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六十六章 一意孤行
作者:快樂的高山      更新:2020-03-03 03:03      字數:4134
  郭韜坐在椅子上一動不動,他已經下定了決心,和這五十人,不,應該是這四十六人一起赴死。

  雖然在這期間他不是沒想過救人,大家一起逃難。但是轉念一想,這必是不可能的了。

  從剛才沈慕韓對他的一番教訓來看,所謂的流民、陸廣平等等一切都是他精心安排的。他看準了自己的弱點,招招致命,即便自己想要脫身,他也必然埋伏著陰險的後招。

  也不知過了多久,郭韜預料之中的爆炸聲卻一直沒有想起。他向窗外看去,這船竟在移動,而且是順流而下,往漢津的方向駛去。

  他正在納悶,門一開,進來一人。郭韜看時,那人卻是沈慕韓身邊的那名男子。郭韜聽沈慕韓叫那個護衛“大林”,看來此人應該姓林了。

  那姓林的走到郭韜麵前施了一個禮:“郭先生,讓您受驚了!”

  郭韜看他一眼,道:“怎麽,這船上的炸藥有你來點燃?你不怕引火燒身?”

  姓林的一臉的恭敬,說道:“小人林建淳,是沈先生手下護衛。沈先生臨走之時特別吩咐,由小人來伺候您上岸!”

  “上岸?上什麽岸?”

  林建淳一指窗外:“您看,船正向南行駛,這是去漢津的方向,半個時辰之後就會到達漢津的碼頭,您就在那裏上岸。”

  郭韜迷茫了,不是說炸船嗎?

  林建淳看出了他的心思,臉上帶出一絲微笑:“郭將軍不要誤會,所謂炸船不過是沈先生和您開的一個小玩笑。您是天下名將,沈先生怎麽能冒天下之大不韙,傷害您的性命!您安心在船上稍坐,船馬上就要到了。有什麽吩咐您隻管叫我,我就在艙外。”

  說完,林建淳轉身出門,輕輕將門帶上,留下滿臉懵的郭韜繼續呆坐在那裏。

  船很快到了漢津的新月碼頭。大船停穩,林建淳進艙請郭韜下船。郭韜跟隨著林建淳下船,驚奇地發現岸上整整齊齊站著五十人,正是那五十名精工。這五十人長期住在都督府,郭韜個個都認識。他細看之下,這五十人竟然個個俱在,無一缺席。那麽,那四個被砍了頭的卻是怎麽回事?

  他回頭想問林建淳,卻見那大船已經抽去搭板揚起風帆,逆流向上遊而去了。愛奇文學iqiwxm¥!免費閱讀

  林建淳其實並未上船。趁著郭韜不注意,他隱身在碼頭的人群中,轉瞬即逝。

  他的目的地自然不是漢津,而是三十裏外上遊的某處地方,那裏,有兩個人正等著他。

  以林建淳的功夫,三十裏路要不了一頓飯的功夫就到了。那裏是沿河的一座小山崗,崗上青鬆茂密,是個說話的隱秘所在。

  山崗上的兩個人正在談話。沈慕韓的女護衛楊希真問道:“你這麽輕易地就把郭韜放走了,一番苦心經營不都白費了?”

  沈慕韓微笑著,卻沒有馬上回答。楊希真望著他,她喜歡看對方臉上那一副神秘莫測的微笑,那裏麵總是飽含著無所不知,無所不能的信心。

  許久,楊希真又道:“裝夠了吧!該說的謎底還是說出來吧。”

  沈慕韓向山下望了望,這個時節,林建淳的大船應該剛到碼頭,他還來不及回轉,所以他倆的談話不會有第三個人聽見。

  “希真,你知道我和蔣征最大的區別是什麽嗎?”

