21.沾染她
作者:藤蘿為枝      更新:2020-04-18 17:07      字數:6578
  春風夾雜著雪化時的冰冷, 裴川關上窗戶, 看著爸爸的同事們步履匆匆地離開, 病房裏還帶著花的香氣, 混雜著醫院消毒水的味道,匯聚成了讓人窒悶的氣息。

  一個中年男人從外麵推門進來, 罵罵咧咧:“這鬼天氣,都開春了還這麽冷。”

  他見到裴川在, 也毫不在意,從床頭拿了一根香蕉剝了吃:“你爸那些同事好歹也是有錢人吧, 怎麽送東西這麽寒酸, 來了給紅包沒?”

  裴川漆黑的眼瞳靜靜地看著他, 男人終於有些不自在,從座位上坐了起來。

  沒一會兒一個女人端著飯盒進來了,裴春麗今年三十五,麵容卻憔悴得像是四十五的人。她進門連忙道:“小川餓了吧,姑給你做了吃的,還熬了雞湯, 快過來吃飯。”

  裴川走過去,女人把兩個飯盒打開, 都是給裴川做的吃的。少年沉默片刻, 拿起筷子吃飯,他嗓音低啞:“謝謝姑姑。”

  “誒, 一家人別說謝, 你爸這裏我來弄。”

  此刻都下午一點了, 裴川吃完飯,又主動把飯盒洗了。

  雖然裴春麗說裴浩斌這裏有她照顧,但是裴川吃完就打了熱水,過去給他爸擦手擦臉。

  裴浩斌躺在病床上,臉色蒼白。

  病房裏安安靜靜的,裴川看著裴浩斌堅毅的臉,輕聲道:“爸,你看你為社會治安差點沒了命。你保護著的人又會為你做什麽呢?”

  裴浩斌當然沒法回答他。

  裴川冷冷彎了彎唇:“當個好人真的是……很不值啊。”

  為了這份大義,自己成了殘廢,母親改嫁,父親有變成植物人的風險。裴川已經很久很久不記得一個溫暖的家庭是什麽感覺了。

  一牆之隔,裴春麗和劉東在上樓。

  劉東不滿極了:“你這婆娘,我警告你啊,這種想法不能有,老子工資養自己兒子都困難,你還想把這個小殘廢接到家裏來,多一張嘴吃飯花銷多大你知道嗎?”

  裴春麗被丈夫吼得不太敢出聲,皺緊了眉:“你小聲點,別被小川聽到了。”

  “聽到了又怎麽的!總之你想都別想。”

  “我哥現在這種情況……小川還沒成年,總得有人幫著照顧孩子吧。”

  “行行行,你偉大,你要照顧你照顧,大不了離婚!他長大了能做什麽,你還指望他多了不起?他過不下去了他自己親媽知道把人接走,要你這個姑媽操心?

  “你怎麽這麽沒良心,我哥以前幫襯了你多少?你現在這份工還是他幫忙介紹的,小川現在一個人,幫他照顧幾年孩子怎麽了?”

  “怎麽了!”劉東吼得很大聲,“沒錢,養不起廢人!再嘰嘰歪歪就離婚,你養那小子去。”

  裴春麗身體不好,所以一直沒去工作,也因此在家裏一直矮丈夫一頭。以前裴浩斌就是怕妹妹過得不好,還主動給妹夫介紹了個好工作,表麵看裴春麗一家人生活水平好很多了,可是這樣一來,也讓家裏唯一能賺錢的劉東更加蠻橫,以至於裴春麗一點話語權都沒有了。

  兩個人吵吵嚷嚷惹來無數人注目,裴春麗臉皮到底薄點,她愧疚地不再辯駁。

  ~

  貝瑤回家給趙芝蘭說了自己要去探望裴叔叔的想法,趙芝蘭歎息道:“裴警官是個好人,他們一家也挺不容易的。”

