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61章 暴風雨中
作者:鍋鍋      更新:2021-03-24 23:11      字數:2745
  民國二十年九月十五日。

  這是聽證會的第二天,果如陳興亞所料,國內各大報紙開始瘋狂報道聽證會的消息,而且,所有新聞都一邊倒得,對著王佳楨炮火全開、盡情展現毒舌,狠狠臭罵這位外交次長。

  因為有副總司令提前打招呼,是以,首先對著王次長開炮的,是遠在滬上的《申報》:

  這家在國內影響極大的報紙,用套黑邊框,用頭版整整一半的篇幅,就寫了幾個碩大的黑字——《奇恥大辱!自民國肇造,外交之空前失敗!》

  《大公報》緊隨其後,雖然沒有做出半版隻寫幾個字那麽過分,但標題卻更是激進——《王某何人?數典忘祖!汝意欲投日乎!》

  注意,這《大公報》用的可是歎號,而非問號,等同將“漢奸”的帽子,扣在了王佳楨頭上。

  而在北平的《京報》,這次沒給副總司令麵子,他們的頭版更加陰損:

  頭版沒有標題,隻有一張大幅漫畫,畫著跪在嶽飛墓前的秦檜,一隻人頭狗身的家夥,跑到秦檜跪像後,舔秦檜屁股。最氣人的是,人頭不禁酷似王佳楨,更直接寫著“次長王某”幾個字!

  啪——

  房間內響起狠狠的拍桌子聲,繼而,是“嘩啦”一陣脆響。

  仆人急忙跑進來一看,茶幾上的茶壺、杯子、煙灰缸、報紙,被個年輕人一股腦掃在地上,倒是別墅的臨時主人,那位在外麵被罵慘了的“王次長”,老神在在坐在旁邊,捧著個杯子悠悠品茶。

  根本不去看仆人,那年輕人氣的臉色漲紅,兀自大罵:

  “無論《京報》還是《xin京報》,一如既往,無恥!下作!”

  “王次長”沒有答話,依舊在那低頭品茶。

  倒是屋內另一人,穿著將軍製服的中年人,看到仆人尷尬的表情,揮揮手,示意其趕快離開。

  待仆人走後,陳興亞才歎口氣,道:

  “馬小子,你又不是第一天看《京報》,無論是邵某人,還是他留下的娘們,那都是一路貨。如今這娘們不是在罵王次長,這是在抽副總司令的臉,報當年的一箭之仇呢。”

  馬明遠一愣,這才發覺,剛剛他竟失言,罵起了《xin京報》,這玩意可得等幾十年才出現呢。幸好,言語之間是分辨不清他說得究竟是“《xin京報》”,還是“新《京報》”,這才讓他蒙混過關。

  隨即,他明了過來,敢情,這《京報》如此囂張謾罵,還是因為,當初副總司令下令,槍斃《京報》前主編邵某人,哪裏是出於什麽公心或者民族激憤!

  “若如此,《京報》上下就更該殺,打著民族感情大旗,報自家私仇,毫無底線!”

  聽到馬明遠的話,外交次長王佳楨嗬嗬一笑,指著沙發上一堆報紙道:

  “這算什麽,國內這幫子報人記者,也就是動嘴皮子罵罵人,翻不什麽新意來。看看人家西洋人的評論,那才叫一個露骨和深刻。他們的話,才是真得誅心啊……”

  說著,他歎息一聲:

  “馬先生,不知道你是否真有把握,反正,王某現在是膽戰心驚、如履薄冰。現在的國際輿論……哎,對我方極為不利,那些個洋鬼子,已經開始質疑我方誠信。

  此事一個不好,不僅僅是被日本人翻盤,還真就會成為華國,金陵當局建政以來,第一次外交慘敗啊……到那時,王某何止是條狗那麽簡單,那是會成為國家和民族的罪人……”

  陳興亞聞言,也是麵如土色,看向馬明遠,一時不知該說什麽才好。

  哈爾濱,新市街,斯基德爾斯基公館。

  日本代表團並未住在一起,幣原和佐竹等外務省官員,入住了在哈爾濱的日本領事館,至於板元征四郎、石原完爾等軍方人物,則住進斯基德爾斯基公館的哈爾濱特務機關。

  此時的機關長辦公室內,土方大右嘚瑟的抖著手上報紙,仰頭大笑:

  “哈哈,這群愚蠢的支那人,西洋列強的輿論已經一邊倒了,哈哈,各位閣下請看,《泰晤士報》怎麽說的……”

  土方大右捧著手上報紙,一字一句讀出來:

  “國聯之遠東局勢聽證會,觀華國代表之表現,與日內瓦判若兩人,在日方詰問下語無倫次、不知所措。實難令人相信,國聯竟為此人,為此間國度,興師動眾,遠赴千裏。唐寧街的各位,應否重新檢討大英帝國在遠東之策略……”

  將報紙放在茶幾上,土方大右對土肥圓、板元、石原等人深深鞠躬,用近乎諂媚的語氣道:

  “諸位閣下謀慮深遠,帝國已經反戈一擊,實現了對支那人的絕殺……”

  “絕殺?哼哼,說這話還為時太早了吧!”

  孰料,土方大右的話還沒說完,石原完爾已經不耐的出聲打斷,也不看麵如豬肝的機關輔佐官,隻是盯著土肥圓道:

  “閣下,你是否也如此認為?”

  土肥圓麵容不變,沉靜有如入定老僧,微微轉頭,看向另一位機關輔佐官,柔聲道:

  “大內君,你怎麽看。”

  因為暴露而在赤俄遭遇扣押,大內孜在日本外務省的反複交涉下,才得以被釋放回到哈爾濱。

  這段經曆太過屈辱,又聽說親手布置的情報小組全軍覆沒,回來後的大內孜一下變得非常沉寂,整個人死氣沉沉,再沒了之前的朝氣和銳利。

  聽到土肥圓的詢問,大內孜起身對幾位將軍、大佐、少佐躬身行禮後,才平靜道:

  “根據外務省特務機關的調查,先前西洋媒體一邊倒的支持華國和奉軍,應是收受大筆金錢的緣故。本機關在奉天的調查,佐證了此事。

  因此,屬下認為,此前看似滔天的支持華國風潮,不過是金錢作祟,此時西洋諸國的言論,才是其心中本意。在國聯調查一事上,華國再次顯示其軟弱無能,我方隻要著力應對華國可能的反撲,即可穩操勝券。”

  石原完爾撇撇嘴,這個什麽大內孜,說了等於沒說,特務機關怎麽都是些見識淺薄的家夥。

  板元征四郎倒是沒表現太過,而是出來打圓場:

  “大內君頗有見解,金錢麽,嗬嗬,奉軍竟然和帝國比拚金錢……隻要明白奉軍作為的套路,帝國足以完敗奉軍。”

  土肥圓皺眉,對兩人的話都不是很滿意:

  “奉軍那位少帥,真會如此不堪?瞧聽證會上的準備,奉軍也是誌在必得,怎會反差如此之大?”

  這個問題,在座幾人誰都無法回答。

  屋內一下陷入沉寂。

  哈爾濱日本領事館內。

  佐竹信清同樣在看《泰晤士報》,見幣原喜重郎走進來,興奮得道:

  “大人,西洋媒體論調一邊倒,帝國贏定了!”

  幣原卻沒副手那樣樂觀,他是政客,而佐竹僅僅是外務省的職業官僚,看待問題的視角甚至視野,天生就有巨大差別。

  關於西方媒體的論調,幣原認為,無非是一群毫無立場和節操的隨風倒家夥,他們的話,除了所報道的事實本身,其他都不用太過看重,甚至不必相信。

  坐下後,幣原歎氣道:

  “佐竹君,知道我現在憂慮什麽嗎?”

  憂慮?

  佐竹信清詫異的看向外相大人,不明白,明明形勢一片大好,有什麽可值得憂慮的?

  “佐竹君,我現在所擔憂的,就是住在斯基德爾斯基公館那群家夥。關東軍,嗬嗬,他們明顯沒說真話,對我們,都沒說,你想想,他們要掩飾的,究竟是些什麽勾當?而這些東西恰恰就是可能的破綻啊!”

  啊——

  七日後的九月二十二日,國聯調查團重新召開聽證會。