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三十八章 吹,可勁的吹!
作者:鍋鍋      更新:2020-06-30 12:43      字數:3344
  你是在說人話麽?

  馬明遠的眼珠子溜溜轉,透出迷茫的目光,看黃東家時候,那感覺,都令黃誌明不禁開始懷疑,自己剛才是不是說的不是人話,對方明擺著沒聽懂啊。

  黃誌明稍一發愣,剛要開口,對麵的馬明遠卻愣愣得搶先問道:

  “那個,黃東家,你在說啥,我咋聽不明白,再說一遍唄?”

  得,屋裏所有人都明白了,敢情這位爺是真不懂!

  下意識的微微扭頭,看了眼身邊的鍾掌櫃,從對方臉上看出了滿臉的“無奈”,再看向麵前的年輕人,似乎想從對方表情中找出破綻來。讓他失望的是,馬明遠那張稚嫩的臉上,隻見迷茫,再有,就剩下微微的不滿。

  腦中閃過數個猜測,被黃誌明一一否定,想得他腦仁疼,也沒弄明白這究竟是怎麽一回事:

  難道是自己猜錯了,這小子不是原先判斷的綹子中人?可話說回來,不是綹子的人,眼前這小子哪來那麽大能耐,一路摸上自己門,還要插手煙土買賣,莫不是……披著官皮的探子?

  一想到這裏,黃誌明心頭發緊,但表麵上卻極為豪爽的大笑出來:

  “原來不是綹子裏的兄弟,是我黃誌明莽撞了。不怕小兄弟笑話,黃家的買賣紅火,時常有山上綹子裏的兄弟下來打秋風,我老黃那叫一個煩啊。”

  說話,黃誌明還應景的揚手擺了擺,忽然狀似隨意,實際兩眼死死盯著馬明遠道:

  “可是,我老黃和小兄弟似乎還是頭回見麵呢,不知小兄弟如何稱呼?”

  這是盤道呢,馬明遠立刻明白黃誌明的意思,先不報名號,卻招手將錢磊叫過來,指著絲綢商人笑道:

  “貿然登門,黃東家心裏懷疑我胡良才也是應該的,不知道黃東家是否認識他?這位錢先生可是與貴縣的丁,呃,丁賴,那是故交呢。”

  姓錢的?

  雖然馬明遠話說的漂亮,黃誌明卻不敢大意,狀似悠閑實則不敢靠坐,整個身子繃的筆直,隨時可以跳起來掏家夥。這時大笑著扭頭去看鍾山,笑話,他是整個榆樹縣煙土買賣的大東家,日常小事肯定是掌櫃去勾兌。

  鍾山皺眉,他也不認得錢磊,至於什麽丁賴,倒是有所耳聞,狗屁的丁賴,估計是牛二手下那個看場子的丁癩子吧,平日裏也跟著牛二來過幾次,就是不知道這姓胡的小子說的是真是假。

  小心的匯報了丁癩子的情形,黃誌明用飽含深意的目光看了他一眼,才哈哈大笑道:

  “這事好辦,老鍾,你親自去一趟縣城,把牛二和丁癩子帶來與錢先生見個麵、敘敘舊。”

  鍾山作為黃家燒鍋的掌櫃,論親近僅次於東家兄弟兩人,與東家黃誌明之間不能說心意相通,也是一舉一動便能揣摩出東家大半心思。

  黃誌明如此吩咐,鍾掌櫃立馬明白背後的潛台詞,趕快鞠躬答應下來,不僅如此,臨行前,還為屋裏一群人整治了一桌酒菜。

  之前的猜測小小的栽了個跟頭,摸不清馬明遠一行人的來曆,有些狐疑的黃誌明,非常客氣的邀請幾人入席。

  馬明遠兩世為人一把年紀了,酒桌上自然熟絡的不得了,拿出兩世為人訓練出來的應酬本事,對黃誌明頻頻舉杯敬酒,極力誇黃家燒鍋的酒地道、夠勁,大堆恭維話不要錢得送過去。

  雖然不清楚對方來曆,但這麽誇自家燒鍋,黃誌明也是心情舒暢,略微放下心思,與馬明遠品評起各地酒水來。

  聊起這個話題可不得了:

  馬明遠那是什麽見識,一邊附和著,一邊給黃誌明補充,無論是山西、四川、陝西、河北、江浙還是貴州,各地好酒張嘴就來,甚至還能對日本的清酒,法國白蘭地,赤俄的伏特加如數家珍。

  這番高論滔滔而出,把個黃誌明聽得是目瞪口呆、頭暈目眩,別看這貨現在拿這架子,實則平日裏也就在吉省範圍內來往,最南頂多去過長春,連沈陽都島國,哪來沒能力判斷究竟是真是假!

  但多年從商的經驗告訴黃誌明:

  即便是假的,沒有豐富的見識和閱曆,此人絕難說出這些天花亂墜的東西來!

  看看眼前這“胡良才”的年紀,黃誌明很難想象,此人會擁有這麽豐富的經曆,如此說來,就一定是耳聞目染的熏陶,可以想見,這位“胡良才”的家庭定然不一般。

  莫名之間,黃誌明對馬明遠的背景有了一絲絲的憧憬和嫉妒,可惜了,自己沒人家投胎好,天生隻能當一個鄉下土老帽,TND!

