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三十八章 五十年前的事
作者:夜行人      更新:2020-03-03 03:08      字數:3421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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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鍾國濤又借來了那台嘉陵123摩托,到派出所接上了秦山海,就往山河縣方向走去。

  “國濤,啥事兒這麽著急?這是去哪?”秦山海坐在後座摟著鍾國濤的腰,摩托速度快,風呼呼的,說話都有點困難。

  “去縣委招待所,何書記點名要見你,還有我。”鍾國濤答道。

  “你大聲點!你騎的太快,說話都聽不見。”秦山海扯嗓子喊道。

  鍾國濤放慢了速度,轉頭說道:“咱爺跟何書記五十年前就認識,關係還不淺。”

  “嗯,我想到了,這麽說書記要見你,我能理解,見我幹啥啊?我就一民警,還不是正式的。”秦山海笑道。

  “那誰知道呢?到地方不就明白了。你摟緊了,秘書下午給我打電話,說何書記那邊準備飯了,我騎快點,咱趕過去吃飯,不能讓領導等咱們啊。”鍾國濤說道。

  “先停一下。你看你手凍得!”秦山海看到鍾國濤攢著摩托車把手,戴著破了口的手套,忽然想起件事,從棉服大口袋裏掏出了副手套,遞向前麵說道:“這大妹賺到錢,給你買的。”

  鍾國濤緩緩停下,接過手套看了看,讓道:“你留著戴吧!”

  “兩幅一樣的,大妹說,他倆哥一人一副,我不知道今天能見到你,就拿了一副自己戴的,正好你拿著,我戴家裏那副。”秦山海解釋道。

  “好。”鍾國濤沒客氣,將破手套直接扔掉,換上新的,笑道:“大妹這丫頭,跟我客氣啥!”

  “這回不一樣,大妹說,這可是她賺的人生第一筆錢,要花的有意義。”

  “得嘞,替我謝謝大妹。坐穩了,出發嘍!”鍾國濤掛上檔,踩下油門,摩托車向前躥了出去。

  ……

  倆小夥嘴上說不緊張,可真到了縣委招待所門口,倆人都緊張了起來。

  市委的領導,可不是開玩笑的,萬一哪句話說不對了,惹得領導不高興,可不得了。

  站在招待所大廳,倆人都不說話,前台一位年輕女服務員微笑問道:“兩位找誰?”

  “那個……我們找老鍾。”秦山海磕磕巴巴答道。

  “不是,我們找何書記。”鍾國濤接道。

  “哦,請問兩位姓名?”服務員問道。

  “鍾國濤。”

  “秦山海。”

  “嗯,好的,請跟我來。”服務員右手禮貌一揮,“何書記安排了,除了姓鍾和姓秦的兩位青年,其餘人一律不準入內。”

  “青山廳,兩位請進。”服務員微笑點頭,輕輕敲了敲門。

  “等著你倆呢,是小鍾,小秦吧?我是何明,來,快進來坐。”何書記親自開門,笑著說道。

  秦山海有些緊張,臉漲得通紅,有點摸不著頭腦,何書記似乎看出秦山海的困窘,笑道:“鍾叔告訴我,他有一個孫子叫小鍾,還有一個忘年交叫秦山海,想必就是兩位小夥兒了吧?”

  秦山海瞬間明白了怎麽回事,客氣道:“何書記,我是秦山海,您好,您好。”

  鍾國濤也客氣喊了句:“書記好!我是鍾國濤。

  “今天是家庭聚會,沒有何書記,我是你何叔。”說完又開玩笑似的指著秦山海道:“警服脫了,今兒也沒有警察,隻有叔侄。”

  從秦鍾倆人進屋,老鍾頭坐在屋內最中間的位置,始終沒開口,這時候簡潔張口道:“坐!”

  何書記打開門輕聲招呼了一句:“上菜吧。”

  秦山海和鍾國濤看到何書記這麽隨和和藹,便沒有了最初的緊張。

  陸續有菜上來,何書記招呼著喝了兩杯酒,又問了問秦鍾兩人的工作和生活,兩人也都小心地如實回答。

  漸漸有了溫暖的氣氛,何書記話鋒一轉,說道:“倆小夥兒心裏肯定有疑惑,見了何叔緊張,也不敢問。對不對?”

  倆人都笑著點頭。

  “嗬嗬,你倆不敢問何叔,那我讓我鍾叔告訴你,省的你倆晚上睡不著覺。”何書記說完舉杯對著老鍾頭道:“叔,給倆孩子講講吧。”

  老鍾頭一口喝幹杯中酒,以秦鍾二人從未見過的語氣輕聲道:“我本來認為,這些陳芝麻爛穀子的事我就帶到棺材裏去了,沒成想能翻出來,有些事情也是不得已,隻是油菜花這一走,有點太快了。”

  聽到這裏,秦鍾二人才意識到,“油菜花”應該是個人名,老鍾頭這兩問所用的語氣,讓倆人感到非常震撼,因為在他倆的認知裏,鍾爺是個性格直爽、鐵骨錚錚的漢子,這一刻的鍾爺似乎變了個人,都說鐵漢也有柔情,男兒也有眼淚,所以,這裏頭一定有故事。

  老鍾頭嗓門沙啞,一邊回憶,一邊斷斷續續地說著:“有五十多年了吧?時間太久,有些細節我有點記不太清,有時候晚上做夢都是這些事,有些細節的東西究竟我做的夢還是真實發生過,我都糊塗了,你們權當個故事聽吧。”

