這一次的診療時間比以往的任何一次都要長。

  段靖澤坐在沙發上一動不動。

  天色漸黑，他想著等秦修和江娉雲出來肯定會餓，他想點外賣，可又覺得外賣拿不出手。

  段靖澤鬼使神差地自己去了廚房鼓搗。

  他看江娉雲做飯看過很多次，知道廚房的各個開關都在哪裏。

  家裏有很多現成的食材，段靖澤在網上搜了一下食譜，便開始自己做。

  第一次，十分不成功。

  第二次，勉強入口。

  第三次，可以吃了。

  段靖澤這完全是在借做菜消磨自己的心情。

  他一個人坐著實在待不住了，可他又不能去打擾他們，便給自己硬生生安排了一份活計。

  等秦修和江娉雲出來時，看著一桌子飯菜，紛紛吃驚地睜大了雙眼。

  就連恬淡非常的江娉雲都咂舌問道。

  “這是你做的？”

  還沒把圍裙取下來的段靖澤鄭重點頭。

  “試試吧。”秦修忍不住笑。

  “我得給薄煙打電話，讓她來看稀奇。”

  “在路上了，剛剛給她打了電話。”段靖澤道。

  “看來對自己的廚藝十分有信心。”秦修嘖嘖稱奇。

  江娉雲走到段靖澤麵前，他下意識給她拉開椅子。

  她坐了下去，段靖澤去給他們拿碗筷。

  “以前真不敢相信，段靖澤有一天會為我做到這個地步。”江娉雲小聲對秦修說。

  秦修笑而不語。

  剛剛的診療結果著實驚人。

  江娉雲一副完全對過去釋懷的樣子，身為心理醫生，他真的完全不敢相信，甚至私心揣測她是不是裝作雲淡風輕的樣子，實則內心一片暗流湧動，他反複用各種方法確認了好幾次，才發現她是真的釋懷。

  秦修怎麽也不能明白。

  因為先前的打擊，他都覺得難熬，她的孩子被活生生的打死，而她本人也被關起來一段時間。

  這段日子的經曆堪稱人間地獄。

  江娉雲也正是因此險些患有精神分裂症。

  雖然MECT的效果也在他的預料之中，但這也好的出奇。

  而且MECT治療，靠的並不是患者失去記憶來達到治療效果，因為患者重新記起來的可能性很大，所以這個治療靠的完全是用現在的心態替代過去的心態。

  秦修是心理醫生，做過很多次這樣的治療，可是他自己沒有患過，他也一直好奇，現在的她難道就對之前的事真的毫無感覺嗎？

  做完診療之後，秦修本來還是帶著一肚子疑問。

  但是當他看見段靖澤為了江娉雲下廚房之後，他忽然之間懂了。

  段靖澤從前是個什麽人，紈絝中的紈絝，下廚房這種事根本不用想，可他這一年以來為了江娉雲做過的種種，足以讓人死心塌地。

  他為她編造了一個愛的謊言。

  開了舞館，又開了花店，為她不經意的一句話，灑下一顆種子，並且悉心澆灌。

  所有人都感到不可思議，甚至還以為段靖澤這樣的日子過不了多久就會厭倦。

  可他們再一次低估了段靖澤，或者說低估了段靖澤對江娉雲的愛。

  他日複一日，甚至每一天都比前一天做的更好。

  其實比起江娉雲，段靖澤的心理壓力更大。

  他是知曉一切的人，如果他但凡有一瞬間崩潰，那所有的一切都白做了。

  可他沒有，他硬生生的撐住了。

  試想，如果他是江娉雲，知道了一個男人為了自己所做的一切，她是什麽心情？

  更何況，他們都尚且如此，江娉雲的感受肯定更加深刻。

  秦修一下就理解了她的釋懷。

  隻不過段靖澤還不知道。

  就當個驚喜送給他吧。

  不一會兒，門鈴按響，趁著段靖澤準備湯的功夫，江娉雲下去給薄煙開門。

  上樓時，薄煙問。

  “你都想起來了？”

  “是的，之前那段時間，謝謝你們了。”江娉雲說的含糊。

  但薄煙卻聽懂了，她配合段靖澤演了一出大戲。

  “我們都是做的力所能及的事，段靖澤更不容易。”

