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章 吃飯
作者:
羊吉祥 更新:2020-04-18 16:48 字數:4924
陽光可以賦予大地生機,也可以帶來毀滅。
這一年的大旱讓這個連年戰亂的國家岌岌可危,四處都出現了因為饑荒而引發的暴亂。
在這個災情更嚴重的偏僻山村中,為了生存下去,村民做出了殘忍的選擇。
“吱呀”一雙幹癟的雙手顫顫巍巍的推開門,枯黃的陽光從門縫中刺了進來。
屋中的塵土在陽光中原形畢露的飛揚,擴散,帶起腐朽幹燥的味道。
“家裏的,人來了嗎?”中年婦人像爪子一般枯瘦的手,掩著半邊臉。
可悲的認為能遮擋住一旁孩子的視線,偷偷問向他的丈夫。
門前佝僂的身影沒有回頭,晃晃悠悠著坐在了地上,毫無生氣的回答道:“沒有。”
沉默了稍許,男人搓了搓手指,從身後摸出長短不一兩根幹巴巴的小木棒,拿在手裏搓了又搓。
接著他緩緩的站起身來,稍顯顫抖的蹭到床前,默默的看著在床上躺著的那兩個小臉枯黃幹癟,眼窩深陷的孩子。
男人揉了揉眼睛,像是被掐住了嗓子般說道:“大娃兒,二娃兒,起來。”
村子裏的娃娃們一般容易夭折,不像城裏的孩子那般金貴,所以取名較晚,故而他們還沒有正式的名字。
母親看見這一幕,用牙死死的咬住嘴唇,把臉別了過去,卻像是沒臉麵對一樣。
兩個孩子在床上默默的睜開了眼睛,慢慢坐了起來。
二娃兒看起來十歲左右的樣子,用祈求的眼神看著父親說道:“爹,娘,我餓。”
大娃兒十一二歲左右,低著頭說道:“爹,弟弟餓的不行了,我去找點吃的吧。”
“不用去了,哪裏還有吃的可以找,後山上凡是能吃的都被咱們村裏人吃光了。”男人空洞著眼神,絕望般的說著。
大娃兒本就是有些倔強的脾性,此時咬了咬牙,仍然堅持地說道:“要不我再去試試?說不定。。。”
“我說了不用去了!你已經沒有力氣走多遠了。”男人斬釘截鐵的說完,將藏著木棒的手伸到了兩個孩子麵前。
“抓!”男人仿佛下了狠心,他聲音低沉的嘶吼道。
兩個孩子看著父親黃濁中帶著血絲的雙眼,心裏莫名的恐慌與顫抖,就呆呆的看著父親,不敢動作。
“抓啊!”男人見了這一幕渾身都顫顫巍巍起來,像是用盡了全身的力氣喊了一聲。
接著,就像是沒氣了一般用顫抖的聲音說道:“抓吧,愣著幹嘛?”
大娃兒還是擰不過父親,他定了定心神,慢慢抽出了一根木棒藏在手中,接著拍了拍弟弟的肩膀輕輕安慰了一聲:“沒事,聽爹的。”
二娃兒扁了扁嘴,可憐兮兮的從父親手中抽了一根木棒藏在手裏。
這一刻屋裏莫名的沉默,仿佛一家人都屏住了呼吸,兩個孩子緩慢的同時將手心攤開。
哥哥拿著長的,弟弟拿著短的。
短暫的窒息被母親嗚咽的聲音劃破,像是受了傷的母獸忍住叫聲。
她滿臉悲戚的抱住弟弟,將頭死死頂在孩子的額頭上。
父親也晃了幾晃,卻默默的用一種小孩子看不懂的表情看著大娃兒。
接著他深吸了一口氣,拍了拍大娃兒的頭說道:“你的木棒長,你去。”
大娃兒不明所以的點了點頭,卻感覺像是身體裏有東西被抽走了,一絲絲的寒冷從心頭一直涼到指尖卻很迷茫。
而母親卻愣住了,呆呆的看著孩子的父親,長著嘴半天合不上。
接著,她像發瘋了一樣,不知道從哪裏來的力氣,一下子把她的男人撲倒在地,一邊亂抓一邊嚎叫著
“你怎麽能這麽做!這跟說好的不一樣,你怎麽忍心這麽做!你還我的大娃兒啊!”
孩子的父親卻就那麽愣愣的躺在地上,像極了僵硬的屍體,固定著表情,空洞著眼神。
二娃兒頓時被嚇得哭了起來,大娃兒趕緊虛弱的爬下床試著去拉開瘋狂的母親。
而母親則一把抱住了大娃兒,一邊痛哭一邊說道:“孩子啊!是我對不起你,是娘親對不起你啊!”
大娃兒卻慌張的不知所措,抓著母親的手臂“娘,怎麽了,你在說什麽?”
