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百二十一章 日知商社(下)
作者:鍋鍋      更新:2020-12-24 04:21      字數:3320
  吉省,春城。

  直到夕陽西下,焦急難耐的南部玉二這才接到鬆平孝雄,當然,也就是馬明遠的電話:

  “南部君,著急了吧,哈哈,過來,我們吃些東西。”

  然後,馬明遠報出一個居酒屋的地址。

  南部玉二知道這個地方,是個比較偏僻的小店,自己的同事平日裏基本不會涉足,自然明白這是“鬆平孝雄”的好意,當即痛快的答應下來。

  南部玉二剛剛坐下,馬明遠就為他倒滿一杯清酒,笑眯眯道:

  “來,南部君,先喝一杯,不要著急,現在還沒到時間,我們正好填飽肚子。”

  這個說辭,越發讓南部玉二好奇起來,心中仿佛有股火焰在熊熊燃燒。可惜,眼前這個年輕人半點口風不露,讓他頗為無奈,隻得與“鬆平孝雄”舉杯痛飲起來。

  一番吃吃喝喝下來,當兩人走出居酒屋時候,已經接近晚上八點,若非馬明遠反複提醒,南部玉二就會又喝高了。

  南部玉二被“鬆平孝雄”拉著,一邊哼著關西小區,一邊高談闊論,在街上旁若無人的大聲說話放聲大笑,這種感覺,讓他仿佛回到了沒有進入軍校的年輕時光。

  不對,縱然是年輕時代,在各種規矩束縛的日本,南部玉二也享受不到這種恣意妄為的感覺。這不禁讓他微微感慨:

  滿洲真是讓人放鬆的土地啊。

  可就是,在這塊土地上,自己沒辦法升職升官,真是,八嘎!

  就在南部玉二又開始鬱悶時,感覺鬆平孝雄停著,接著,竟然為他整理身上有些散亂、褶皺的衣服,並將他的領帶重新係緊。

  如此曖昧的動作,令標準直男南部玉二很是一緊,不明所以的看向“鬆平孝雄”,結果,看到的是對方揶揄的笑容:

  “南部君,等下去的地方,儀容不整可是會被拒絕進入哦。”

  南部玉二微微吃驚,越過“鬆平孝雄”看過去,就在在街邊有一個古樸的和式建築,巨大的院門僅僅掛著兩盞紅色燈籠,分外的幽靜和神秘。

  就在院門的一側,掛著木質銘牌,上麵寫著幾個不大的漢字:

  懷華樓。

  啊!

  南部玉二畢竟來到長春已經好些年頭,就算之前沒來過,豈能沒聽說過這長春日本人中間大名鼎鼎的“懷華樓”!

  “這,這,這是,茶屋,是懷華樓……”

  看南部玉二結結巴巴的樣子,馬明遠嘿嘿一笑:

  “南部君,瞧你現在的樣子,你可是堂堂陸軍大尉,區區一間茶屋,怎麽可以把你弄成這個樣子。”

  這,這尼瑪,能一樣麽,這是懷華樓啊!

  南部玉二心中暗自腹誹著。

  也難怪南部玉二如此激動。

  所謂茶屋,出現在日本的“室町幕府”時期,最早先還隻是與名字相符,就是個給人提供喝茶、休息的地方。到了江戶幕府時代,逐漸變成了高官貴人欣賞藝伎表演的高檔場所。

  而這所“懷華樓”,雖然起源於北陸的金澤市,可它是一家已經經營了將近一百二十年的資深茶屋,在日本茶屋界也是個中翹楚了。

  南部玉二早就聽說,懷華樓來到長春開設了一家同名分店,隻可惜,以他陸軍大尉一個月區區一百二十日元的微薄薪水,別說進去消費了,隻怕門都摸不進去。

  能來懷華樓玩耍的,可都是貨真價實的達官顯貴!

  見南部玉二躊躇,馬明遠心中暗笑,要的就是他這個樣子,否則,自己還真沒辦法下手。

  也不再勸,馬明遠踱步到懷華樓門口,並沒有其他店鋪那種守候的仆役出來迎接,馬明遠也明白規矩,拿起一個木槌,輕輕在一塊雲板上敲擊。

  很快,隨著院內腳步聲響起,一名身穿和服的中年女子碎步而出,先對馬明遠深深一躬,抬頭看清來人,抿嘴笑起來:

  “鬆平君,您又來探望宮子小姐麽?”

  馬明遠並不因為對方身份而有絲毫傲慢,回禮後,淡淡道:

  “在下仰慕宮子小姐的茶道,特意邀請友人一起欣賞,不知可否?”

