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四卷 亡息 第二百八十九章 大戟橫空
作者:風蕭條      更新:2020-07-05 23:04      字數:3634
  雖說是被踩在腳下,但這位先知目前還沒有歇斯底裏的征兆,就算是腕間兩鏈上那維持了其第三世生命的幽芒此刻正不斷地消散著,他也依舊不為所動,一雙老練的深眸以最小的幅度打量著周遭可以利用的一切,於心底醞釀著一次絕地反擊。

  “不用看了。”敦煌沒有急於動手去終結這位風中殘燭的老人,並不是說他想在趁機一切塵埃落定之前好大肆嘲笑一番這位享譽盛名的先知大人;而是敦煌深諳,隻要鏈條上的光芒一日不曾完全黯淡,哪怕是將其大卸八塊,這位宛若牛皮糖一般的老頭子照樣能夠生龍活虎地爬起來。

  如果著急了那麽一瞬,那麽現在的耐心等候便將付諸東流。倘若老先知因受外力而斃亡,那兩鏈上的幽光便會重啟璀璨。

  “沒有人會來救你,老頭子費盡千辛萬苦才在三世漫長中打下的仁慈招牌,剛才就已經臭了。”敦煌皮笑肉不笑地俯下身,半蹲在泥濘之上,腳跟不曾觸地,凝望著老先知的奇異神眸中,如今倒映得卻是另外一位七旬長者的身姿。

  三式的電光火石鍍來全然真空的寂靜,在那瞬秒一如年的雷霆萬鈞之中,白正極僅有首招淩冽,後兩式的急流勇退,一方麵是因為年齡的大限製,而另外一方麵,倒也離不開其本身已經有所動搖的忠心耿耿。

  誠然,老先知的再造之恩,白正極無以為報,所以,他昂首闊步,率四十人試圖抵擋劍聖的直搗黃龍,這是報恩。

  可盡管老先知的恩情乃是無可否認的事實,但前者救下孤兒,賦予姓氏,授予各項高超技藝後,便將那些孤兒如死士一般隨意指揮,同樣也是板上釘釘的事實。

  與白正極同批的孤兒,這位先知一共收了七十二,白正極的天賦是當中的佼佼者,所以他才能夠數次險象環生,去完成那一個個由先知布下的,足以稱作九死一生的各種任務。

  他是得天獨厚的,同樣也是彌足可憐的。因為與之同輩的那一位位因為擁有共同遭遇而彼此惺惺相惜,不是親生但勝似親生的兄弟姐妹,卻是接二連三地倒在了他的前麵。

  倒在了那一個個由先知親手布下的考驗,當中不乏純粹的送死:用命,去證明那僅僅隻是先知腦海之中似淺夢般扶搖而出的一個噩兆。

  “那一年的斷麵山,其實也有我的兄弟姐妹聽命參與其中。”白正極告訴僅剩獨臂的敦煌,同時揚袖將蓄能的威赫一並發出呼嘯,卻在半空中旋繞一圈,僅僅擦過敦煌的臉頰,掃起一陣已經不足道的刺痛。

  “先知大人對我們有救命之恩,但也隻有救命之恩。現在,我已經竭盡了全部來阻攔您,以命償命,這樣一來,應該足夠抵消這點恩情了吧。”白正極微笑著對上敦煌麵色的凝重。“劍聖大人可不必擔心那些少年會成為您的絆腳石,我已有相關的安排了。”

  “用如此手段培養一個個忠心耿耿的血士,確實是個方法。”近些日子以來,得悉並曾幾度與白櫻雪共享二人時光的敦煌,對於那一夜的暴雨傾盆算是釋懷了七七八八,但若是被旁人別有用心地故意提起幾句,他的瞳孔之中卻仍會閃爍出殺意翻滾。

