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好累啊！”旁邊護士張開手臂伸了個大大的懶腰。

  “還累啊，不都習慣了。”另一個護士也打了個哈欠靠在牆上。

  “我那床的病人也插管了，看著好揪心，又沒法說話，插管那玩意兒太難受了，聽之前的病人說，插管了還是感覺供養不足，但是人又不會被憋死，就是那種呼吸被吊著的感覺，實在受罪！”

  “病人受罪醫生也受罪啊，咱們病房江偉醫生和董樂醫生，插管的時候多危險啊！不過他們技術高超，每次都是一針到位，現在都說他們是敢死隊呢！”

  兩個護士互相交流了幾句就算是放鬆心情了，在icu病房裏，醫生護士都麵臨著巨大的壓力。

  她們休息的時間十分短暫，等到拍片結束之後又重新回到了病房。

  蒙恬恬負責的病人田海胸片顯示情況還是不容樂觀，雙肺感染嚴重，呼吸道症狀也在逐步加重。

  這就意味著她需要更加用心的看護，哪怕是喂水翻身都要格外細致一些。

  “護司！護司……”田海叫了兩聲，雙手向上虛抓，似乎是在求救。

  蒙恬恬立馬過去詢問有什麽要幫助的，田海艱難咳嗽了兩聲說不出話來，蒙恬恬幫他按壓胸口同時觀察屏幕上的呼吸波形情況。

  “呼吸不上來嗎？”

  病人呼吸有些急促，身邊的檢測儀器也開始急促尖叫了起來，蒙恬恬連忙調整了氧氣流量，但是田海的狀況卻沒有改善。

  同樣的事情此時重演了，蒙恬恬感覺自己的雙手都有些顫抖，李建國那天的狀況還曆曆在目，聽著旁邊機器急促的叫聲，她隻能強迫自己冷靜下來，在醫生過來協助之前做好自己的本職工作。

  “病人呼吸急促，已經調大了氧流量，情況沒有改善！”江偉醫生過來之後蒙恬恬立刻匯報。

  她的雙手還在不斷幫田海按壓胸口，icu裏這樣的突發情況隨時都可能有。

  “醫生！醫生救我！醫生救我！”田海呼吸急促，突然用插滿了管子的雙手抓住了蒙恬恬的衣服，身體彎曲成了一把僵硬的弓，他的手越來越用力，蒙恬恬感覺自己的防護服正在被大力撕扯。

  她額頭上一下子就出現了大量冷汗，在隔離病房裏，防護服就是保護她們生命的最後屏障，一旦出現問題她們就很可能被感染。

  “大爺，您放鬆，放鬆點，醫生已經來了！”蒙恬恬雙手繼續按壓，而那雙手依舊緊緊抓著她的衣服。

  田海瞪大眼睛呼吸急促，麵部也有些漲紅，因為缺氧造成的意識模糊和緊迫感讓他無意識中想抓住什麽東西。

  “救我！救我……救我啊！”

  “先讓他鬆開手，你這衣服要破了！”趕來支援的董樂醫生試圖讓田海先放開手，但是無濟於事，蒙恬恬還俯著身子幫他進行心髒按壓。

  “我這邊沒事，先準備先救人！”

  緊急時刻，蒙恬恬當機立斷，決定讓醫生珍惜寶貴時間先救人，患者是完全無意識的狀態下才抓住了她的衣服，要是先忙著掰開他的手可能會浪費治療時間，而且容易造成病人更加強烈的恐慌。

  “繼續按壓心髒！”江偉醫生也不多說，直接開始觀察病人狀況。

  “不行，血氧過低呼吸無法改善，很可能是氣胸，需要氣管插管，準備一下！”

  “這個病人早上就應該插管的！”

  蒙恬恬聽著兩個醫生交流，她盡量身子再往下俯一些，她的雙手一邊按壓一邊在不自覺的顫抖，田海眼神迷茫，抓著她背部的防護服一直往下拽。

  而身邊的兩個醫生和護士正在快速準備氣管插管手術。

  “麻藥準備！”

  “麻藥就位！”

  “喉鏡、導管！”

  “已就位！”

  蒙恬恬聽著身後一條條急促的指令，她的手一刻也不敢放鬆下來，不斷幫病人按壓心髒，防護服上抓著的那雙手已經沒有那麽緊了，但是她一身冷汗。

  病人的呼吸也越來越急促，喉嚨裏發出“嗬嗬”的聲音，他的手慢慢變鬆了才是蒙恬恬最擔心的事情。

  “讓病人手放開，要準備麻藥插管了！”身後醫生護士都在忙著掰開那雙手，而蒙恬恬也顫抖著身體總算直起了身子。

  田海雙目大睜，身體劇烈抽搐著，嘴裏已經開始無意識喊叫了，而醫生也開始準備插管手術。

  “護士走遠點！”醫生快速說著，為田海打上了麻藥。

  蒙恬恬雙腿還在不停顫抖，但還是先往後退了一點。

  氣管插管手術十分危險，在病人氣管被打開的一瞬間，會有無數病毒從氣管裏噴射出來，而醫生要直麵這些病毒對病人進行插管，盡管穿著厚重的防護服，但是仍然不能保證可以阻擋直麵過來的病毒。

  而這樣的氣管插管手術這些“敢死隊”每天都要進行好幾起，醫生麵臨的感染風險極大！

  “麻醉起效了！準備打開氣管！”

