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不過，一般而言，人的身體機能會在失去記憶的時候，主動拋棄讓自己最為痛苦的記憶。”秦修看向他。

  “你覺得如何？”

  “如果不這樣治療呢？”段靖澤問。

  “最終可能會造成精神分裂，也就是我們常說的瘋子。”秦修的語氣沉了沉。

  段靖澤心頭一窒，痛苦迅速蔓延至渾身上下每一個角落。

  “你好好想想。”秦修想起什麽，他告訴她。

  “也許，江娉雲自己也會選擇這個治療方案。”

  “什麽？”段靖澤瞳孔驟縮。

  “她發現自己有問題了。”秦修道。

  段靖澤倒吸一口氣，半晌，他慢慢問道。

  “要是做了這個治療，她是不是會忘了我。”

  秦修一頓，不知如何回答，隻能拍了拍他的肩。

  “秦修。”段靖澤叫住他。

  “她要是想做就做吧，忘了我，總好過一直病著。”

  他笑了一下，可卻笑得萬分淒涼，秦修都看不下去。

  “我進去看看她醒沒有。”

  江娉雲沒醒，持續做夢，直到第二天早上才醒過來，她頭很疼很疼，肚子也老是隱隱作痛，整個人都感覺快爆炸了一般。

  她一醒，秦修就察覺到了她的不對勁。

  他先給她吃了幾顆安撫性的藥。

  江娉雲的情緒漸漸壓下來了一點，他才問她。

  “你是不是發現自己的身體有毛病了。”

  江娉雲一怔。

  “之前我們見過一麵，你應該知道我是段靖澤的朋友，但除此之外，我還是一名心理醫生。”秦修向她做了一個自我介紹。

  “所以，我現在是有心理問題了……”江娉雲看著他悶悶道。

  “其實就像你說的，我自己確實察覺到了很多地方不對勁……醫生，能治好嗎？”

  “能！”秦修聽到她這句話，心頭總算穩了一點，隻要她想好，好的幾率就比之前更大。

  “你放心，我一定會好好配合的。”江娉雲的求生本能冒了出來，哪怕她倒在血泊的那一刻都恨不得跟肚子裏的孩子一起死了算了。

  但時至今日，她仍是想活，她仍舊是那根倔強的小草。

  “會不會很難。”

  她的心思一直都很細膩，起先一看見段靖澤就害怕的時候，就察覺到了自己的怪異，到今早剛剛醒過來渾身上下的難受，她還以為是身體出現了問題。

  現在想來，很有可能都是心理問題帶動了身體問題。

  江娉雲把這個疑問問了出來。

  秦修點頭。

  “沒錯，這邊的醫生已經給你檢查過多次，你的身體狀況沒有任何問題，早就恢複到了正常水平，哪怕——”

  哪怕掉了個孩子，剩下的話被他收回口中，江娉雲還是聽懂了，她慢慢捂住自己的肚子，隨即越捂越緊，那種疼痛的感覺似乎又要襲來。

  秦修看見她額上漸漸冒出冷汗。

  “江娉雲，你的身體已經好了，肚子不會再痛了。”他連忙出聲，想通過直接的語言暗示她的心理。

  江娉雲身體一鬆，但隻好了一點，又開始循環往複。

  情況越來越嚴重，秦修在心裏判斷。

  “現在有個治療方案

  ，也是目前唯一的治療方案，如果你同意，我們就開始治療。”

  江娉雲看向他，眸子裏出現了渴求。

  “真的可以好嗎？”

  她的一切都可以好嗎？痛苦，難受，種種情緒，包括心理帶來的身體上的疼痛都能好嗎？

  秦修自然知道她在問什麽，哪怕她問的範疇已經遠遠超過治療的範疇，但他還是點了頭。

  江娉雲現在非常需要一個人給她帶去希望，哪怕隻一點，她便會緊緊抓住。

  “好！”她重重點頭。

  秦修把對段靖澤說的治療方案又事無巨細給她說了一遍。

  本以為江娉雲至少會猶豫一下，哪知道，她聽完直接點頭，甚至急切詢問。

  “現在就可以開始了嗎？”

  “稍等，你還需要休息放鬆，要在身體最放鬆的情況下進行治療。”秦修這樣說，也是留給了她一個告別時間。

  “治療一旦開始，你會忘記許多東西，你有沒有什麽要告別的人，或者事，現在可以去告別了。”

  江娉雲一怔，他一說完，她腦子裏下意識就蹦出了一個名字。

  ——段靖澤。

  她突然想到，治療過後，她便會忘了他。

  剛剛她隻想著快點好起來，卻全然忘了這一茬。

  忘了段靖澤嗎。

  江娉雲的心開始變得難受，又疼又喘不過氣。

  她慢慢回想過去種種。

  她突然發現，她的一切不幸都好像是段靖澤帶來。

  可她的一切幸運，又全是段靖澤賦予。

  沒遇見段靖澤之前，她渾渾噩噩，宛如一具行屍走肉。

  遇見段靖澤之後，她更是過了一段痛苦卻又奇幻旖旎的日子。

  其後，便像涅盤重生一樣。

  她獲得了新生，找到了人生存在的意義和前進的方向。

  隻是還沒過多久，她便被卷入了一場暗無天日的紛爭之中。

  江娉雲想，這一切真的沒有什麽該與不該，如果當初沒有遇見段靖澤，她或許現在早已因為勾引原辭而死的無比慘烈，也或許她從始至終都隻敢計劃而不敢實施，現在仍像之前一樣渾渾噩噩。