  有了這點懵懂的認知,黃誌明甚至自己都沒感覺到,對待馬明遠的態度上發生了些微的變化,之前那種端著的架子放低了一些,言談之中帶上了些許的奉承來:

  “哎,胡老弟怎麽就想到在這種買賣上插一腳?”

  沒有忽略黃誌明言語中的不屑,馬明遠心中冷笑,MD,自己賣煙土賣的紅火,還看不起這道買賣?真是當女表子還要立牌坊。

  心裏鄙夷,馬明遠表麵上卻歎口氣,開始大倒苦水:

  “黃兄,您是大商家,也應該清楚,這年頭兵荒馬亂的,做生意不易啊,幹點什麽都不保險,唯有這門買賣,隻要手裏有貨,就不愁沒人買,才是長久買賣,您說是不是?”

  噗,黃誌明險些把嘴裏酒菜噴出去,長久買賣,這姓胡的小子說話還真好玩,頭一次聽人把個騙人抽煙土的事情,說的如此清新脫俗。

  隨即,黃東家心中升起一道疑雲,放下酒杯,手指輕輕叩著桌子,兩眼直視馬明遠,慢慢道:

  “胡先生家大業大,買賣都做到了洋人那裏,怎麽看得上煙土買賣這點雞毛蒜皮小錢?胡先生還是不要戲耍黃某了。”

  這是從馬明遠剛才吹水的話中,聽出了破綻,毫不猶豫的點破。

  聞言,桌上錢磊的臉色一下就變白了,手上的筷子微微有些發抖,哆嗦了好一陣,才勉強放在桌上。

  別說是他,就連陳二麻子、劉貴兩個警士,哪見過這種“鴻門宴”的場麵,同樣,嚇得不輕,陳二麻子還算有點底氣,慌忙用低頭吃菜的動作掩飾住,劉貴極是不堪,手上一抖,竟把酒杯跌落桌上,嚇得他急忙用袖子去擦。

  見到這幾個貨的表現,黃誌明心中冷笑,眼神微微飄向門外,一名夥計守在那裏,點點頭,扭頭對門外一招手,大群的燒鍋夥計悄聲擁過來。

  冷冷的掃了一圈,對幾個手下深感失望,但馬明遠並不緊張,也放下酒杯,暗自撇嘴,剛才還是胡老弟,現在就變成了胡先生,看來這姓黃的疑心病不輕,而且說翻臉就翻臉,也是個心腸狠毒的角色。

  雖說如此,馬明遠不僅毫無懼色,反而嘿嘿一笑,拍著胸脯道:

  “不知道黃東家對我們胡家的生意了解多少?不瞞您說,我二叔留學日本,回來後一心實業報國,辦過很多企業,他現在創辦的興亞貨運,坐鎮哈爾濱,承攬中東鐵路和南滿鐵路的貨運,嘿嘿……”

  馬明遠的話不長,但最後那意味深長的笑聲,令黃誌明眉頭微皺,兩眼稍稍眯起,再次打量起對麵大喇喇吹噓自家資產的“胡良才”:

  榆樹縣不在中東鐵路沿線,對鐵路上的事不是非常熟悉,但黃家燒鍋除燒鍋外還做其他買賣,興亞貨運的名聲他不僅聽過,而且沒少聽說,據說這興亞胡家的背後,站著的可是滿鐵啊!

  黃誌明心中微微顫抖,比起興亞胡家,他們黃家燒鍋就是個屁,這樣一個闊少爺竟然找上門要拿貨,莫非今天真是“肥豬拱門”?

  等等,不要著急,不要慌!

  黃誌明偷偷告誡自己,越是這個時候,越不能失了分寸,興亞貨運的買賣做得那麽大,知道的人多了去了,萬一眼前這個小崽子是個騙子呢?

  稍稍緩了緩心神,黃大東家沉吟著,一字一句道:

  “興業貨運,黃某豈能不知道,可是,大家都知道興亞貨運的背後,站著小鼻子,而且胡大東主通吃東洋西洋,無論大鼻子還是小鼻子都有門路,胡少爺要拿貨,怎麽會跑到黃某這座小廟?莫不是,胡少爺在耍我?”

  說耍人是好聽的,黃誌明的潛台詞實際是:

  你TMD當我是傻子,哪跑來的小騙子,騙到老子頭上來了!

  一聽這話,不等三個手下有所反應,馬明遠唰的扯開衣扣,拍著胸脯,一臉傲然的衝著黃誌明大聲吆喝道:

  “放TMD狗屁,你姓黃的也不去哈爾濱掃聽掃聽,我胡家光四輪貨運車就十來輛,每天在鐵路上發的貨足有幾十車皮,哈爾濱火車站附近,倉庫修了七八座,半個長春靠我們胡家運過去的糧食養活,你們黃家這點買賣,還值得我們胡家惦記?你也不找個鏡子照照,你值那個價麽?”

  呃,這話說得那叫一個不客氣,黃誌明聽得心頭火起,門外的夥計們更是群情激奮,不等東家發話,挑起門簾就衝進來,將馬明遠一行人團團圍在中間,雪亮的大刀片子架在馬某人脖子上,隻要黃誌明發話,屋裏就要上演血濺當場的戲碼。

  黃誌明強壓下心頭火氣,瞧著被自家手下控製住的馬明遠,端起酒杯一飲而盡,才麵容陰冷的道:

  “吹,可勁的吹!你們胡家那麽有錢有勢,幹嘛巴巴的跑到六道溝,求著我黃誌明拿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