所有人都不敢含糊，而今天進隔離區之前，胡楊更是特別謹慎的檢查了每個人的衣服。

  在許多醫護人員不斷被感染的情況下，她們每個人壓力都很大，昨天曹雨劍醫生的死更是如同一記重錘一般錘在了每個人的頭頂。

  今天的icu病房雖然已經比昨天活躍了不少，但是還是透著一些難以言狀的壓抑。

  主要原因在於江偉醫生在病房裏雖然也沙啞著聲音開醫囑做檢查，但是卻再也不開各種玩笑了，董樂也跟著變得沉悶不少。

  之前躺著曹雨劍醫生的病床上現在躺著一位一直昏迷依靠呼吸機維持生命的老太太，icu忙碌緊張，而又壓抑。

  蒙恬恬負責病床的陳亮醫生情況越來越好，插管之後一直在恢複中，最新的ct結果和血化驗結果顯示他的肺部發炎症狀在逐漸減輕。

  “需要按摩一下腿和背部嗎？這兩天總是躺著，身體估計也不得勁兒。”蒙恬恬幫他換了尿袋問道。

  陳亮搖了搖頭，抬起手來做了個想要寫字的手勢，他現在真沒有辦法說話，蒙恬恬趕緊為他找來了寫字板。

  他拿著寫字板卻沒有立即寫字，而是伸手指了指在監護儀器邊撐著頭的江偉。

  蒙恬恬知道他是要跟江偉說幾句話，便連忙去叫了江偉醫生過來，僅僅一天的時間，這位往常詼諧幽默自信滿滿的醫生此刻仿佛被抽空了精氣神兒，隻要一空下來，偶爾就會坐在那裏發呆。

  “叫我幹什麽？哪裏不舒服嗎？”江偉歎了一口氣，聲音疲憊而沙啞。

  陳亮躺在床上輕輕搖了搖頭，伸手指了指自己口中插著的管子。

  “你那插管現在還不能取，等過兩天再說，我知道插管難受，好好忍兩天，這關係著你的命呢。”

  陳亮聞言皺了皺眉頭，開始抬手在寫字板上寫字。

  蒙恬恬看著他緩慢的一筆一畫的寫了幾個字。

  “你要不要休息？”

  “休息？休息個屁！現在醫生護士都這麽緊缺，我休息了誰來頂上我的位置，讓別人一個人幹我兩人份的的工作嗎？我哪來的臉休息，而且……”

  江偉說著，突然疲憊地歎了一口氣，沒有再繼續說下去了。

  陳亮又在寫字板上繼續寫了幾個字。

  “你現在狀態不好。”

  “我現在狀態不好，你現在狀態就好了？能站著工作我休息什麽休息！我又不是病了！”

  江偉沙啞著嗓子說道，蒙恬恬看到陳亮的眼神黯淡了一下，江偉還沉浸在昨天悲傷的情緒中，沒有注意到陳亮因為他的這句話被刺痛了一下。

  她連忙開了個小玩笑，“人都有累的時候嘛，又不是什麽鋼鐵機器人，就算鋼鐵機器人也需要偶爾休息一下充電緊螺絲呢！陳亮醫生估計是擔心你最近沒休息好，畢竟一直連軸轉，誰的身體都受不了啊。”

  江偉愣了一下，這才注意到陳亮的表情有些難受，他猶豫了一下，歎了口氣。

  “說實話我現在的狀態確實不太好，但是還沒有到必須休息的時候，一直忙著的時候倒還好啥也不想，就隻想著怎麽給病人治病，怎麽讓他們好起來，開什麽藥用什麽儀器……稍微一閑下來，腦子裏就一直在過昨天的事情。”

  江偉說著說著，聲音變得無助而悲傷起來。

  蒙恬恬輕聲安慰，“江醫生，您真的已經盡力了，不要自責，每個病人的體質不一樣，情況不一樣，我們也無法保證每個人都能在治療之下好轉出院。”

  陳亮躺在病床上輕輕點頭，拿起筆正打算繼續寫字，又聽到江偉繼續小聲說話，他手中的筆頓了下來。

  “幸虧從昨天到現在我上班的時間還沒有需要插管的病人，我感覺我現在非常恐懼插管，一打起管子我就忍不住想到昨天的畫麵，手都忍不住在抖……我……我已經做不好了！”

  江偉的帶著顫音，恐懼而又迷茫，昨天曹雨劍醫生在插管沒有成功之後宣告臨床死亡，給他造成了強烈的陰影，一直到今天都沒有緩過勁兒來。

  蒙恬恬聽著心裏也特別難受，這對於一個平時自信而又驕傲的醫生來說簡直就是恥辱。

  “江醫生，您真的已經做得很好了，每一個步驟都遵循醫療手術規範，沒有任何不妥的地方，不要自責！”

  “我知道，但是……他還是走了！”

  陳亮抬起手在寫字板上繼續寫了起來，寫了好一會才寫完將寫字板給江偉看。

  蒙恬恬也看了一眼，上麵清清楚楚的寫著，“江偉，你要是個男人就從哪裏跌倒從哪裏爬起來，不是你的原因造成的失敗咱們自責什麽？曹醫生想看到你這樣？”