“哐當”
就在這時,木門被人從外推開,白炙的陽光湧入房間,刺的人眼睛生疼。
“換哪個?”一個幹癟憔悴的男人從門外拉著一個低著頭的小女孩走了進來。
父親無聲的指了指大娃兒說道:“大娃兒。跟他走。”
母親見此一聲慘呼的從地上爬起來,要過去抱自己的孩子,卻被父親死死的抓住了胳膊,動彈不得。
隻能瘋狂的撕咬父親的手臂,二娃
兒看著這仿佛從沒有見過的父母也被嚇得哭了起來。
而大娃兒隻是默默地點了點頭,輕輕拍了拍弟弟的後腦勺。
然後站起身來,眼神複雜的走到了憔悴男人的身旁,偷偷的看了看父親和母親,卻感覺格外的陌生。
憔悴男人將身後的小女孩扯到身前來,摸了摸她的小腦袋。
輕輕的說了句:“別怪爹,乖乖的呆在這,下輩子爹再還你。”
小女孩死死的抿著嘴唇,眼神空洞的沒有任何動作,然而眼淚卻不爭氣的一個勁的流。
接著憔悴男人拉著身旁大娃兒的手,默不作聲的往門外走。
就在快走出門口的時候,母親將父親掙紮開,滿臉的淚水,狀若瘋狂的在地上磕頭。
她慘呼道:“兒啊,是娘的錯,你要怨就怨娘吧,娘不是人啊!我的兒啊!你別走啊!”
父親也低著頭側過臉去,黃濁的淚水從臉頰流下,跪在地上哭喊:“造孽啊!”
大娃兒也流著淚的回頭看了看,卻被男人死死的抓住手臂,他虛弱的聲音響起:“別回頭,走吧,等你救命呢。”
“我不會醫術,沒有食物,連自己都救不了,怎麽救別人的命?”大娃兒轉過頭來說道。
男人搖了搖頭,歎了口氣,沉默的拉著他走出了顯得破破爛爛的家門。
走在熟悉的不能再熟悉的小路上,聽著身後漸漸遠去的哭喊聲。
大娃兒的腦海裏仿佛沉寂了下來,白炙的陽光變得昏暗。
兩旁的房屋也漸漸顯得死寂一般的黑白,想著剛剛父母奇怪的樣子,不禁問道:“我們要去做什麽?”
憔悴男人卻毫無生氣的反問道:“妖怪餓了都吃什麽呢?”
“人吧。”大娃兒有點害怕,他不明所以的回答道。
“如果我們是妖就好了。”憔悴男人抿著幹癟的嘴唇,有氣無力的說道。
大娃兒的心中泛起了一絲寒冷,沒有說什麽,抬頭看了看村後的小山。
想起了父親曾訴說過的那個縹緲遙遠,關於鎮妖的故事。
故事裏的村子是高人擺的陣法,為的是鎮住一條禍害世間的強大妖龍。
若幹年過去,高人的後代一直生活在這個村子裏,鎮守此地的陣法。
隻不過到了現在,村裏已經很久沒有出現過有能力的人了。
故而陣法也遠不如從前強大,但慶幸的是村民們世世代代鎮守在此,血脈裏融入了陣法的氣息。
隻要村子裏一直有人,陣法就不會崩潰。
大娃兒想到這搖了搖頭:“妖真的比餓肚子可怕嗎?”
沒有多久,就在大娃兒胡思亂想的時候,男人停下了腳步。
仿佛有些著急的拉著身後的孩子,進了他那因為饑荒而破敗不堪的家。
他們沒有發現就在不遠的村口有一個和尚,拄著棍子搖搖晃晃的走進了村子。
而此時的小村後山上多出了一團不停變換形態的黑氣,裏麵仿佛有一個人影。
在他降臨到後山的這一刹那,山底下不知有多深的地底,一雙巨大的眼睛睜開,仿佛黑暗中生出了兩個血色的月影。
大娃兒跟著平時很熟悉,現在卻很陌生的憔悴男人進了屋子。
四下裏看了看,發現床上躺著兩個像幹屍一樣的人,已經沒有力氣動彈了,隻能機械似的呼吸。
頓時覺得比自己家還慘,又默默的低下了頭,不知所措的站在一邊。
男人沒有理會他,走到床前,看了看兩個人的情況,沉默地說道:“娘,媳婦,別怕,咱們有活路了。”
床上的老婦人隻是嘴巴動了動,發出了“哢哢”的牙齒碰撞聲。
另一個中年婦女卻用黃濁的眼睛看了看大娃兒。
接著她死死的盯著憔悴男人,用虛弱的聲音恨恨說道:“畜生,還我的小玲兒。”
憔悴男人沉默的搖了搖頭沒有說話。
“李叔,你帶我來你家是幹什麽呢?”大娃兒此時再也憋不住心中的疑惑,問了出來。
大娃兒口中的李叔看了看他,皺了皺眉頭,沒有說話。
片刻後,李叔的眼睛仿佛更加的空洞了,低著頭,沉默著。
接著他的表情突然猙獰,毫無征兆地拿起手邊的木棒,用盡全身的力氣打在了大娃兒的頭上。
“啊!”大娃兒慘叫一聲栽倒在地,鮮血很快從頭上湧出。
李叔也好幾天沒吃飯了,並沒有力氣可以將大娃兒直接打死,隻是將他擊倒在了地上。
大娃兒隻感覺頭上炸裂般的疼痛,滿臉泥土的他拚命支撐自己的身體想要站起來。
卻怎麽也起不來,頭上的血順著臉頰落到地上,發出噗噗的聲響,聽起來像喪鍾的指針在擺動。
忍著劇烈的頭疼,大娃兒有些絕望的問道:“李叔,這是為什麽?“
李叔沒有回答他,隻是坐在地上喘著粗氣,顯然也沒有力氣繼續攻擊。
但要不了多久他就能再積蓄力量,起來給大娃兒的生命終結。
大娃兒咬牙掙紮著想站起來。
而這時,李叔仿佛想起了自己的女兒,隻是眼神暗淡,落寞的看著他。
輕輕的說了句:“吃你。”
大娃兒震驚的睜大了雙眼,渾身發冷,顫抖的嘶吼道:“你說什麽?”