  說話間,馬明遠不著痕跡的遞過去兩張鈔票。

  此時正站在馬明遠身旁的南部玉二清楚看到,這是兩張十日元的鈔票,不禁暗自咋舌,乖乖,進個門就要二十日元,已經是自己六分之一的薪水了,這裏真不愧是銷金窟。

  那女人先是微愣,隨即掩嘴輕笑:

  “鬆平君,您也知道懷華樓的規矩,這個我可不能決定,得去請示宮子小姐才成。”

  馬明遠再次鞠躬:

  “一切拜托了。”

  錢能通神,無論多麽高檔的所在,金錢都是無往不利的大殺器。果不其然,中年和服女人很快回來,告知兩人,宮子小姐本來不願意接待生客人,是她幫忙勸解,這才勉為其難答應下來。

  馬明遠自然明白話中深意,進門之時,又是悄悄遞過去兩張鈔票,這次,換成了十美元。

  中年和服女人悄悄一看,立時樂開了花,此時美元兌換日元是一兌二,二十美元,就是整整四十日元,縱然是她見慣了金錢,也是不菲的一筆小費了。

  前後受了足足六十日元,馬明遠自然享受到和服女人賓至如歸的服務,一路笑臉盈盈刻意恭維,就連房間都安排懷華樓最高檔的“金澤”房內。

  為兩人安排好手巾板、漱口的溫水,一番洗漱後,和服女人才退了出去。隻留下鎮定自若的馬明遠,以及緊張異常的南部玉二。

  南部玉二畢竟是第一次來如此高檔的場所,剛剛的舉止雖然中規中矩,其實都是刻意模仿“鬆平孝雄”罷了。此時即將見到被“鬆平孝雄”所推崇的“宮子”姑娘,心中越發的緊張起來。

  見到他這個樣子,馬明遠暗中好笑,到底是低級軍官,沒見過這種場麵也是可以理解的,於是溫言安慰了南部玉二幾句。

  兩人正說話間,紙門外傳來一個嬌滴滴的女聲:

  “鬆平君,宮子打擾了。”

  馬明遠急忙邀請。

  紙門拉開,一個穿著淡綠色華貴和服,隻塗了淡淡一層脂粉,麵容柔美的靚麗女子,碎步進門,正坐後,對兩人深深行禮。

  馬明遠恭敬回禮,又向宮子介紹了南部玉二,這才淡淡笑道:

  “宮子小姐茶藝令人神往,在下念念不忘,這次邀請好友一同與宮子小姐品茗,不知可否?”

  宮子自然不會拒絕,再說,表演茶道畢竟比表演歌舞要輕鬆許多,何樂而不為呢?

  一番炫目的茶藝表演後,南部玉二靠著家傳的一點茶道技能,以及馬明遠的暗中提示,總算應付下來,這時也是微微冒汗,心中對能熟練掌握茶道,同時還可以與宮子談笑風生的“鬆平孝雄”越發欽佩,不愧是會津鬆平家的子弟,貴族家風讓人敬仰。

  隻是,宮子忽然好似想起什麽似的,盯著馬明遠嬌聲笑道:

  “鬆平君,昨日聽到一個好笑的傳聞,據說在哈爾濱發生一起大案子,有人從正金銀行騙走一筆錢,惹得正金銀行內部十分緊張。而這個騙子就是姓鬆平呢。”

  馬明遠露出苦澀笑容,將茶碗遞還給宮子,這才歎氣道:

  “從幕末到現在,鬆平、德川兩家遭逢大變,多少子弟沒落,不說別人,就是在下的會津鬆平家,你當家中頂著朝敵的身份,日子就好過麽?若真是日子清閑,在下又豈能親身經商,哎,有辱門風,有辱門風啊。”

  隨即,他輕輕一彈,舉止略有些輕佻得道:

  “要說當騙子,還是姓鬆平,在下覺得,這人或許不是冒充,可能就是鬆平家子弟,興許就是會津鬆平家呢……”

  “啊……”

  藝伎宮子與南部玉二一起驚歎出聲,怎麽都沒想到,“鬆平孝雄”會有這麽一說。

  宮子不了解日本幕末時代的爭鬥,那是真的驚訝。

  南部玉二祖上到底是武士之家,被馬明遠一提醒,立即明白過來。

  江戶幕府末年,會津鬆平家的家主鬆平容保是德川幕府的鐵杆支持者,一直與明治天皇的新政府為敵,因此,被明治天皇宣布為“朝敵”,也就是朝廷的敵人。隨著德川幕府倒台,偌大的會津鬆平家也隨之寥落,家中子弟各奔前程。

  因此,出身這樣一個不尷不尬的家族,家中出現幾個當騙子的子弟,肯定不是什麽稀罕事。

  可是,看著“鬆平孝雄”如此大方的坦誠此事,無論藝伎宮子還是南部玉二,都不會將那個騙子聯想到眼前的“鬆平孝雄”身上來。

  至於馬明遠,為什麽在哈爾濱用“鬆平孝雄”作案後,還繼續使用這個名字呢?

  其實馬明遠也是有些無奈,因為這個名字實有其人,經得起任何審查,而且在日本國內能夠看到的所有關於“鬆平孝雄”的照片,上麵那個人都是……

  馬明遠!

  這個戲法是怎麽變的?

  這個話,就要從當年馬明遠的留學經曆說起了。

  當年馬明遠被選派赴日本,留學警務,學校就在京都,他家中富裕,於是選擇了寄住在京都城內一個中產之家,這家就姓:

  鬆平!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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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昨天隻有一千六多,今天補上三千字大章,請各位書友多擔待。