  說白了,裴浩斌和蔣文娟離婚的事先前一點風聲都沒露出來,突然就離了,讓一眾鄰居十分意外。

  趙芝蘭看了看天色,勸說女兒:“今天沒法去了,去人民醫院坐大巴得坐兩個小時,晚上十點以後就沒車了。明天你還得去上學,等你放學以後我們一起去醫院看他,我明天上午準備禮物,中午來接你。”

  貝瑤雖然心中擔憂,卻也明白現在去的確不現實。

  好在她的記憶裏雖然對裴叔叔這次的“生死大劫”比較模糊,卻知道裴浩斌上輩子一定會醒過來。因為等自己上高中的時候,裴浩斌二婚,和他結婚的那個女人也帶來了一個孩子,從此裴川就很少回家了。

  第二天貝瑤去學校,她從外婆家回來得比較晚,大部分學生在昨天已經報了名了,貝瑤得自己單獨把學雜費交給老師。

  趙芝蘭把她的學費仔仔細細點了兩遍,放進貝瑤兜裏:“別弄丟了。”

  “知道了媽媽。”

  二月末,校園裏豔麗的石榴花尚且隻有一大簇綠色枝葉,貝瑤再次走進校園,目光所及的女孩子們大都比自己矮,她終於有種已經升上初三的感覺了。

  貝瑤先去交錢,保險費單獨開了一個窗口,這個點還早,收費的老師打了個嗬欠:“叫什麽名字?哪個班的?保險費三十,學雜費去你們老師那裏交。”

  貝瑤去交完保險費,先去教室放了書包,教室裏隻有一個埋頭苦讀的男生,是他們七班的班長,雖然念書特別用功,但是一到考試總也考不好。

  班長沉浸在自己的世界裏,沒有發現貝瑤進來了。

  貝瑤沒有打擾他,徑自去老師辦公室,她一看,門都還沒開,這個點老師都沒來。教室辦公室在二樓,梧桐樹抽出嫩芽,俏生生地在清晨舒展。

  貝瑤低頭看了眼手表,老師應該快來了,所以她也沒有回急著教室。

  果然過了幾分鍾,一個夾著公文包的男人上了樓。

  “曾老師。”

  曾明一看,一個十四五歲的左右的少女,穿著簡單的豆綠色外套,下麵一條牛仔褲,晨風吹動她的空氣劉海兒,有種說不清的安寧柔美。

  他反應了好半晌,帶著訝異道:“貝瑤?”

  貝瑤笑哭不得,每個見了自己的人,都是曾老師這種反應。先是驚豔一把,然後腦子慢好幾拍反應,非常艱難地把自己和“貝瑤”這個名字掛鉤。

  “曾老師,我來交學費。”

  “等一下,老師開門,進來吧。”

  曾老師教語文,通病就是愛嘮嗑:“貝瑤,你上學期考得很不錯,老師看了下,保持住這個成績,想考一、三、六中都比較穩,主要是中考放好心態,不要那麽緊張,還有你地理不太好,有些偏科。有空的話多和老師同學們交流。”

  “謝謝曾老師。”

  貝瑤知道自己的情況,她在班上第三名,比第一名裴川整整低了六十分。

  裴川這個名字,在整個初三都很有名,他穩居年級第一,理科滿分,總成績甩了年級第二整整四十分。貝瑤開掛的情況下都隻能望洋興歎。

  等貝瑤走了,曾老師抽出抽屜裏的一份證明書,皺了皺眉。

  ~

  七點半的時候,班上的同學陸陸續續來了。

  花婷困倦地走進教室的時候,發現所有人都在看第三桌——那是她和貝瑤的座位。

  以至於花婷也遲鈍地跟著看過去:“……!”

  二月初春,萬物蘇醒,高大的梧桐木葉尖兒凝著朝露。少女坐在第三排,低頭在看英語閱讀。長睫輕垂,唇珠圓潤可愛。細白如瓷的肌膚透著少女的朝氣溫軟。

  花婷第一反應是,這是哪裏來的小仙女啊,這也太精致了吧。

  然後腦袋一翁,清醒了。

  這就是她同桌,五官看得出原來的模樣,隻是徹底褪.去了女娃娃的稚氣,徹底變成了少女模樣。

  貝瑤撩了撩耳畔的碎發,抬眸看到站在一旁嘴巴半張的花婷。她微微一笑:“花婷,早上好。”

  花婷內心被‘仙女對我笑’刷屏,磕磕巴巴回道:“早、早上好。”

  反應過來花婷坐上座位,用不可思議的眼神看著貝瑤:“你真是貝瑤嗎?”

