兒勇敢，一邊又在擔心女兒。

  他女兒的膽子說大不大，說小也不小，當年嚇成那樣都一聲不吭，以後要是在外麵受了什麽委屈更加不會說了。

  何夢知道父親的意思，忙笑嘻嘻地應下，“是是是，永遠都是爸爸媽媽的小孩，以後有什麽事我都會和你們說的。”

  一邊說一邊給父親斟酒，又給母親倒上果汁，給自己和沈絕也倒了一杯，舉杯道：“除夕快樂！”

  大家舉杯慶祝。

  沈絕看著豐盛的年夜飯，聽著杯子像碰發出的脆響，酒和果汁在杯中輕晃，唇角微揚。

  吃過年夜飯，出去放煙花，然後窩在沙發上看春晚，一邊拿手機搶紅包。

  何夢家有守歲的習慣，要等新的一年到來才可以去床上睡覺。

  不過喝高的何爸爸已經坐在沙發上睡著了，腦袋往何媽媽的肩膀上倒。

  何夢笑了一下，小聲地說：“媽媽，爸爸睡著了哎，要不喊爸爸去床上睡吧？睡這裏不舒服。”

  “沒事！”何爸爸忽然坐了起來，睜開沉重的眼皮，沒一會兒又睡過去了。

  何夢在那偷偷地笑。

  何媽媽說：“隨他。”然後拿起遙控器調小電視的聲音，電視裏正演著小品。

  桌上擺著果盤和瓜子，何夢正在嗑瓜子，窗戶時明時暗，外麵在放煙花。

  過年的氛圍很足，沈絕不知不覺地沉浸其中，頭一次看春晚能看得津津有味。

  時不時會側頭看一眼邊嗑瓜子邊玩手機，還一邊看春晚的何夢。

  一心三用還用得挺熟練。

  沈絕心中默念：除夕快樂。

  自他記事起，這是最平凡也是最不平凡的除夕夜，最有人情味的除夕夜。

  手機振動了一下，何夢摸過手機，看到是許爍發來的消息，立馬把另一隻手上的瓜子丟開。

  昨天買完年貨回來她就給許爍發了消息，奈何他一直沒有回，大概是過年太忙。

  這會兒總算有時間回了。

  昨天16：50。

  好小一隻夢：班長，我能問問今天和你一起逛街的女孩子和你是什麽關係嗎？

  22：10。

  許爍：怎麽了？

  好小一隻夢：沒，問問嘛

  許爍：我表妹。誰讓你問的？

  何夢驚了一下，趕緊回複：沒誰啊，我自己想問的。

  隻要不是麵對麵，她還是很能撒謊騙人的。

  許爍：哦。

  “怎麽覺得有點失落啊？”何夢小聲地嘀咕，又想起她昨天準備發給王敏的一大段話，鬆了一口氣，“原來是表妹，幸好沒告訴敏敏。”

  好小一隻夢：這樣哇，那我能再多問你一個問題嗎？班長你有喜歡的人了嗎？

  許爍又一次問：誰讓你問的？

  何夢剛打出“沒誰”兩個字，下一條消息又彈了出來。

  許爍：不要再說沒誰是你自己想問，我不信。

  “班長怎麽知道是別人想問？”何夢好奇地小聲嘀咕，“我不能說是敏敏，不然會尷尬的。”

  好小一隻夢：嗯……我有個朋友喜歡你，所以想問問你有沒有喜歡的人。

  許爍：麻煩告訴你朋友，我已經有女朋友了。

  好小一隻夢：那你喜歡的人是你女朋友？

  發出這句話，何夢忽然有點緊張，坐直了身子，像在等待一個審判的結果。

  下一秒，新的對話框出現。

  隻有三個字，和一個標點符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