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八十四章
作者:星期五的五      更新:2020-04-18 16:36      字數:2657
  討論了設備安置的細節和船隻租用的一些事後,眾人便各自去籌備忙碌了。蘇萌合上厚厚的企劃案,靠在座椅裏仰頭休息了一會兒。這樣的自然生物紀錄片拍攝過程的艱辛程度令他疲憊,但隻要虔誠認真的對待,大自然一定會回饋精彩的畫麵,他的上一部片子是一部跨越整個半球的候鳥紀錄片,不計成本的投入和苛刻的拍攝要求最終呈現了亦仙亦幻的絢麗畫麵,獲得了無數讚譽和榮耀。隻是,他也逐漸知道了自己的瓶頸在哪裏,破局的路總是曲折蜿蜒,現在先休息一會兒吧,太累了。打了個盹的時間,常務就帶著向導來了,是一對祖孫倆,身材不高但是精瘦,目光炯炯,想必是漁港的漁戶。“這是我們的導演和攝製組,尤伯。”常務介紹道。尤伯瞪著眼睛瞧著對方直接問道,“你們要去哪個島啊?”

  “附近的這些離島都要去的,明天打算先去竹枝島……”

  “不行不行!那個島不行,這個時候去找死嗎?”尤伯說話倒是不客氣,氣氛一時有些尷尬。助手有些氣不過,湊上前就要質問,“老伯你怎麽這麽說話?”

  卻被蘇萌攔下,“尤伯您能講講是為什麽嗎?”

  尤伯瞪著眼睛說道,“那片島附近太多暗流了,就算僥幸上了島,島上的地理環境也很複雜,到處都是廢棄戰壕,很容易就迷路的。我年輕時有一次不小心被急流卷上了島,差點沒回來。”

  “那……您知道的還有誰對那片海域和地理環境熟悉?”

  “宋阿公?”一直沉默的孫兒接了一句。

  “宋阿公?”蘇萌似乎聽到了不得了的名字,又連忙確認一遍。

  “島上的人都這麽稱呼他,他以前打過仗,大家都很敬重他。他經常自己開小艇去那片島。可是幾年前宋阿公後就再也沒有人去過那片島了。”

  “他以前去那片島的時候,有沒有人跟著一起去的呢?”蘇萌繼續問道,眼見答案呼之欲出,他不願意放棄。

  “總是帶著一個男孩,是他孫兒吧。”尤伯說道,“老宋年輕時候帶著家眷從北邊過來,一家人在島上風評極好,大家都稱讚。後來不知道怎麽回事一大家子突然離開了南島,島上就隻剩下他們祖孫倆,老宋也變得沉默寡言,所有事都是他的孫兒在打理了。”

  “宋阿公的孫兒,是他麽?”蘇萌拿出昨天拍的照片指著照片裏的宋清持問道。尤伯湊上前仔細看了看,

  “哎呀對對,就是這孩子。”

  果然是啊。

  送走了尤伯祖孫倆,攝製組陷入了難題,常事建議聯係宋清持試試看,興許宋清持小時候跟著去了那麽多趟已經很熟悉路了呢。助手也讚成,蘇萌望著手機裏麵的聯係人發了一會兒呆,最終還是去了電話。宋清持接起來的時候,他沒有立刻說自己這邊的行程安排,而是寒暄了好一會兒,像是心虛一樣。對麵聽出了他背後的意思,

  “寒暄這麽久了,說吧,找我有什麽事?”

  “我們打算去竹枝島,聽向導尤伯說你之前去過,所以想問你……對那裏的情況還有映像嗎?”

  “記得一些。附近暗流挺多的,有些危險。需要我做向導嗎?”宋清持直接問道。

  “可以嗎…”

  “酒店地址發來,我過去找你們。”宋清持幹脆的應下。助手在一邊開心的跳了起來,他也鬆了口氣。

  宋清持來的時候背著一個登山包,裏麵裝了尼龍繩索,狼牙手電,還有折疊工兵鏟,一些醫療藥品和緊急包紮繃帶等等,看來的確是經常去那片島,東西準備的甚至被他們還要齊全。

  “我們繞到側後方去,那邊

  暗流少很多。”宋清持指揮著船老大小心的操控船舵,馬力逐漸提高,螺旋槳絞起一股股細密的渦流從船後方滾滾流淌,推著船迅速前進。他們租用的是一艘中等體型的漁船,吃水比較深,航行起來也穩定一些。

  “宇哥,你經常來這片海吧?”