  貝瑤一大早被很多這樣的目光看著,已經有些習慣了,她笑著問:“不像嗎?”

  “像還是像的,隻是……那種感覺完全不一樣了。”花婷驚歎道,“我小學時的眼光果然沒錯,你長大比常雪還漂亮啊。”

  花婷本來對自己剛才傻愣愣的反應有些窘迫,然而看到周圍各種驚呆、疑惑、懵逼、驚豔的目光以後,花婷反而樂不可支了。

  反應不過來的不止自己一個人,那就沒什麽好丟臉的了。

  花婷隱隱約約聽見後麵女孩子的議論聲:“貝瑤一下子就瘦了,變得好漂亮啊。”

  “是啊,她本來就白,腿也細,看得我也好想瘦下來。”

  這樣的美貌值太具有衝擊性,大家下意識去看班上以前的“班花”方敏君。

  方敏君摸出一本書,她心裏有些不舒服,但是並沒有自己想象中那麽介意。很早以前她看著貝瑤出眾的五官就擔心有這麽一天,可這一天真的到來了,方敏君又覺得,上天給貝瑤這樣的女孩子美貌才是最公平的。

  尚夢嫻這樣的,長得好看卻幹不出什麽人事才讓人糟心。

  ~

  裴川踏著清晨的寒意來到學校,還沒進教室,就聽到了從廁所過來的男生說到了貝瑤的名字。

  “我真覺得她比以前的尚夢嫻還漂亮……”

  “我也覺得。”

  男生們一看到裴川,立馬停了話題,空氣安靜了一瞬。裴川目不斜視,繼續往教室裏走。

  裴川耳力驚人,快到門口還聽見他們說——

  “他是貝瑤鄰居吧?很熟那種?”

  “別想得那麽猥瑣啊,尚夢嫻之前都放話說不喜歡他,更別說貝瑤。”

  裴川神色淡淡,他站門口抬眸望去。

  彼時朝陽初初掛在天邊,許久不見的貝瑤撐著下巴看書,教室裏安靜得過分了,而她單單隻是坐著,就比整個早春的春.色還動人。

  今年春天來得晚,許是七分春.色都悄悄到少女身邊獻殷勤去了。她似有所覺,抬眸望過來,裴川撞見了一雙清淩淩的琉璃眼睛。

  那雙杏兒眼見到他就笑了,帶著獨有的清亮和溫柔。

  裴川。

  新的一年好呀。

  他被那樣的容色晃了片刻眼,許久以後才垂下眸,裴川唇色蒼白了兩分。他在自己座位上坐下來的時候,輕輕閉了下眼,心中漫上一種難言的苦澀和悲哀。

  她長大了,比他能想象的、曾經夢到的還要美好得多。

  任何言語來形容她都會覺得蒼白無力。

  她長大了,不再是小時候可憐兮兮疼了會想哭的小姑娘,而他卻依然是當年的裴川。心腸冷硬,蜷縮在陰暗之地的殘廢。

  她在陽光爛漫處,而他早就身處一眼望不見底的深淵。

  整個早自習裴川並沒有看進去書,可他也沒有像別的同學那樣,失神地看著貝瑤。

  下課鈴聲一響,他就合上書下了樓。

  辦公室裏曾明正在備課。

  “曾老師。”

  “是裴川啊。”

  裴川應了聲,平靜道:“您假期給我打電話問我要不要接受保送去三中,我家裏當時出了事拒絕了,後來我認真想了想,不能辜負學校和您的心意,請問我還能去三中嗎?”

