原辭想出聲告訴她，怎麽會是意外，他們的每一次相遇都是他的精心安排，就連那次酒會，他也是知道她會去，所以他才去，那張邀請函，也是他首肯。

  可看著她此時冷靜的模樣，他什麽也說不出來，仿佛下一秒，她就能對他處以極刑。

  原辭忽然想起他們剛結婚的時候，他正在努力的找尋讓她愛上他的方法，可正在他策劃一場世紀婚禮時，就親耳聽到她說嫁給他不過是看上了他能給她帶來的利益，他當時難受的無以複加。

  恨她無心，也恨自己愛上這樣一個女人。

  他當時正處於一種極其矛盾的狀態，他不想讓自己的心再被她牽著鼻子走，他厭惡這個可恨的女人，他甚至想同她離婚，這世上從沒有一個人能這樣玩弄他，而這個人還偏偏是他認定的妻子，叫他如何甘心。

  他想離開她，想報複她，可他做不到，就連討厭都做不到，他隻能生氣，生她的氣，生自己的氣。

  是以從一開始他就從沒給過她好臉色，後來他想改變他們的關係，他仍想努力的讓她愛上他，可每當他付出的時候，得到的反饋都是她渾不在意的模樣以及那些令他難過的言語。

  現在她告訴他，那些隻是她撒的一個謊，為了維護她的麵子，她的自尊。

  他咽了咽酸疼的喉嚨，如果從一開始他好好對她，這一切是不是就不會發生，可聽到那些話，他怎麽也忍不住。

  原辭悲涼的想，恐怕重來一次，或許還是同樣的結局，但現在他們已經發現了問題，一切就會重新開始，結局也會被他改寫，他深吸了一口氣，心裏的陰霾忽然消散了一些，甚至還讓他看到了希望。

  “我常常在想，我們走到這一步，究竟是為什麽。”徐微格垂了垂眸，“我以前不明白，我以為憑借我的努力就可以好好和你在一起，甚至博得你的喜歡，現在才知道，有那樣的開始，我們怎麽可能好好相愛。”

  徐微格將過去一點一點剖開，她是個極會反思的人，從一開始跟原辭出現爭吵，她就一直在反思，反思他們這段不正常開始的關係，反思她自己。

  他們從一開始，就有問題，沒有經過長時間的相處就直接結婚，這種情況下，他們怎麽可能相信對方，所以後來哪怕明明相愛，他們都各自懷疑，稍有風吹草動，就杯弓蛇影，這種狀態下，他們怎麽可能好言好語，又怎麽可能會過的好。

  在他們這段關係裏，她唯一做錯的一件事就是不斷的撒謊，為了維護自己可笑的麵子，從第一個謊，撒到第一百個謊。

  現在想來，也是極其可笑，她哪有什麽麵子，知曉原辭不愛她的那一刻，她的麵子就已經不複存在。

  可現在他卻說愛她，這讓她覺得自己所做的一切就像個笑話。

  她的心已經千瘡百孔，如今又怎麽敢輕易相信。

  可現在看著他的神情，她又不確定了，她頭一次在他的臉上看到了自己臉上才會出現的神色。

  但從前他們的每一次見麵，不是在爭吵，就是在爭吵的路上。

  現在她終於明白原因，原來原辭一直都知道她在外麵說的那些話，是因為那些話，他才這樣對她，甚至將她報複的家破人亡。

  徐微格在心中連連苦笑，她本來恨他，現在知曉這些之後，她連恨都不知道去恨誰，沒有她種下的因，就沒有他送來的果，恨誰？恨自己。

  從前她隻覺得難過，自從跟原辭結婚，看她笑話的人層出不窮，但她從來就不是個站著任人嘲笑的人，然而原辭卻無法同她站在一起用幸福美滿的生活去打那些人的臉，她隻能自己用謊言去堆砌。

  以前，她是怪他的，現在，她隻怪自己。

  她說的確實難聽，那些話裏也帶了很大的報複成分，每當和他爭吵完，她就會在外把他描述的越發難堪，眾人眼中，他是她卑微的裙下臣，她勾勾手指就能令他神魂顛倒，她不愛他，所以她過的瀟瀟灑灑，對他不聞不問，對他毫不在意，她一邊享受著他帶來的一切名利與資源，一邊說自己壓根不喜歡他。