  眼下亦是如此,但殺念卻無分毫劍指身形虛幻成微光的白正極。

  “如果讓我再年輕個幾十歲接觸這等境界,我必殺你。”白正極向敦煌燦

  然一笑,已是強弩之末的他,經此展顏更是再撐不起身形的危立,一屁股坐到地上,卻激不起風塵。

  “前輩大誌氣,晚輩佩服。”對於人之將死的直言直語,敦煌也沒那個心思想要去反駁什麽,反握劍柄令鞘首垂落地表,他單拳恭於胸前,笑言道:“若有來世,必會與前輩切磋過三天三夜。”

  “一日便夠,一日便夠。”白正極仰首望天,透過電光瑩然遠眺碧藍:“我真沒想過,到了風燭殘年,境界居然還能再作飛躍,值了。”

  晶瑩轟然炸開,以天地作湖泊,蕩起回響似漣漪,一圈又一圈地回旋在那些早已紅眼的少年耳畔。

  正如白正極所說,這些少年兵盡管一個個看上去都已是與敦煌苦大仇深的模樣,但卻沒有一個人躍出陣列,就這樣紅著眼,目送敦煌禦劍離去。

  “施恩卻圖人用命來報,說明你這輩子都隻能是個小人,還先知呢,真是辱沒了這名號。”敦煌嗬出一口濃痰啐在老人的臉上。

  “啊!”感受著枯槁臉頰上那仍有餘溫的口水,先知大人總算是壓抑不住心中的憤懣,滿腔怒火不再追溯飄渺魔女飛揚去,而是悉數鎖定在眼前這位獨臂的劍聖身上。

  被定在前身的雙臂猛然上挑,那兩隻纖瘦到仿佛被人輕輕一折便可立馬藕斷絲連的手臂此刻的勢大力沉卻如早年凶獸一般排山倒海,反推過劍罡沉凝如山的壓製,他躍然而起,攜雙鏈橫空,溝壑遍布的眼皮不掩當中恰似驚濤拍岸的凶悍。

  “老夫今生就算是覓不到魔女,也要把你跟我一起拖去見閻王爺。”雙手各延順逆兩個方向先後轉出兩圈淩冽,將藍鏈繞滿前臂。

  “如果不是隻能等你壽元正寢,你早就死了。”敦煌腳尖微勾鞘鋒,隻是輕輕一記挑腿,便將之平穩無比地收入左手掌心,揮刃向空切出足以令空氣為之扭曲的渾厚劍罡,蠻不講理地削掉了那先知大人的半個腦袋。

  沒有鮮血,隻是鏈條幽光明亮幾分,便讓其重新恢複到完好無損的神態。至於棄其主人,騎乘罡氣匆匆往後飛躍的那半顆頭顱,則是在最後一次跳躍懸空而定,隨後猛然攏靠成一團烏黑的球體,不憑外力,角度刁鑽地俯衝向敦煌,被後者繞身劍氣輕鬆粉碎。

  “從自行斷鎖的那一刻開始,你就隻剩下了半個時辰的命,現在算一算,大概也就隻有一炷香了吧。”敦煌笑靨依舊,但言語卻是異常冰冷。“你覺得,在這一炷香的時間裏,我能把你切成多少塊卻不傷你性命?”

  “狂妄小兒。”先知左手抓著自己縱使騰空都依然可以觸及地表的白須,纏著幽藍鐵鏈的右手霎那瞬閃,將這陪伴了他整整一百餘年的長須齊根斷去。

  枯瘦左手輕輕一震,於須發白瀑上蕩出一道翻騰而出的波濤,清掃一切多餘殘發之後,便有一杆銀戟順其招舞側於身後。

  待靈兵入手,他那甚至已是老人斑遍布的容貌竟然有了返老還童的趨勢,從耄耋直墜花甲,不再老態龍鍾,反而有了寶刀未老的姿態。

  “我以前也見過一個耍長兵的老家夥,可他不論是為人還是胸懷,都比你好太多。”敦煌麵無表情地調侃著。

  那位先知的左手凝在戟身中位偏上的位置,同時間,他故意鬆下了緊鎖臂彎的幽藍鏈條,好讓其與同為金屬的良兵來

  一次相接,兩者緊密融合,將本就寸長寸強的大戟又多增了幾米的範圍。“去死吧!”