  “是的。”江娉雲想起這一年以來的種種，再一想到過去，她竟覺得那些東西已是過往雲煙。

  人都是記甜不記苦。

  最開始段靖澤虐待她的那些事，她都快要記不清了。

  這一年以來，段靖澤所做的一切，和他所承受的一切壓力，要不是親身經曆，江娉雲真難想象段靖澤是怎麽熬過來的。

  她覺得如果換做是她，真不一定能熬過來。

  麵對失去一切記憶的她，時時刻刻害怕她想起來，可這樣的她，又跟以前的她有些不一樣，他究竟是以一種什麽樣的心情來麵對。

  他待她已經不是一個好字能形容。

  江娉雲其實很想大哭一場，為她自己，為段靖澤。

  為他們過去的坎坷與不易。

  她需要發泄，段靖澤又何嚐不需要發泄。

  晚飯過後，送走秦修和薄煙後，段靖澤想洗碗，因為他想起今天中午對二十歲的小江娉雲做出的承諾。

  江娉雲卻一把抓住他的手。

  “怎麽了？”段靖澤仍然沒問她任何事情，他想就當做無事發生，繼續往下走，等到她想告訴他，他再聽。

  但江娉雲突然吻上他的唇。

  很用力。

  段靖澤一怔，任由她發狠。

  “段靖澤，你不累嗎？這一年以來，麵對什麽都不知道的我，每天苦苦隱瞞，為我編造一個又一個謊言，時時刻刻活在擔驚受怕之中。”江娉雲捧著他的臉，一字一句道。

  “通通發泄出來吧，今晚，我們把過去的一切都忘掉，一切重新開始。”

  段靖澤一直以來緊繃的弦，突然就斷了。

  “啪”地一聲，崩得又狠又徹底。

  他們兩個發狂一樣的做。

  從樓下到樓上，從客廳到臥室。

  江娉雲太懂他了，一直以來，所有人都最擔心她的情緒，隻有她，“醒”來之後，第一個想的就是他累不累。

  段靖澤為她做了太多太多。

  他們兩個也牽扯的太深太深。

  這一次，誰都分不開他們。

  段靖澤還是很不安，他真的沒法那麽快的安心，他怕江娉雲又突然出現什麽症狀。

  哪怕她一遍又一遍的告訴他，她對之前的事情已經不想追究，趙方儀和那些人也得到了懲罰。

  江娉雲知道，段靖澤現在是“一遭被蛇咬，十年怕井繩”。

  沒關係，他們還有一輩子的時間，她會慢慢消除他的一切不安。

  就像這一年以來他對她做的那樣。

  他們還有很多個十年。

  又是一年冬。

  江娉雲和段靖澤再次去了雪島遊玩。

  她脖子裏還帶著賽琳娜送的犀牛角，段靖澤問過一次這是什麽。

  她說是賽琳娜送給她保佑身體健康的東西。

  於是段靖澤就很執著了，執著到每次上床的時候都讓她戴著，不能取下來。

  明明之前他還說不要相信那個巫婆說的話。

  江娉雲每次都很想笑。

  雪島的那家麵包店正在營業。

  江娉雲和段靖澤推門而入。

  剛進店，就看見賽琳娜對著他們笑。

  段靖澤挑眉，江娉雲則上去給了她一個大大的擁抱。

  “再為我們占卜一次吧。”

  “過來。”賽琳娜牽著她過去。

  又是一套過去的流程。

  賽琳娜看著結果，露出了高興的笑容。

  “你懷孕啦。”

  “啊？”江娉雲和段靖澤都愣住了。

  “你們不知道嗎？”賽琳娜也楞了。

  “不知道。”江娉雲傻了。

  賽琳娜去樓上拿了一個驗孕棒下來。

  “測測吧。”

  江娉雲著實有點懵，段靖澤現在也不想輕易在賽琳娜麵前發表什麽言論，因為每次都會被打臉。

  他萬分相信科學，可賽琳娜一次又一次像他證明玄學的存在。

  江娉雲一走，就剩下段靖澤和賽琳娜兩個人大眼瞪小眼。

  “你真的不知道她懷孕了嗎？我沒做占卜之前，我都感覺到了，因為我也是一個媽媽，你的妻子有很明顯的孕婦征兆啊。”

  段靖澤實在沒臉說他們昨天晚上還做了一次。

  孩子不會有毛病吧……

  十分鍾後，江娉雲抖著手拿著驗孕棒出來。

  “真的懷孕了。”

  她傻了，段靖澤也傻了，雖然他剛才早已在心裏認同了賽琳娜的話，可這會兒還是愣住了。

  因為他根本就沒做好當一個爸爸的準備。

  他以為他會和江娉雲兩個人在一起一輩子，可現在突然來了一個小鬼。

  於是知曉江娉雲懷孕的第一天，段靖澤就開始酸了。

  十月懷胎。

  江娉雲很不容易，她本來身體就不好，又因為曾經受過傷，多次出現滑胎現象。

  段靖澤也數次萌生過放棄這個孩子的想法。

  但江娉雲堅持要生，無論怎樣她都不放棄。

  她太想要一個和段靖澤愛的結晶。

  一個深秋。

  段靖澤煩了九十個月的小鬼呱呱墜地。

  他一下傻眼。

  因為不是小鬼，而是個粉雕玉鐲的小姑娘。

  段靖澤一下就不知所措了，起初抱都不敢抱，生怕碰壞了。

  還是江娉雲一再鼓勵，堅持讓他做第一個抱寶寶的人。

  段靖澤渾身僵硬，仿佛一尊雕塑。

  兄弟幾人見到，紛紛笑話他。

  其他小朋友們紛紛當起了哥哥姐姐。

  小姑娘一出生就成了團寵。

  江娉雲自覺人生至此，已然圓滿。

  人群中，江娉雲同抱著孩子的段靖澤對視。

  一眼萬年，摯愛永遠。

  （江小姐，別來無恙·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