大娃兒心中湧出了巨大的悲痛與不可思議。
隻覺得時間都慢了下來,一切都顯得靜默,失血引起的耳鳴像是在腦海中劈鑿一般巨大。
“這一切都是為了那個傳說中的妖!”李叔仿佛一具屍體般說道。
大娃兒遭受這一係列打擊後,強烈的求生欲望湧現出來,他現在隻想活下去。
接著他咬了咬舌頭,讓自己清醒了一些,忍著頭痛,努力的移動著身體。
此時,李叔恢複了一些體力,狀若瘋狂的從地上爬了起來。
他晃晃悠悠的站起身,手裏拿著木棒朝著大娃兒一步三晃的蹭去。
大娃兒見狀,也趕緊掙紮著向門外爬。
但是卻十分的艱難,失血過多的他,意識已經開始模糊,手腳也沒了力氣。
拚了命的爬了一兩米,在地上留下一道斑駁的血痕後,被李叔追了上來。
“砰!”李叔高舉起手中的木棒,用盡力氣的打在大娃兒的頭上。
大娃兒頓時趴在地上不動了,頭上傳來的劇烈疼痛甚至讓他無法呼吸。
李叔栽倒在了旁邊,但他這次沒有休息,很快就又舉起了木棍。
開始一次又一次的擊打大娃兒的頭,同時眼裏流下了淚水。
隨著一下一下的重擊,大娃兒的意識越來越模糊。
從喉嚨裏不斷地發出“嗬”的出氣聲,眼前開始閃現以往的片段。
一家人雖然經常餓肚子,但是父母相親相愛,自己和弟弟總是在村子裏和玩伴們淘氣玩耍,日子艱難卻和和睦睦。
直至從去年延續至今的大旱,土地龜裂,無法種植,父親就帶著自己在後山上找吃的。
但所有能吃的都被吃光了以後,村子又遭遇了強盜的襲擊,接著發生了今天的恐怖事。
“你以為吃了這孩子就能活下去?”
就在大娃兒的意識馬上要沉入黑暗的時候,一個蒼老卻帶著鄙夷的聲音從門外傳了進來。
李叔氣喘籲籲的放下了手,抬頭看了過去。
見來人是一個赤裸上身,手裏拄著根黑棍的盲和尚。
他皺著眉頭虛弱的說道:“你這個不正經的和尚,這沒你的事。”
這個不太正經的盲和尚,聽李叔沒有要放手的意思。
他眉角翹了翹說道:“施主,出家人以慈悲為懷。”
“我不想破戒,你放了這孩子,興許我也可以給你一條生路。”
“你能不能活下去還不一定,給我生路?”李叔一邊說著,一邊拿著木棒慢慢的站了起來。
盲和尚聽完點了點頭,沒有說話。
接著和尚手腕一抖,幾步來到身前,一把純黑色的刀從手裏的黑棍中刹那間拔出。
在李叔還沒有反應過來的時候,一瞬間削掉了他的腦袋。
頓時屍體倒在一旁,人頭掉落在大娃兒的眼前。
鮮血像噴泉一樣從腔子裏噴出,在空中開出一朵朵紅花後,落到泥土上悄無聲息。
在地上奄奄一息的大娃兒勉強睜了睜被血糊住的眼睛,眯出一條縫隙。
看著眼前的人頭,不自覺的嘴角翹了翹,看起來就像是在笑。
盲和尚慢慢的把刀收入刀鞘,蹲下檢查了一下大娃兒的傷勢。
發現他已經有進氣沒出氣了,不知道還能不能活下去,便搖了搖頭準備離開。
這時一道很小很虛弱的聲音鑽入了盲和尚的耳朵“救我。”
盲和尚聞聲看向地上躺著的大娃兒,擠了擠眉頭。
歎了口氣說道:“也罷,我就給你一個活下去的機會,但要看你自己的造化。”
說罷盲和尚一把將大娃兒抗在肩上,拄著黑棍搖搖晃晃的出了門。
一片狼藉的房間裏隻留下兩個不能動彈的將死之人,呼吸聲也漸漸停滯。
然而危險卻在悄然醞釀之中。
(本章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