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百三十九章 父與子
作者:鍋鍋      更新:2020-12-24 04:21      字數:2573
  吉省,春城。

  躺在炕上的馬明遠,竟然聽到便宜老子馬經緯的聲音!

  之前與舅父汪芝右談話時,曾有過猜測,馬經緯抽煙土敗家,最後扔下妻兒一跑了之,很有可能已經死在哪個犄角旮旯。

  這件事過來後的馬明遠親身經曆,更親手送走了那個可憐的女人,這具身體前後兩個主人,都對馬經緯懷有深深恨意。

  此時聽到這個人渣的聲音,馬明遠的身體一陣僵硬,直到聲音漸遠,才慢慢緩過來。

  此時的馬明遠心智成熟,不會直接衝出去,更不會去當麵質問,深深的恨意和失望,讓他不對那個男人有半點僥幸,更沒指望這個男人會向他道歉。

  大力的將煙袋鍋在桌上炕沿敲了敲,裏麵的煙灰和沒燃燒的煙葉很快掉落。

  還別說,馬明遠略一打量,就讓他發現點古怪來。

  趁著其他客人不注意,馬明遠小心的將一點黑漆漆,好似煙灰的東西撿起,半躺在炕上輕輕捏揉,雖然經過燃燒,還能感覺到一些柔軟,拿在鼻子下聞,隱隱嗅到一絲甜膩的香氣。

  馬明遠的臉上看不出悲喜,早在聽到馬經緯的聲音時,就猜到這個可能,自己一不留神,就進了人家的套子。

  也對,吉省畢竟禁煙,這幫家夥沒點手段,怎麽敢明目張膽的讓人抽這玩意,總得有點試探人的手段。

  再說,剛剛這鬥煙,不僅試探來人是否同道,還能無形之中培養出更多的癮君子,能來賭場耍錢的,又是被他們看中引到後院休息的人,想來都是出手闊綽的主。從這些家夥的口袋裏撈錢,賭場多麻煩,直接賣毐品不香麽?

  一把碾碎手裏那點煙土,馬明遠裝作休息好,跳下炕頭,懶洋洋伸展下身子,慢悠悠的走出房子,狀似悠閑的在院裏慢慢踱步。

  這樣子,任誰看到,都僅僅會以為他在閑逛散步。

  實際上,借著晃悠的功夫,院裏可能藏人的地方,被馬明遠一一摸了個遍,透過他從盜門高手學到的本事,有沒有藏人根本躲不過他的眼睛和耳朵。

  確定了此地沒人監視,馬明遠這才小心走到剛剛聲音消失的地方。

  不敢太過接近,不過馬明遠耳朵很靈,在他的位置,已經可以隱隱聽到屋裏的聲音。

  說話的有三個人,一個是馬經緯,一個是田福,還有個上了年紀的老者。

  “田福,這個月拉了多少人?”

  問話的是馬經緯,那田福顯然頗為自信,說話時中氣很足:

  “馬爺,我田福辦事您還不放心麽,小一百號,個個都是腰包鼓的主。我敢打包票,不出兩個月,這幫家夥就得天天來找咱們,就為了抽上一口。”

  誰知道,馬經緯竟語氣不善:

  “不行,太少了,而且,兩個月時間太久了,加大劑量,半個月,必須半個月內就讓他們好上這一口!”

  “啊!”

  田福驚叫出聲,隨即被馬經緯一聲嗬斥,才放低了聲音:

  “馬爺,半個月,那還不得直接端煙槍給他們抽啊,這是作死啊……”

  “咳咳——”

  那老者一聲輕咳,打斷了田福的抱怨,接著輕聲道:

  “田福,不要怕,就按經緯說的辦,去吧。”

  顯然,這老者地位更高,田福聽了沒敢再反駁,應了一聲,然後退了出去。

  馬明遠急忙閃身躲好,讓過了滿臉憂色的田福,這才繼續偷聽。

  可惜,老者並沒說話,隻聽到馬經緯在說話,隻是,此時的渣男,沒了剛剛的堅定,反是用上了與之前田福差不多的語氣,同樣透著絲絲質疑:

  “那老,這個事,確實難辦啊,上頭是瘋了麽,這都是第三次了,一個月裏抽三次錢,我們又不會變錢,更沒聚寶盆,哪來那麽多錢啊。”

  那個“那老”半晌沒說話,隻能聽到一陣吧嗒吧嗒的聲音,應該是在吸旱煙。

  終於,就在馬明遠等得不耐煩,幾乎要離開的時候,那老頭緩緩開口了:

  “小馬,有的事沒法告訴你,隻能說,上麵有上麵的難處,這錢,必須抽,而且,隻怕還會有下次。”

  “啊!那老,抽錢也得能變錢出來啊,你說的那個法子,管用麽?”

  這次那老頭沒賣關子:

  “管用,當然管用,這玩意是從日本人那傳過來的,叫海什麽玩意的,反正癮頭大的很,紮身上,一管就能讓人上癮。”

  我靠!

  馬明遠聽到偷罵一聲,日本人,海XX,難不成,這還是自己的鍋?

  倒是馬經緯有些遲疑:

  “紮?洋人紮針那個玩法?我們咋可能,總不能給每個賭客紮一下吧。能抽不?”

  “能,就是效力不如紮的,估計半個月上癮沒啥問題。”

  “那就成了,我現在就吩咐田福,立刻改方子,爭取到月底再拉一百人。”

  聽到這裏,馬明遠知道下麵的話都沒營養,自己小心翼翼的退了回去。

  剛走到休息室門口,一頭撞見從裏麵出來的田福。田福見到馬明遠背手晃悠過來,臉上的焦急立刻消失,換成了剛才那副諂媚:

  “爺,咋樣,休息夠了?”

  馬明遠客氣的應付幾句,也知道這次沒可能見識到此地的煙館,就不再多說,去賭場裏又扔了二十來個大洋,在田福滿臉希冀中,施施然離開。

  出門後的馬明遠沒回藥妝店,反而溜達到了日知商社,來見南部玉二。畢竟黑田這家夥就是個聚寶盆,寧安一趟,讓馬明遠賺的盆滿缽滿,一向嚴苛的舅父大人,都難得誇了他兩句,豈能輕易斷了這條線索。

  南部玉二出現的時候,有些遲疑,可知道眼前這位“鬆平孝雄”背景的他,還是沒拒絕邀請,再次來到懷華樓。

  輕輕轉著茶碗,馬明遠品了一口若槻宮子的茶道傑作,盛讚一番後,將茶碗交給南部玉二。

  南部玉二一直低頭想心事,竟然沒注意到馬明遠的動作,沒有去接茶碗。

  這個行為在日本茶道裏極為失禮,可以理解為,是客人對茶頭技藝不滿。因而,若槻宮子臉色一下變了,似乎有起身離開的意思。

  馬明遠急忙拉扯下南部玉二衣袖,才把這家夥的神給拉回來。

  南部玉二也意識到自己犯錯,急忙接過茶碗,並不品嚐,放在榻榻米上,然後對若槻宮子深深一躬身,不住的賠禮道歉。

  若槻宮子的臉色這才好起來,輕聲道:

  “黑田先生,茶道講求空寂,忘卻塵世憂愁,才能品嚐出茶中禪意。既然黑田先生心有所擾,何不說出來,讓心神放開。”

  這個時代的藝伎,並沒有後世國人想象那樣惡俗,多數是賣藝不賣身,就算與客人有更親密關係,也是因為藝伎個人喜好。

  相反的,來藝伎這裏消遣的人,更多是希望藝伎可以陪著聊天,說出自己在家人、同僚麵前不敢開口的東西,算是將藝伎當做了樹洞。

  而藝伎也要恪守的第一條準則,就是絕不將客人說出來的話,透露給其他人。

  這個規則在後世,被銀座的高檔俱樂部陪酒女,很好的繼承下來。

  聽到若槻宮子的話,南部玉二麵露遲疑,扭頭看了眼馬明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