  曾明愣了愣,當時他打電話給裴川的時候,這個少年一口拒絕,他還以為他有其他特別想考的學校,畢竟保送不像統招那樣有選擇的權利,沒想到裴川隻是因為家裏有事沒考慮清楚。

  “當然可以,表就在老師這裏,還沒正式與那邊接洽呢,來得及,你想好去三中了嗎?”

  “想好了。”

  少年修長消瘦的手接過表格:“謝謝老師。”他頓了頓,說道,“老師,我爸爸因為工作受了傷,現在在醫院昏迷不醒,既然保送了,我能不能不來學校了,去照顧他?”

  “老師,我最後拜托您一件事,別給同學們說我要保送的學校是三中。”

  裴川走出辦公室,低眸看了看手中的材料。校園裏的水仙花綻放,清麗無雙。

  他還記得貝瑤一年前向往地說,她中考誌願要填六中,因為六中離家近,氛圍也好。

  裴川拿著表格,連教室也沒回,就往校門外走了。

  真遺憾,他恐怕沒法再繼續沾染她了。

  她自己恐怕都不知道如今她有多招人,趁著自己還有僅剩的良知,他還是不拖著她一起下地獄了。

  那樣的姑娘,以後不管和誰在一起都會被寵著的。

  ~

  貝瑤發現前排的位子一直是空著的,她困惑地皺眉,她好不容易回來了,還沒有和裴川打招呼呢。

  好在下午放學後趙芝蘭果然在學校外麵等她。

  這時候才五點鍾,趙芝蘭拎著各種水果,沉甸甸的,貝瑤連忙幫她一起拎。

  “晚飯先不吃了,趕時間,先去看你裴叔叔,不然到時候趕不上車,晚飯回來再下點麵吃。”

  貝瑤當然沒意見。

  母女倆到醫院的時候,裴川在窗邊看書。

  是這個病房前病人留下的編程書籍,他拿著隨意翻了翻。

  少女脆生生的聲音響起來:“裴川!”

  空氣都沾染上了那種清甜的氣息,他抬眸看向門邊,門被人擰開。貝瑤穿著豆綠色的外套,如春天鑽出來的嫩芽,她拎著東西氣喘籲籲,“我和媽媽來看裴叔叔。”

  他移開眼睛,落在趙芝蘭身上:“趙阿姨好。”然後接過了她們手中的東西,他接貝瑤手上的蘋果時,目光在她櫻粉的指尖停留了一瞬,然後避開她指尖,沒有碰到她,拿走了蘋果。

  “誒。”趙芝蘭應了一聲,然後說道,“不好意思啊小川,趙阿姨昨天回來才知道這事,你不要擔心,你爸爸會醒過來的。老天爺呐,都是有眼睛的,誰是好人誰是壞人它分得清,裴警官為國為民,一定會平安的。”

  裴川麵色平靜:“謝謝趙阿姨。”

  “裴川。”貝瑤從衣兜裏拿出一個黃色的平安符,輕聲說,“這是我和奶奶去虛無山的廟上求來的,據說很靈驗的,現在給裴叔叔,希望他早日康複。”

  他不看她眼睛,應了一聲,倒不拒絕,當著趙芝蘭的麵接了過來。

  貝瑤有許多想問的事,比如今天為什麽才來上課就走了,但是媽媽在,她也不好問。

  倒是趙芝蘭看到裴川有些心軟:“裴川啊,阿姨沒有別的能為你做的事,你要是回家了,就隨時來阿姨家吃飯,以後家裏做了好吃的,我也讓瑤瑤送來醫院。”

  裴川搖了搖頭:“謝謝趙阿姨,不用了,我姑姑在給我做飯。”

  趙芝蘭畢竟隻是鄰居,比不得他親姑,也不好勉強,又說了會兒安慰的話,帶著貝瑤走了。

  裴川目送著她們離開。

  嫋嫋婷婷的少女走了好幾步又回頭,他的目光移在她書包上的小熊貓上,不看她琉璃一般的雙眸。

  等他們走遠了,他放在兜裏的手拿出來,上麵躺著貝瑤給的平安符,它還殘留著她身上的溫度。

  裴川把它放在裴浩斌床邊。

  快好起來吧,爸。

  你可能不知道,你兒子在過怎樣一種生活,他又放棄了什麽。

  ~

  初三變得忙忙碌碌,貝瑤發現,自從那天以後,裴川再也沒來上過學。曾明老師倒是給同學們解釋了:“裴川同學成績優異,被學校保送高中了。”