  “當然,”楊希真抹了抹額角的劉海,眼睛望著遠處,她似乎在回憶著什麽,“上大學的時候誰不知道,他是徹頭徹尾的理想主義者,而你是完完全全的現實主義者。”

  沈慕韓輕輕歎了一口氣,這是他的人生中少有的表示無奈的時候:“可惜,在這個世界上理想主義者總是最受人歡迎,而越現實的人,越被人鄙視。”

  “理想主義不過是精英們設置的一個圈套,人們越

  信仰理想,越容易被控製。蔣征不就希望這樣子嗎?”楊希真冷冰冰地說道。

  “他好像是個例外。”沈慕韓對這個一生的對手總有獨特的看法,“他似乎把理想主義當成了生命中的一部分,而且還把這種理想像流感一樣傳染給身邊的每一個人。”

  “所以你才來到這個世界。你就是根治這種流感的特效藥。”楊希真將臉轉向沈慕韓,眼神中飽含著熱情和崇拜。在大學一年級學生會的選舉中,當沈慕韓站在講台上演講的時候,楊希真——不,在那個世界中,她的名字叫卓尚君——便站在前排用這種眼神看著他。

  盡管沈慕韓一直目視前方,但已經很真切感受到對方眼神中的炙熱。他並不回頭,依然看著遠方流淌的千歲河,許久才說:“尚君,我非常感激地跟隨我來到這個有去無回的世界。怎麽樣?這個叫‘楊希真’的軀體你覺得合適嗎?”

  “還行吧!”楊希真說著做了一個運動員上場前的熱身動作,“體質良好,武藝出眾。至少在這個冷兵器的世界裏,我作為一個女人單身出門也完全不用擔心了。對了,既然我占據了她的身體,那麽原來那個楊希真的思想和靈魂到哪兒去了?”

  “這個不是你應該關心的事情。自從她將林建淳從天順救出來之後,就完成了她的使命,至於去了哪裏,我也不知道。或許,她被封印在自己身體的某個地方吧。”他看了一眼楊希真,臉上浮現出一絲詭異的微笑,“你可要小心,也許在某個你不經意的時候,她會從那個地方突然冒出來把你趕走。那樣的話,你就成了名副其實的孤魂野鬼了!”

  楊希真滿不在乎地說道:“真要有那個時候,我和她可以比試一下,看看誰更厲害!”她向前走了兩步,撿起一塊石子用力一擲。這裏離河麵有四五十仗的距離,那石子卻直飛到河麵中心,還打了幾個漩漂才沉入水中。她轉過頭看著沈慕韓道:“行了,你還沒告訴我呢,為什麽這麽輕易就把郭韜給放了。”

  “我當然希望他能夠回去和寧燕、契陵聯軍好好打一仗!”

  “怎麽?”楊希真的眼中有些驚詫,“你身為寧燕第一權臣的首席謀士,竟然希望敵國的幹將和寧燕好好打一仗?”

  “首先我要糾正你的一個錯誤,我雖然是紀萬鍾的謀臣,但卻不是寧燕的謀臣。我,”他將右手捏成拳頭在胸口一橫,笑著說,“我為我自己代言!”

  “去你的!”楊希真笑著推了他一把,“說正經的,你這麽做是為什麽?”

  “一個字,亂!我希望寧燕、契陵和天順打個不可開交。郭韜是我這個計劃的第一步。”

  “天下大亂,為什麽?”

  “你難道還沒看清如今的情勢嗎?寧燕、契陵、天順三分天下,周邊還有賀馬、蜀州這樣的地方諸侯。寧燕貪圖偏安一隅,寧願把東邊的大片國土拱手讓給契陵來蹂躪。

  蔣征在南邊倒是沒閑著,卻異想天開地搞他的改革。他也不想想,這樣會觸動多少人的利益,天順的貴族和地方諸侯們能繞得了他?別的不說,他派呂凱去荊州整頓和蜀州的貿易,就是在挖黑龍騎士團的心頭肉,那個命主第一個不會饒他。

  他們這樣的搞法,隻會給契陵這個韃子可乘之機。按照寧燕現在的活法,被契陵滅掉是遲早的事,我讓賀馬拖住契陵,也不過是苟延殘喘的辦法。

  蔣征以為按他的方法,天順會越來越順,哼,隻怕會越來越亂。到時候誰還顧著韃子打過來。

  隻有郭韜是擋住韃子的一把好刀。隻是這人太軟弱,非得磨練磨練,否則成不了大器。”

  “你這是在幫天順扶植自己的力量?”楊希真問。

  沈慕韓笑了。即便是楊希真和他相處多年,也從沒見過他笑得如此開心:“天下已經將近一百年沒有大戰了,

  我就是挑起天下的亂戰,越亂越好。亂才是統一的前提條件。我要讓契陵和天順鬥個兩敗俱傷,讓賀馬從中取利,偷襲契陵,然後寧燕,不,是我,再來收拾殘局!”

