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四卷 亡息 第二百四十九章 會麵
作者:風蕭條      更新:2020-06-14 00:28      字數:3557
  馬車上的氛圍有些凝重了。

  田叔的一記嗤之以鼻讓田雯靈瞬間噤若寒蟬,懂得察言觀色的雪兒也是識趣地沒有吭聲,三人就這麽坐在馬車中,彼此互不相望卻又交匯於一處的視線悉數透過鏤空的木雕窗投射而出......

  步出幽深的阡陌小徑,豁然開朗於眼前的便是道叫人心曠神怡的靚麗風景,湖麵泛著粼粼波光,碧藍與天同色,以湖心為中點繞湖一周,悉數點綴著總樓層不曾超越兩樓的平層屋,古樸的深棕神韻則是配著多以懸山與重簷為風格的屋頂。

  如此房線沿同樣風格繞湖蜿蜒,直至田叔那一行四車所處的平坦石路才告一段落,而此時此刻,正有另外一批人盛裝挺立於入口所在,靜靜地候著在其心間地位可謂超群之人的登門造訪。

  俗語說文武百官,文前武後的排列順序也就變相說明了文是文,武是武,兩者不可混為一談的道理。

  以丞相,後來又多了些大小黃門為伍的文派素來就與將軍代表之武派不登對,後者的絕大部分同樣也是深深讚同百無一用是書生的道理,兩者落於一處,哪怕是上了早朝,在皇帝麵前,也免不了其間針鋒相對的事實。

  因為文武派係之間這素來存在的紛爭,因而在曆史上,很少有所謂棄筆從戎,或是棄戎馬而從筆墨,還能在換係後混得風生水起的人出現。

  畢竟互相都瞅不上眼,彼此之間更有各自對對方的固有評判,如文派官員多視武將為草匹莽夫,天生隻曉打殺,若是本事大了點,博了一些聲望名譽,則多半都逃不開文官口中那欲要“擁兵自重”的帽子。

  而武派官員則認為這些個隻會動動嘴皮子的怯懦書生,恐怕也隻能在龍椅下囂張,若是一上戰場還不得怕個屁滾尿流,哭著喊著要回去找媽媽?

  總而言之,就是誰也不服誰,就像是不同幫派之間的鬥爭,文為一派,武為一派。

  若有文人跳出原先派係的框框,而闊步踏入武係,先不說偏見早已根深蒂固的武派可否對其改觀並接納此類人,如此離叛的作為也勢必惹來文派的不滿乃至於反感,對於此類人更會是處處針對。

  麵對這樣左右都難為人的尷尬處境,除非那人是真的有傑出本領,不然光憑一時的興起就想要魚躍龍門,無異於癡人說夢。

  當然,縱觀各國曆史,也不乏真正的天縱奇才能夠在文武兩派同時開花,光是行天海衛,近年來就出了這麽一個奇才:何夕伯,當年那個可以與田叔一爭統帥之位的傳奇男子。

  武之天縱多顯於戰場上的一騎當千。他紅巾銀盔,又是兩手各持一柄雙刃開鋒的寶劍,身騎白馬縱橫於沙場之上,來去自如,納敵將首級更是易如反掌。

  而何夕伯在最後一次大展神威時,則時為掩護部下撤退而甘願孤身一人落進敵將的包圍圈,雖然最終憑借一人之力僥幸脫困,他的身上卻也留下了難以痊愈的隱疾,讓他不得不從武派光榮退役。

  也正是因為這一次失利,才讓何夕伯痛失行天海衛的統帥之位。

  而就算是無法再上沙場沐浴硝煙,但被撤下來的何夕伯卻依舊沒有退居二線的意思,反而是毅然決然地選擇進入文官行列,為那才初初登基的皇帝出謀劃策。

  針對於各方反抗軍日漸猖獗一事,天靈

  帝國所采用的招安之策,很大一部分就是何夕伯在幕後不遺餘力地推波助瀾,最終才得以登上台麵的。

  當然,他所提出的政策並不僅僅局限於這些,很多成效頗為顯著的為民之策,多半也是出自其手,當今天靈聖上之所以能夠擁有一時間冠絕祖輩的名望,一方麵是因為他個人的勤勉,批改奏折甚至可直達三更不眠,另一方麵,何夕伯也是絕對功不可沒的。

  從十二歲入伍到現在,他將人生中最為寶貴的五十年奉獻給了整個天靈皇室,直到勞碌了整整五十年的他,終是在去年秋天告老還鄉。而這方環湖的風水寶地,便是當今聖上特意挑選來送給他的。

  “喲,老禿子!好久不見了啊!”當田叔與何夕伯同在行天海衛中闖出自己的大名時,不少人都將這兩位視作針尖對麥芒,以為甚少進行溝通的二人彼此互看不順眼,但實際上,這兩位出道僅僅隻是差了三年的老男人,卻是實實在在的好兄弟,雷打不動那種。

  “長毛怪你也退了啊。”見田叔老遠便把腦袋探了出來,高聲叫喚著,沒有蓄須習慣的何夕伯微微一笑,聳聳肩歎道:“隻是過了一年而已,看來你真是不打算放過我了啊。”