  飛揚而下的長戟後接鏗鏘有聲的鐵鏈倏然,眨眼臨近於敦煌胸膛,速度之快,幾乎不亞於此前白正極的霆落。

  隻可惜這種以速壓人,從而搶占先機的套路,對上的卻偏偏是自出道來就已然對此類招數不屑一顧的敦煌。

  強戟臨空震下的重壓臨固然巍峨恐怖,但來到敦煌的眼中,卻跟富人家飼養的遊魚一般人畜無害。

  算準時機引黑鞘入空,不偏不倚地卡入大戟的一旁小枝,起勢得手,敦煌卻不像常人那般趕忙將重戟借力引至別方,好避其鋒芒。反而是順應其勢,猛然向後一抽,換得大戟的悍然加速,生怕它來得太慢一樣。

  眼看鋒芒即將貫穿自己胸膛的千鈞一發已然迫在眉睫,敦煌卻依然能夠騰出勾笑的片刻閑情雅致,瞬息間,他猛然向上頂出一個膝踢,撞上黑鞘劍柄,奏出恰似佛堂擂鍾一般震耳欲聾的音浪翻滾。

  鞘刃頓化脫弦飛箭,直射雲霄,引著那柄被卡住小枝的大戟於半空中劃出一道靚麗圓弧,轟然撞落在敦煌身後數十步的距離,連帶一位仰仗戟鋒激射而出之力度,欲要飛腿一擊斃了敦煌命的老人重重砸地,摔出得用麵門刹步的狼狽。

  “四塊。”敦煌繃著兩指筆挺,喚回一道流光停滯於身側。

  半晌後,不遠處的風塵滾滾中這才傳來一陣暴喝,凝眸遠眺,隻見那位老人正掙紮著從土坑中爬起來,同一時間,四條修長掠影各有軌跡,以兩前兩後的詭秘襲向敦煌,卻無一例外地被後者穩穩擊落。

  從沙坑中爬起來的先知,其雙手雙腳都一如新生般白皙稚嫩。

  “還是立個時間吧,這樣應該會有點壓迫感。”敦煌笑嗬嗬地提議著,同時說到做到,反手拋出一支焚香,刺進一棵此前被鐵鏈橫掃而打塌的大樹樹幹中。“對你來說。”

  “哈哈哈哈!”那老人凝望著自己重新生長出來的兩隻手,看著那沒有一點紋路的掌心,冷笑出聲,不知什麽時候轉成與右手鏈條共融的大戟順著牽引騰躍,穩入其主人的掌控。“來!”

  拿下一旁懸空的黑鞘,敦煌僅以拇指夾握劍柄,其餘四指則是朝向那位先知回挑兩三下,以作挑釁之用。

  暴風驟然降臨,沙塵中,蔚藍與銀白涇渭分明,儼然橫掃出幾近十米有餘的特大圓弧,大開大合中,鋒芒直衝封喉而去。

  “再拖一會兒,怕是有別人要來這裏了。”敦煌在心中默念,奇眸注意甚至不在麵前作舞的月牙身上。

  一方近乎有心拚死,一方看似無意抵擋,這截然相反的應對模式,卻是怎麽也妨礙不了短兵相接的清越奏鳴。

  “尊上。”高樓之上站有一人,長發灰白如雪,麵容卻是格外年輕,此時的他,正目不轉睛地凝望著遠方那時有劍氣夾帶鏗鏘一並翻滾的樹林,在他的右手邊,有幾位單膝而跪的黑衣人,他們每一個都將頭深埋胸口。“白正極已經作古,現在的敦煌正在與白家先知對峙。”

  “敗了麽?”尊上冷冰冰地問道。

  “還沒有,不過也就是這半炷香以內的事情了。”

  “動手。”說罷,尊上的手中便是旋即綻放出一朵燦金色的蓮花。

  (本章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