  助手遞來一杯咖啡,宋清持接過抿了一小口點點頭。一群搞研究的人湊在一起,還有幾個老外,那唱片機、咖啡機這樣的物事總要置辦齊全,有的還帶著木吉他迎著海風海浪高歌一曲,氣氛輕鬆活躍。不過身為導演可就不那麽輕鬆了,蘇萌正帶著幾個攝製組成員逐個檢查下潛用的氧氣瓶和壓力表的性能,又要核對一遍內容氧氣量是不是足夠的,瓶子和潛水服上麵有沒有裂縫,還要再檢查水下攝影機、探照手電等等各種器材。根本無暇參與甲板上眾人的歡樂。檢查了一圈確認無誤才鬆了口氣,轉頭發現宋清持端著一杯咖啡停在門邊看自己。

  “你會潛水嗎?”蘇萌問他,宋清持搖搖頭,“不會。”

  “那你可以和我一起留在岸上。”他接過宋清持遞來的咖啡,溫溫熱熱剛好能喝。

  “沒想到你這個導演還挺認真的。”宋清持笑著說道。

  “怎麽?你覺得我不靠譜嗎?”蘇萌將檢查核對的小冊子合起來輕輕拍了一下宋清持的肩。

  “一開始……是有點這麽認為。”

  忽然甲板上傳來了眾人的歡呼聲,兩人連忙跟上去看,助手指著翻滾躍動的海麵興奮地跳腳,“龍哥!海豚!好多海豚!”

  蘇萌一聽立刻攀著舷梯上去讓船老大關掉螺旋槳,宋清持的目光一路追著他,見他從舷梯下來說道,

  “還有好一段路要走,關了馬達速度會慢很多。”

  “螺旋槳的轉速太高,會把靠船太近的海豚絞進來。等它們遊遠一些再開。”

  “你經常出海嗎?”宋清持忽然來了興致,多問了一句。

  “還好,之前在南非的好望角拍過一部片子,那裏有一座燈塔,過去的漁民會捕獵鯨魚,鯨肉晾曬醃製做成肉幹以供食用,而脂肪滿滿的鯨膏混合以木柴和幹草便會用來作為點燃燈塔的燃料。你體驗過晚上坐著木筏飄蕩在海上的感覺嗎?晚上的海原來真的伸手不見五指,像是一缸墨汁,翻騰奔湧,耳邊隻有海浪翻滾聲,海上落下的閃電都變成了黑色。可是當燈塔的光照過來的時候,大海又恢複了溫柔,她會輕輕托起你的木筏送你到有燈塔照耀的沙灘上,給人以生的希望,所以那個岬角才被稱為好望角吧。”

  宋清持靜靜聽著,他經常來這片海,也去過其他的海,卻似乎從未有過這樣細膩的體驗。海就是海,洶湧澎湃是常態,憑借豐富的經驗,他知道這些無非是氣旋的影響而已,他相信對方也一定知道,可比起冷冰冰的知識與理論,對方似乎更願意用詩意的、浪漫的情懷去回憶。陳述的故事仿佛是文藝複興時期大航海家們的航海筆記,盡管溫柔的筆觸後麵可能隱藏著黑暗殘酷的真實,但至少,通過細膩文字所構建的航海世界令人向往。杯中的咖啡已經涼了,宋清持晃了晃杯子。

  “你去過那麽多地方,應該有很多故事。”宋清持問道。

  “你也是吧,書架上有那麽多旅行筆記。”

  “我講出來可沒那麽有意思。”

  “你可以先告訴我,我再講給你聽,把你的故事再演繹一遍。”

  蘇萌看向他,認真地說道,宋清持張了張口,忽然覺得喉嚨有些發癢,一種難以名狀的情緒似要衝破。忽然肩膀上被人搭了一隻手,是那個助手。

  “龍哥!海豚走遠啦,開馬達吧?好像能遠遠看到島啦。”