  “準備呼吸機！”

  “準備插管！好！小心一點！”

  “按住，不要讓他掙紮！”

  短暫而又漫長的一分多鍾，進行插管的醫生護士集體陷入了沉默，氣管插管非常考驗醫生的技術。

  “一針……成功了成功了！”

  隨著兩名醫生鬆了一口氣，蒙恬恬也跟著鬆了一口氣，檢測儀器急促的警報聲此時已經慢慢停下了，而患者也開始恢複了平穩的呼吸。

  從麻藥起效到醫生進行插管手術，整個過程也才兩分鍾而已，但是蒙恬恬就覺得似乎過了一個世紀一般，她的雙腿克製不住的不斷顫抖，甚至此時此刻想要痛哭一番。

  還好搶救回來了！還好同樣的悲劇沒有再次發生在她的眼前！

  病房另一邊的護士長胡楊不斷抽空轉頭看一眼蒙恬恬那邊的情況，在田海出現問題進行插管的時候，她負責的病人需要吸痰，她一刻也無法離開，隻能揪心的看著蒙恬恬被病人扯著防護服。

  “趕緊看看這個小護士的衣服，防護服出問題可不是鬧著玩兒的！”剛剛進行完氣管插管手術的醫生江偉幫田海檢查了一下其他症狀，立馬想到蒙恬恬這邊。

  “我衣服沒事。”蒙恬恬連忙擺手，抬起手的時候才發現自己雙手也有些顫抖。

  “好好檢查一下防護服，稍微出現問題就極有可能感染。”協助氣管插管的醫生董樂說著，親自過來幫蒙恬恬檢查了一下她的防護服。

  “還好沒問題，這次插管很成功，要繼續好好護理，咱們icu三分治療七分護理，這裏的護士都很辛苦！”

  蒙恬恬連忙點頭，又跟兩個插管醫生道：“你們才是真的辛苦了！”

  江偉隻是笑了笑，交代蒙恬恬，“病人剛做了氣管插管，喉嚨氣管那裏容易有痰，隔一會兒就要幫病人吸痰，多注意些！”

  蒙恬恬立刻點頭，兩個醫生離開之後，她立即拿出病曆本記錄剛才的急救流程以及護理注意事項。

  病人田海在氣管插管之後呼吸狀況穩定了很多，在蒙恬恬換班之前悠悠睜開眼睛，身體上又多出來一根管子，田海一時之間還無法適應，不過在病房裏也看到過醫生給別的患者插管，他也不算太驚訝。

  適應了一番之後，他開始試圖跟蒙恬恬交流，插著氣管無法說話，他隻能跟蒙恬恬用手指艱難比劃著。

  “沒事兒，我衣服好著呢！”她看出來病人是在指著她的防護服，並且眼神歉疚，這些危重病人肺部情況十分糟糕，但是一般情況下意識都還算比較清醒。

  “真沒事，您好好休息，不用擔心。”蒙恬恬又安慰了幾句，繼續寫著護理記錄，剛才的極度緊張之後，現在稍微放鬆下來就覺得連手指也有些顫抖，隻能努力穩住自己的手。

  同一時間，隔離區普通八號病房外，穿著厚重防護服的護士剛一開門走出來，就立刻整個身體都順著牆壁滑下來癱坐在地上。

  “嗚嗚嗚！”王夢雪盡量壓低聲音哭泣，但是她的肩膀卻在不斷顫抖。

  哭了不到一分鍾，她又立刻站起來，穿著防護服哭泣連眼淚都沒法擦，她拖著沉重的步伐一手扶著牆一手捂著小腹艱難走著，身影佝僂腳步蹣跚。

  她慢慢往前走，在她的背後還畫著一隻憨態可掬的小狗，旁邊歪歪扭扭的寫著“武漢加油”四個大字。

  艱難而漫長的一天總算熬過去了，蒙恬恬幫田海又吸了一次痰，這才與來交班的護士換班。

  護士長胡楊在外麵的走廊等著蒙恬恬，見到她的一瞬間立刻拖著疲憊的身體走了過來。

  “防護服檢查仔細沒？一點問題都不能有！”

  “沒問題，剛剛插管醫生已經幫我檢查過了。”蒙恬恬聽著護士長嚴厲的關心，心裏覺得暖烘烘的，但是身體的疲累讓她說話有氣無力。

  “沒事就好。”護士長疲憊的靠著走廊，讓蒙恬恬先去換衣服，蒙恬恬也不推辭，率先走了出去。

  又是經過一係列消毒，這才跟小組成員一起回到酒店，一路上幾乎沒有人說話，今天第一天開始獨立負責病房，麵臨的壓力都很大，她們一個個都是累的直不起腰來。

  王夢雪更是從坐上大巴車開始就將頭埋進了自己的膝蓋裏一聲不吭。

  認真洗過澡以後蒙恬恬又是一陣頭暈目眩，走出來第一件事就是喝水。

  “小雪你吃飯了嗎？今晚怎麽這麽早就躺床上了？”蒙恬恬坐在桌子旁邊先大口喝了些水，又給臉上塗了紅黴素軟膏，看到王夢雪早早窩在床上有些奇怪。

  “你洗澡那會兒我吃了，有點不舒服。”王夢雪躺在床上有些虛弱的回答了一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