  班上一片羨慕的嘩聲。

  花婷也說:“他真厲害啊,這樣的保送肯定是一、三、六中的一所吧。有人為了中考精疲力盡焦頭爛額,有人輕輕鬆鬆就去了,考都不用考,真羨慕。”

  貝瑤在汲墨水:“年級前三的獨有待遇,羨慕不來。”

  貝瑤也不知道裴川到底去了哪所高中,在她記憶裏,裴川大她一屆,同樣念的六中,這次估計也是六中吧?

  六月初,夏天到來的時候,裴家終於迎來了好消息——裴浩斌醒了。

  他在床上躺了將近四個月,醫生都覺得沒希望的時候,他醒過來了。

  裴浩斌醒過來後一周,裴川回家拿換洗的衣服。縱然不想承認,可他一眼還是看到了小區花圃處的貝瑤。

  也不知道最初是誰的創意,在小區前麵弄了這麽一片花圃,後來居民們為了圖個方便,都在裏麵種蔥薑蒜,貝瑤就是被趙芝蘭打發下來拔蔥回去的。

  她穿著白色的連衣裙,裙子有些大了,襯得裸露的小腿更加纖細白皙。

  腳踝小巧精致,六月的天,C市已經很熱了,正午的太陽高懸,她拔了好幾顆站起來,見到裴川的時候很高興。

  “裴川!你回來了,我聽說裴叔叔醒了。”

  “嗯。”他垂眸,卻又不可避免看到了她涼鞋上沾的泥。

  少女穿著米色的涼鞋,一雙小腳玲瓏可愛,腳趾像是根根嫩筍,偏偏腳尖兒一點櫻粉。可憐可愛,讓人甚至想蹲下去給她輕輕擦幹淨鞋上沾的泥。

  他皺眉,最後不得不看向她的臉。

  她從小到大都有些笨拙的遲鈍,看不出少年的些許煩躁和局促,反而開心極了:“我聽曾老師說你被保送高中了,恭喜你,你保送的高中是六中嗎?”

  曾老師守信,沒有告訴同學們他即將要去的學校是三中。

  而他靠近了看著麵前這張純情無暇的小臉,平靜地撒了謊:“是。”

  她快樂地道:“再過五天我就中考了,我想和你一個學校,到時候我也填六中,我們又能當校友啦,說不定還可以分到一個班!”

  “嗯。”

  “裴川。”她擦擦額上的汗,絲毫不知道臉上蹭了一點蔥上的泥,“我媽媽種的蔥,你要一點嗎?”

  “不要。”

  “哦,那我考完就來看你和裴叔叔。”

  裴川拿著自己家的鑰匙轉身走了,直到遠離身後少女身上那股淺淺丁香的味道,他緊繃的肌肉才略有和緩。

  從小到大,他不是沒有口是心非騙過她,但這是第一次在大事上對她說了謊。

  貝瑤滿懷欣喜以為他也在六中,可是要不了多久,她就會明白他騙了她。他在三中,而她在六中,她以後會在光明的地方開心生活,尚夢嫻那樣的姿色都可以當校花,他不必想也知道身後的少女會多受歡迎。

  而他,一個人的時候,就可以再無顧忌,在陰暗潮濕的角落野蠻生長。

  裴川拿著鑰匙打開門。

  她發現自己騙她以後,就會再也不想理他了吧。既然注定得不到,一開始就不要去想。

  六月十三號,C市統一中考。

  夏季豔陽高照,這年的考室沒有空調,考生們汗流浹背,卻全部都專心致誌答題。

  十四號一考完,考生們在考室發到了一張表格,他們現在就得在分數沒有出來的時候填誌願,每個人根據預估的水平來填寫中意的高中。

  貝瑤考得不錯,她筆下輕快,認真寫上第一誌願——C市六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