  她生命中最鮮豔的那部分顏色全是段靖澤描繪的。

  現在忘了他，她會成為一張白紙嗎？

  江娉雲想，她會不會又變成從前那樣？

  她突然害怕了起來，她不想忘記段靖澤，也不敢忘記段靖澤。

  段靖澤於她而言早已超脫了一個愛人的含義。

  她從沒想過，原來從頭來過這樣容易，真的可以通過醫療手段從頭來過。

  可從頭來過，就一定會不一樣嗎？

  江娉雲陷入了遲疑。

  秦修讓她再好好想想。

  他一走，江娉雲便反悔起來，甚至想證明或許自己並沒有問題，而且可以依靠自己強大的內心治好自己。

  她叫來了段靖澤，可看見他的瞬間，那些症狀隨之而來，她想控製都控製不了。

  段靖澤隻好快速出去。

  兩人隔著一扇門。

  他聽見她痛苦的叫喊。

  段靖澤紅了一雙眼，他拍打著門叫她。

  “江娉雲！你治療吧！忘了我也沒關係！”

  江娉雲聽到他的聲音

  ，蜷縮成一團止疼，可身體疼，心裏也疼，她拚命的搖頭，她不想忘了他。

  “我求你了！”段靖澤的眼淚也掉下來。

  “你就治療吧，你要是不記得我了，我就去找你，我們重新認識，我會按你說的做，對你好，疼你，照顧你，我們還要結婚，再生一個健康的寶寶。”

  江娉雲漸漸不動了，所有醫生都站在一旁別過了眼。

  “江娉雲，你聽見了嗎！你不要怕！我會在你身邊！不管你忘了之後是討厭我還是喜歡我，我都會纏著你！你趕我走我也不走！”

  段靖澤的話不斷從門口傳進來，江娉雲臉色慘白，眼眶卻通紅，她沒有聲音，眼淚卻從她的眼睛流到鼻尖。

  她緊閉著雙眼，像是要把他的聲音烙進心裏。

  終於，江娉雲發出微弱的聲音。

  “叫秦醫生進來，我同意治療。”

  所有醫生紛紛鬆了一口氣。

  MECT治療正式開始，禁食禁水，靜脈麻醉，電流刺激大腦。

  治療過程很痛苦，可江娉雲卻跟沒什麽感覺似的。

  與她所受的痛苦相比，這點痛苦根本算不得什麽。

  秦修不準段靖澤看，強行將他關在了門外。

  治療一共進行了五次，周期也很長。

  大家都不怎麽抱有希望，因為江娉雲的執念太深，她壓根就不想忘了段靖澤，要是忘不了段靖澤，也就很難忘記那件事。

  但這個治療是唯一的希望，就像一個手術的治愈可能是50％，可能治好，也可能治不好，但是不治，就一定不好。

  誰都沒想到的是，治療效果竟這樣好。

  江娉雲完全忘記了，什麽都不記得了。

  真真正正一張白紙，甚至連自己的名字都不記得。

  這讓段靖澤也一下不知該如何出現在她麵前。

  江娉雲生性溫柔，麵對醫生時也溫溫柔柔的，每天都非常配合各種檢查。

  秦修也十分確定她忘記一切之後，那些讓她痛苦的東西也徹底不複存在。

  這無疑是一個巨大的好消息。

  隻是江娉雲因為什麽都不記得，變成了一個好奇寶寶，每天都問醫生為什麽他們長的不一樣，她也好奇自己為什麽可以兩種語言自動切換。

  別人告訴她，她是華國人。

  江娉雲查了一些關於華國的資料，看到和自己膚色一樣的人，她很容易接受。

  但是問題也更多了。

  江娉雲每次都不好意思問，怕打擾到人家醫生。

  但是她可以跟那個叫秦修的醫生多說一些話，因為他們說他是她的專屬醫生，隻治療她一個人，什麽事都可以找他。

  江娉雲很喜歡見他。

  因為他身邊每次都會跟著一個長得特別好看的男人。

  不可否認，她一看見他就臉紅心跳。

  那個男人叫段靖澤，據說是秦修醫生的小助理。

  江娉雲每次看見他，心情就會變好。

  下午，秦修過來給她照常檢查，段靖澤跟在身邊，裝模作樣的記錄。

  “我去跟主治醫師溝通一下，阿澤，你沒事，就在這裏陪江小姐聊天吧，讓病人每天保持愉快的心情，也是你份內的工作。”秦修笑笑。

  江娉雲聞言，臉色頓時變紅。