  何書記表情變得凝重,秦山海和鍾國濤也沒說話,三人都盯著老鍾頭期待著。

  “五十多年前的事了,那時候還打仗呢,我才多大?大概十五六歲吧,我和爹娘住在渝城城裏,我爹是鐵路的扳道工,我娘是彈棉花的受益人,一家三口日子過得說不上有多富裕,但是至少能吃飽飯,過得挺幸福,沒想到突然有一天,仗打到了城裏,飛機在頭頂扔炸彈,大炮在地上甩炮彈,我娘帶著我躲進了防空洞,等炮聲停了,回到家,隻剩一片瓦礫,整個城市幾乎成了廢墟,到處都是呻吟聲。那些被炸死炸昏的人,不管是死的還是昏的,隻要一抬出來,就有人往身上撒石灰消毒,然後往路邊一扔,堆起幾座小山,慘不忍睹。最後我娘帶著我在屍體堆裏找到了我爹。”

  “戰火紛飛,家也沒了,一個婦女帶著孩子,該怎麽辦?”鍾國濤皺眉問道。

  “絕望,欲哭無淚!”秦山海應道。

  老鍾頭未置可否,緩緩說道:“現在的生活多好?政策多好?你們沒感受過那種無家可歸的心情。”

  “後來呢?”何書記問道。

  老鍾頭苦笑了一聲,接著說:“後來?沒辦法啊,逃荒啊!往有糧食吃的地方去唄!我十五六歲的時候,個頭就很高了,吃的也壯實,看起來是個壯小夥了,爹出了事,隻有

  我和娘了,我是男子漢啊,我要保護我娘!這事說來奇怪,出事的前一天,我還鬧著我爹要吃冰糖葫蘆,可出事那天我忽然就成熟了。”

  “這個不難理解,在心理學上可以解釋的通,人在惡劣環境下,會開啟自我保護機製。”何書記接道。

  老鍾頭點點頭,“我和娘一路逃荒要飯,路上才知道,根本要不到飯,因為大家都沒吃的,餓的極了,啥都能吃,野果、草、小溪裏的小魚小蝦、甚至田鼠都能吃,就這樣我和娘一路來到了上河村!”

  “上河村?就是咱現在住的上河村?”秦山海問道。

  “對,就是這兒,那時候上河村村口有一座古橋,這個村子靠著大山,很不顯眼,沒受到打仗的影響。我和娘到村口古橋上的時候,我娘已經餓得昏倒在橋頭了。有點吃食大部分都給我吃了,最後被村裏的一個姑娘發現回家找了她爹,她爹姓呂,是個獵戶,就是呂獵戶救了我們,煮了一把米,兩口米湯灌下去,我娘就活了過來。呂獵戶和他老婆呂宋氏都是善心人,靠著種莊稼和打獵生活。”

  何書記在一旁輕聲對兩個年輕人解釋道:“那時候婦女地位低,都沒有大名,自家姓宋,嫁到呂家就以呂宋氏命名。”

  二人聽了輕輕點點頭。

  “呂獵戶還從山上采了木頭,給我們娘倆建了個木屋,我覺得人家願意收留咱就是大恩了,咱也不能白吃白喝,我就幫忙幹活,我娘還在山邊開了一塊荒地,我們娘倆就在上河村安定了下來。閑暇時就跟著呂小花放放羊,那時候正是七月初,天漸漸熱了,漫山遍野長滿了油菜花,小花放羊的時候,在山坡上蹦來跳去,我記得她梳著兩條麻花辮,喜歡采來兩朵油菜花插在辮子上,我年幼頑皮,給小花取了個外號叫做‘油菜花’。這個時間段,我能吃飽肚子了,沒事還跟著呂獵戶進山打點野味,身體越來越壯實,一個猛子紮進大清河,一口氣能遊兩個來回!就是太頑皮,‘油菜花’最怕蛇蟲,我天天抓蛇抓青蛙嚇唬她,她嚇得跑遠了,我就哈哈大笑。她很怕我!她還給我娘告狀說我真壞!嗬嗬。”

  說到這,老鍾頭略一停頓,表情流露出的滿是幸福。

  “然後呢?”鍾國濤追問。

  “別打岔,仔細聽。”何書記輕聲道。

  “那天,‘油菜花’在山坡放羊,突然喊救命,我正在河裏遊泳玩耍,跳上岸就跑了過去,一看,原來是山上的野豬跑下來了,我聽呂獵戶說過,山裏的野豬長著獠牙,速度很快,凶性極大,我隨手撿了塊石頭就砸了過去,用的勁不小,可這野豬根本沒事,轉頭衝著我就攻了過來,我喊著讓‘油菜花’上樹,誰知道她笨上不去,可把我急壞了,我仗著年輕身體靈巧,跟野豬兜圈子,這畜生拱了我幾個回合,我就摸清楚了,它特點是速度快,但是拱人的時候中途不會拐彎!我趁著它蓄力的間隙,把‘油菜花’托上了樹枝,一不小心就被這畜生拱了個跟頭,‘油菜花’哭著要跳下來救我,我大喊讓她在樹上別動,就在這時,呂獵戶和村裏幾個壯年,帶著獵槍趕到,對著這畜生就是三槍,竟然沒打死,帶著傷往山上跑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