  他說起來眼中顯出興奮得光芒,仿佛在指揮一場空前絕後的偉大戰役。

  楊希真再一次屏氣凝神地看著他,但這次眼光中熱情和崇拜被一種複雜的感覺衝淡了,她隱隱感到有些不安。

  沈慕韓續道:“蔣征想步步為營,先把天順做成天下第一強國,然後再以威德統一天下。虧他還是錢運石老師的高足,社科係的頭號高材生。他也不想想,從古自今,中國曆史上哪一次的大一統不是以武力統一的?”

  “你有絕對的把握嗎?”楊希真問。

  “世界上怎麽可能有絕對的東西?”沈慕韓反問道。

  “郭韜在你的計劃中是一步很重要的棋嗎?”

  “當然,”沈慕韓轉身走了幾步,“郭韜很有潛力,隻是他身上還有些弱點,也許他自己覺得這些弱點無法克服,但我認為他還是很有潛力的。所以我便想出這些辦法來教教他。後麵,廣平大戰還會教他很多東西的,到時候,他會蛻變成我希望的那個樣子。”

  楊希真默默跟在後麵聽他說完,她臉上驀然顯出一絲調皮的微笑。

  沈慕韓問:“笑什麽?”

  “我想到一個電影情節,很符合你和郭韜的關係。”

  “什麽情節?”

  “看過星球大戰吧。你就是那個什麽皇帝,郭韜就是阿納金·天行者。”

  沈慕韓回頭看了楊希真一眼,臉上帶著一絲淺笑:“我真是佩服你的聯想能力,不過...”

  他正想說什麽,但立刻打斷了話頭:“別說話了,林建淳回來了。”

  漢津的新月碼頭離廣平的西城並不遠。即將傍晚的時候,郭韜帶著五十名精工便回到了廣平。剛到城門,他們就和急著出城的丁鳳撞了個滿懷。

  丁鳳這已經是當天的第三次出城了。自從祁鯤、祁鵬兄弟回來報告了郭韜的凶信之後,郭韜的所有手下全都急瘋了。他們分成幾個方向出城尋找。丁鳳在前兩次的尋找中始終沒有發現郭韜的蹤跡,他回城後重新組織了三百名精幹的士卒,帶上火把,準備對西城的千歲河沿岸做一個地毯式的搜索。

  正在火急火燎地往城外趕,他一眼看見了郭韜這一隊人,驚喜地大叫道:“都督,你可回來了!”說著便跳下馬拉著郭韜的手孩子一樣又蹦又跳。

  郭韜問:“你這是去幹什麽?”

  “還能幹什麽?找你唄!不知道,軍營上下都急瘋了。今晚上要是見不到你,廣平城就得開了鍋。”

  郭韜心中倍感愧疚。他不知道這一天自己到底經曆了什麽,特別是聽到沈慕韓的那一番話之後心裏更是說不上的滋味。

  稍稍想了想,郭韜說:“丁鳳,你先保護著五十工匠到親衛營,讓專人保護,沒有我和李詹兩人的手令,任何人不得接近。安排完之後,你再到都督府來,把李詹和袁鳳河都叫上!”

  丁鳳留下十名親兵保護郭韜,便遵命而去。郭韜一行人進了都督府。從人早就得到了信兒,服侍他更衣洗臉,又準備好一桌飯菜讓都督享用。

  飯才吃了一半,門口響起急匆匆的腳步聲。不用看人郭韜就知道,這是丁鳳回來了。而且從腳步聲來判斷,又出事了。

  果然,丁鳳三步兩步進了門。可是他卻沒有像往常一樣高聲嚷嚷,而是伏在郭韜耳邊說了兩句。郭韜臉上瞬間變了顏色,他死死盯著丁鳳問:“你聽清楚了,他真是這麽說的?”

  “沒錯!屬下所說句句屬實!”

  “好吧!”郭韜握了握手中的刀把,“來得正好,走,跟我一起去會會他!”

  (本章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