石柒路。

  鹿隱剛把車停穩，側頭就瞧見趴在地上的小六，銀光雪白的毛發鋪在地上。

  眼睛巴巴地盯著路邊看，聽到有人從車上下來，一骨碌從地上爬起，抖著毛發晃著尾巴迎接。

  待看清來人是鹿隱，眼睛剛剛燃起的光又滅了，耷拉起耳朵，搖晃的尾巴也跟著停下。

  爬回地麵繼續等待。

  鹿隱：“……”

  他彎腰去摸小六的腦袋，故意把它的毛發揉亂，置氣地說：“小六，你這麽不歡迎我嗎？”

  小六沒理他。

  鹿隱又問：“那你是在歡迎我嗎？”

  依舊依不搭理他。

  鹿隱卻笑盈盈地說：“既然你不出聲，我就當你是默認了，在歡迎我。”

  小六終於有了反應，它把眼睛閉上了。

  鹿隱：“……”

  看了全程的門衛：“……”

  門衛站得筆直，他也隻是用餘光多瞥了兩眼，萬萬沒想到能看見小六不甩鹿少爺麵子。

  一時間不知怎麽才好，硬著頭皮解釋，“鹿少爺，小六是在等兩位小少爺放學。”

  鹿隱順著台階下，“每天都等？”

  “沒有，不知道今天怎麽回事，兩位小少爺去上學的時候它就想跟著一起去，小少爺哄了很久才哄好。”

  鹿隱安撫似的給它摸摸頭，小六睜開了眼睛，看他一眼又重新閉上。

  小六今年才四歲，一直很有活力，這會看起來一蹶不振像生病了一樣。

  “是不是病了？”

  “請過醫生了，沒生病。”

  “沒生病就好。”鹿隱直起身子，邁步進去。

  得到消息的老管家立馬迎上來，“鹿少爺，你來了。”

  鹿隱點點頭，“老爺子呢？”

  “在竹林那邊。”老管家側過身子要帶他過去。

  聽到是竹林，鹿隱停下腳步，

  那片竹林是時擇西親手所種，裏麵修建是一處涼亭，是個寧靜的地方。

  鹿隱經常出入時家，但從不踏入那片竹林，也很少和時擇西正麵遇上。

  他都是刻意避開。

  當年時擇西如何為難鹿溪的事，鹿隱從未忘過。雖說時擇西知錯能改善莫大焉，鹿溪也原諒了她，甚至團團嘟嘟都和她親近，但鹿隱始終沒有選擇原諒。

  沒有再生氣，也沒有原諒。

  他不會原諒任何欺負過他妹妹的人，本來還想追究，是鹿隱和兩個外甥的態度攔住了他，隻好做做表麵功夫。

  其實大家都心知肚明。

  所以這會鹿隱笑容溫和地問：“出了太陽風吹來還是會冷，老爺子在竹林做什麽？”

  老管家的神色變得有些複雜，還是如實回答，“教三小姐茶道。”

  每周老爺子都會抽出兩個下午的時間教時擇西茶道，從兩年前亭子修好，就成了雷打不動的鐵律。

  “這樣就不好打擾了。”鹿隱禮貌地看向老管家，“麻煩您替我給老爺子傳話吧，待會我去接團團嘟嘟放學，你們就不用派車去了。”

  “好。”老管家應下。

  “還有，團團嘟嘟今晚也不回來吃飯了，我帶他們去何夢家，周末他們兩不是還提到何夢了嗎？應該是想她了，何夢也想她們，我帶他們去吃晚飯，再安全送回來。”

  鹿隱是兩個孩子的親舅舅，自然是應允下來。

  待人轉身離開，老管家到竹林把這事講了一遍，老爺子也沒覺得有什麽稀奇，倒是隨口問了個問題。

  “這兩天團團和嘟嘟提到何夢那孩子了？”

  周六鹿隱來時家和團團嘟嘟玩，鹿隱在場，老管家和老爺子都在場，鹿隱走了以後，他們還是在場。

  但是並沒有聽到團團和嘟嘟提到何夢，隻聽到兩個小孩說起爸爸媽媽在哪裏玩，又是羨慕又是嫉妒的。

  老管家有點糊塗了，“我記得沒有。”