  其實以前她特別怕被他聽到這些話，後來，她卻恨不得到他麵前去說，不僅說給他聽報複他，也說給自己聽，好用言語將自己打醒！

  可她一次又一次的失敗，在他麵前，她連頭都抬不起來。

  現在得知他真的知曉這些話，她的心裏卻並沒有好受多少，一點也沒有報複成功的快感。

  或許是知道了他竟然愛她。

  愛她？

  多麽可笑。

  徐微格蒼白著臉，放棄了解釋。

  不管真相是什麽，都已經不重要了。

  因為他們的互不信任，他們的互相折磨，讓公司破產，讓父親臨死都不安心。

  如今就算知道了他愛她，又有什麽用？

  還不如從不知道他愛過她，這樣還能讓她走的坦然一些，現在知道了這些，隻是給她的心又上了一層枷鎖。

  原辭看著她古井不波的臉，剛剛才生出了希望的心一下變得慌張起來。

  “對不起，是我沒給夠你安全感，我不該一聽到那些話就不聞不問的對你發火。”

  遲來的道歉讓徐微格心尖一顫。

  他凶她也好，對她冷臉也好，她從沒覺得委屈，今天才說了一句好話，她的心就疼的不行，隱藏的委屈終於在此時爆發，她紅著眼問。

  “原辭，你是隻會聽，不會看嗎？”

  “你每天晚歸，我都在家等你，從來沒有哪一次比你早睡，你的衣服都是我洗，文件都是我收，桌上永遠都有一杯溫水，你告訴我，你看不見是不是？你就為了我說的那些話，將我報複成那個樣子！你告訴我！為什麽我的一腔情意你就是看不見！”

  原辭瞳孔一震。

  “但我現在不怪你了，原辭，我不怪你了。”徐微格的鼻尖也開始泛酸，她揉了揉眼睛，故作鎮定道。

  “我說的話是挺難聽的，任誰聽了都不會高興，更何況是你，脾氣本來就不好，一聽見那種話，估計隻想著跟我吵架，哪裏還會看見這種東西。”

  “我現在就是後悔，是真的後悔，後悔為了可笑的麵子說那些話，後悔……”徐微格深吸了一口氣，聲音變得極輕。

  “愛上你。”

  “不要！”原辭著急地將手臂放到桌上，他握住她的手，“不要後悔！”

  “徐微格，我們重新開始！一切都會好的！等你把孩子生下來，我們補辦一個婚禮，讓全世界的人都知道我和你在一起，我不會再讓你難過，不用你再去撒那些謊！我陪你一起，讓那些看笑話你的人閉嘴。”

  徐微格狠狠抽噎了一聲，酸楚牽動著淚腺，她雙手緊緊捂住臉，痛哭失聲。

  原辭的心髒被她緊緊握著，她的每一聲哭泣，都仿佛一把利刃將他的心髒割開。

  一刀又一刀，再難拚成一個完整的形狀。

  他艱難地邁著步子走到她麵前，將她攬進懷裏。

  本以為她會將他推開，他用了很大的力氣，她卻用了更大的力氣去回抱他。

  好像這是他們的最後一個擁抱。

  徐微格確實也是這樣想，擁抱之後，他們就該結束了。

  這個擁抱很漫長。

  夜的鋼琴曲放到了第十三章。

  十三，他們也該散了。

  徐微格最後緊緊地抱了一下，像是要把他嵌在骨髓裏。

  一抱過後，她放開他，用桌上的紙巾將自己的淚水擦幹。

  她臉上還帶著淚痕，雙眼鼻尖臉頰處處通紅，偏生神色冷靜的不可思議。

  “原辭，我們離婚吧，孩子歸我。”

  原辭渾身一僵，他僵硬的低頭看她。

  “你說什麽？”

  “我說，我們離婚。”徐微格抬頭看他，眼裏再無波瀾，平靜的就像一潭死水。

  仿佛剛剛的那個擁抱隻是他一個人的幻想。

  “想都別想！”原辭從牙縫裏擠出這句話。

  徐微格蒼涼的笑了一聲。

  “你知道，我爸死前跟我說了什麽嗎。”

  原辭身形一晃，昔日堅挺筆直的背脊再也無法穩住。

  “因為我們的錯誤，我們家公司破產了，我爸也死了，醫生說，他本來還可以活幾年，但是也因為整天操心公司的事，操心我們的事，兩個月都沒活到。”

  “我對不起我爸，我無法放過我自己。”

  “你要是真愛我，我求你放過我，讓我日後還有臉去給我爸上墳。”

  她的話又急又密，像一把把利箭穩準狠的插在他的心髒中央，一點餘地都沒留。

  原辭艱難的開口。

  “你爸讓我們離婚，是因為覺得我們過的糟糕，隻要我們以後好好過，你爸泉下有知，會原諒我們。”

  “原諒？”徐微格猛地站起來，她仰頭直視他，字字珠璣地反問。

  “怎麽原諒？”

  “是原諒你毀了他的公司，還是原諒你氣死他？你還不明白麽！我爸讓我離開你，不僅僅是因為我們過的不好，更因為你！你害了我們家公司，又害了我爸！你就是千古罪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