  江偉看了寫字板足足一分鍾，也沉默了足足一分鍾，他沒有說一句話便轉身離開，去其他病床做檢查忙碌，或許隻有不間斷的忙碌，才能夠讓他暫時忘掉昨天的失敗。

  盡量輕輕轉過頭看著他的背影，眼神裏充滿了擔憂，而蒙恬恬作為一個旁觀者，心裏卻完全能夠理解他們的這種感情。

  “江醫生是個堅強的人，要不然今天也不會繼續堅持上崗，”蒙恬恬安慰陳亮，“您也不要太擔心了，您的身體好起來對他來說才是這個時候最大的安慰。”

  陳亮點了點頭，但是眼神還是有些黯淡。

  想到剛進icu的時候幾個醫生都幽默風趣，盡量想用自己的力量來感染那些病人，她心裏就一陣發堵。

  蒙恬恬又幫陳亮做了護理和例行檢查，看他各項數值都比較穩定，這才放心下來，又去幫助其他平常比較嚴重的床做護理。

  五號床的老奶奶於鳳珍依舊是長時間昏迷狀態，偶爾睜開渾濁的眼睛，都是在第一時間慌忙地尋找她的老伴兒，看到老爺爺張新民的一瞬間，眼睛裏像是突然升起了一簇璀璨的火苗一樣，滿是皺紋的臉上也不自覺的扯出了微笑。

  而那個老爺爺總是麵帶微笑看著老奶奶，耄耋之年兩個人還能如此相愛，讓病房裏的醫護人員都又是感動又是羨慕。

  “爺爺，你們兩結婚有多少年了？”蒙恬恬笑著問了句。

  一提到這個張新民臉上的笑容就止不住，他靠在床邊緩慢的回憶著。

  “結婚啊……那時候1959年結婚，建國十周年嘛！到現在……”

  “61年了！”蒙恬恬有些驚歎。

  “對，61年了，我們這一輩子到現在不容易，那個時候還不像你們這會兒條件好、生活好，我們啥苦都吃過，年輕的時候我倆身體好，幹活……那幹啥都行啊！”

  他越說越是開心，又轉頭去看旁邊床邊的老奶奶於鳳珍，不知道什麽時候她也清醒過來了，眼中帶著難言的光彩正看著張新民笑。

  “鳳珍醒了！”他慢慢坐直身子繼續說，“她年輕的時候，美，跟著我沒過上啥好日子。”

  旁邊老奶奶聽著他說話，也不應答，隻是扯著嘴角笑，尤其是聽到說她年輕“美”的時候，更是露出了孩子般可愛的笑容。

  “能看得出來，奶奶現在也很美。”蒙恬恬跟著誇，老兩口都被逗的合不攏嘴。

  “第一個孩子是61年出生的，小時候，生病喲！那時候醫院還不像現在這樣，醫療也不發達，我們倆第一個娃，操心啊！哪像現在得這個病醫院和國家都管了……要是沒國家管，我這麽大歲數都不想治了，不然給孩子們留一堆爛賬。”

  “能活到這麽大歲數是您的福氣，而且呀，我看您身體還挺硬朗的，等跟奶奶一塊治好出去了，還能多陪陪孩子呢！”

  張新民樂嗬著點頭，“我們家現在就是那個電視裏說的……四世同堂，一大家子人喲……”

  蒙恬恬跟著笑，icu緊張的氣氛因為老爺爺絮絮叨叨的話而變得溫馨了許多，其他的醫護人員偶爾閑下來了，也會過來說兩句話。

  而江偉今天偶爾閑暇也隻是獨自坐著看病曆，寡言寡語的樣子讓很多人都感到不習慣。

  一號床的病人症狀穩定，中午的時候被轉入普通病房，而從普通病房過來了一個危重病人，被送進病房的時候就在神智模糊狀態。

  “43歲，肺部炎症比較嚴重，在普通病房突然症狀加重，出現比較嚴重的喘息氣促現象，心率血壓進行性下降……”

  一床的護士迅速看著病曆跟江偉匯報，床邊的監護儀器也開始發出黃色警報。

  蒙恬恬正好幫陳亮醫生的護理做完，過去幫忙，江偉沉著冷靜的看著監護儀器吩咐，“立即注射腎上腺素強心，開放血管通道積極補液擴容提升血壓。”

  旁邊董樂立刻開始準備，而江偉查看了一下病人的情況之後，又吩咐護士，“找高思辰醫生，問他有沒有時間過來做個插管。”

  護士一愣，“可是您……”

  “你先問！”江偉不容置疑。

  蒙恬恬知道要做插管，已經開始準備手術需要的器材了，聽到江偉的話不由的愣了一下，轉頭看他，在麵對病人的時候，他依舊嚴肅一絲不苟，但是卻似乎沒有了往常那種自信。

  很快護士用傳呼機聯係了高醫生，一分鍾之後，高醫生也迅速趕到了。

  “江偉？這種事情你不是比我更專業嘛，我以為你忙不過來呢，這不是人在嘛！”

  江偉沉默了一下，蒙恬恬注意到他戴著塑膠手套的手緊緊捏成了拳頭。

  “我今天不行，今天手不行，你來。”江偉往旁邊讓了一點，讓高醫生站在床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