  老爺子說：“我記得好像也沒有。”

  時擇西笑了笑，“可能是你們忘記了吧，鹿隱一個二十六七的年輕人，怎麽可能會記錯。”

  “也是。”老爺子點頭。

  他們說話這會，鹿隱到了大門口，看著趴在地上沒精打采的小六，再次蹲下去，笑著摸摸它的頭。

  笑容和在裏麵應對老管家他們的微笑不同，多了像對待家人一樣的親昵。

  “小六，我帶你去接團團嘟嘟放學好不好？好的話就起來。”

  小六蹭地一下就起來了，眼神煥發光彩。

  鹿隱笑了笑，替它打開車門，小六輕輕一躍就跳了進去，規規矩矩地站好。

  時間還早，鹿隱帶著小六先回了滄海府邸，徹頭徹尾地打扮一番。

  出門就遇上風子衿問他：“你要出門？”再看他西裝革履的樣子，又問，“是要參加晚宴嗎？”

  “是。”陪女朋友和女朋友的媽媽吃飯就是他今晚最盛大的晚宴。

  鹿隱的俊臉上溢滿了溫柔。

  唇角揚起的弧度像把勾住，又一次勾住了風子衿心，心想鹿隱無論是哪方麵，都比秦展好太多了。

  她現在無比後悔，當初為什麽要害怕他，如果順著他，現在她已經嫁給他了，哪還用得著打著朋友的幌子靠近他。

  偏偏還不能靠太近。

  不能再等了，她一定要越過這條線。

  風子衿優雅一笑，習以為常地說：“我待會要和大嫂去逛街，正好買一身新的禮服陪你去參加晚宴。”

  “謝謝，不用了。”鹿隱微笑。

  說完時風子衿臉色一變，很快意識到她的反應會引人懷疑，又展露笑顏，問：“你的意思是？”

  鹿隱正視她，不疾不徐地說：“你以後不用再以女伴的身份陪我參加任何晚宴了，我不希望再有人傳我們兩的緋聞，何夢回來了，我擔心她誤會。”

  風子衿緊繃著嘴角的笑。

  “當初你說不用理會，這樣能給我減少不必要的麻煩，所以三年來我沒被任何女人纏過，要謝謝你。”

  微笑的麵容下，鹿隱的眼睛隱隱泛著寒光，直勾勾地看著風子衿快掛不住的假笑。

  風子衿動了動嘴，想要說點什麽，又不知道該說什麽。

  難道要回一句不用謝？

  簡直是在膈應她自己。

  看著鹿隱的眼睛，隱約間有了不好的預感。

  片刻，男人聽似溫柔如棉絮實則如雪般觸之冰涼的聲音再次響起。

  “既然緋聞是你……”鹿隱故意停頓一下，他看到因為驚恐而瞳孔驟然擴大的眼睛，哪怕維持不到一秒就藏了起來。

  風子衿心中不停地打鼓。

  鹿隱微笑著把剛才的話重擬一遍，“既然緋聞是你任其滋長，我想你那個時候就已經有了拔除緋聞的方案。所以你接下來需要多少時間解決這件事？”

  雖然他在笑，風子衿卻感到寒冬臘月已至，寒冷從她頭頂逐漸蔓延到四肢百骸，幾乎要將她整個凍住。

  見她不說話，鹿隱保持著微笑，十分善解人意地說：“如果現在沒有想好的話，就先回去想想，想好了就去解決，我不希望等太久。”

  聽似主動權在風子衿的手上，實際上一直握在鹿隱的手裏。

  讓她自己選個時間，是在給她一個機會。

  是他給她的機會。

  如果他想收回，隨時都可以。

  就像刀架在你的脖子上，什麽時候割斷你的喉嚨全憑握刀的人。

  不希望等太久更是警告，如果你沒有迅速辦好這件事，刀也會隨時抹了你的脖子。

  風子衿渾身的血液都凝固了，嘴唇顫抖著說“好”，聲音很小連她自己都聽不清，像是堵在喉嚨裏，也不知道到底說出來了還是沒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