  與田叔年齡差不了多少的何夕伯雖然沒有像前者那般留起瀟瀟灑灑的白須飄然,但其容貌看上去卻比田叔老了不止一點半點。

  縱使蓄著長須,田叔依舊鶴發童顏,但何夕伯卻是已經雞皮鶴發了,光禿禿的頭皮上頂著幾根可憐兮兮的殘發,臉頰上縱橫交錯的皺紋亦是多得數不勝數,眼角與額頭上的那幾道溝壑更仿佛可以夾死好幾百隻蒼蠅一樣。

  至於其當年的颯爽風姿,則恐怕是隻能透過他那一對仍然剔透發亮的淡藍色眼眸以及挺得筆直的腰杆才能隱隱窺見了吧。

  “你這說的是什麽話啊?”眨眨眼的功夫,隨著鐵蹄踏石而奏起的清脆由遠至近,來到近前的田叔便是立馬給了已經一年不見的何夕伯一個擁抱,還順帶重重地拍了拍他的後背。“我們不是兄弟麽?互幫互助是應該的啊!”

  “死開,你一天不告訴我你的頭發為什麽還能那麽茂密,你就別想跟我稱兄道弟。”雖然話是這麽說,但何夕伯嘴角的真摯笑意卻是出賣了他自己的真實想法。

  “唉,這哪有什麽秘密啊,都是天生的,天生的。”田叔先是望了望何夕伯那幾乎可以反射太陽光的頭頂,再故意撥弄幾下自己的劉海,無奈道:“可能從文的都會是這樣吧,畢竟動腦動得多。”

  “去去去。”何夕伯一巴掌拍掉田叔那顯擺的動作,憤憤道:“說動腦,誰有你這個老奸巨猾的狐狸動得多?”

  “哈哈哈。得了得了,我一會兒再跟你吵。”田叔朗聲笑道,也不多客氣什麽,向身後的車夫比了個前行的手勢,那四輛馬車便是堂而皇之地進入了他家之地。

  不論是何夕伯還是其帶來的家傭,對於田叔仿若是在自己家裏的動作根本沒有半點在意之色,甚至還心甘情願地為車列讓出了道。

  “你家閨女呢?”看著馬車的漸漸遠去,何夕伯的眼中卻是流露出一絲疑惑:“你沒給她帶出來麽?”

  “哎呀,忘記了!”田叔怪叫一聲,卻是換得何夕伯的一記白眼,見捉弄不成,田叔便收了隻有在至交麵前才會流露出的神經大條,伸手入空,做拈布狀,輕輕

  地撩開了一道朦朧於眾人眼前的迷霧。

  在那薄紗背後,站著兩男兩女。

  “何叔叔!”田雯靈一見禿了頂的何夕伯便是高興得跳了起來,甚至忘記了鬆開牽著雪兒的手,直接帶著那頗為無辜的銀發倩影飛奔到了何夕伯的懷裏。“我想死你啦。”

  “何叔叔也想你啊。”何夕伯看著這個在自己腳邊歡天喜地的女娃子,寵溺地笑了笑,回掠的眼神同時也無可避免地瞥見了那銀發的靚麗。

  “就是她嘛?”何夕伯使用著隻有行天海衛中才可習得的傳音之術,在悄無聲息中向田叔緩聲問道,而後者則是鄭重其事地微微頷首。

  在雪兒那雜糅著藍紫雙色的奇異眼眸中閃爍著顯而易見的戒備之情,既是如此,何夕伯當然不會自討沒趣,他隻是朝著雪兒露出一抹和煦微笑,隨後借著田叔作為跳板,自我介紹道:“你好,孩子,我是何夕伯,是你田叔的老朋友了。”

  “白雪。”雪兒細聲回複道。

  “好,好名字。”何夕伯點點頭,雖說是客套話,卻依舊流露著真摯無比的情感,回眸望向那不知不覺間竟是作起揖來的紫衣男子,他的眼神中閃過一絲深光。

  “晚輩江鳴羽,見過何丞相。”相比起紫衣的畢恭畢敬,其旁邊那位披著粗袖黃袍,且未有任何表示的男子則是更顯冷傲。

  “你還帶了挺多人啊。”對於江鳴羽的尊稱,何夕伯微微點頭,至於陳芒的孤傲,他不加任何表示,隻是默默地轉過頭,看著田叔那雖是白雪皚皚卻茂密如森的頭發,眸中重現悲憤之意:“還有其他的麽?”

  “沒了,就隻有這麽多。”田叔忽視了何夕伯眼神裏的怨懟,反而是看了看不斷往自己腳邊靠的雪兒,於心間長歎一聲。

  “行,那就先進來吧,我帶你們去吃點東西。”

  “好耶!”

  一望無垠的寧靜湖麵上,起風了。風蕩下路旁的紅楓,縱使隻是輕輕地掃在水麵上,蕩起的漣漪卻是一圈又一圈接連不斷......

  “唧唧...”在薑樂冥有些迷迷糊糊的感知中,他察覺到似乎有什麽毛茸茸的東西正在不斷地撓著自己的鼻子。

  “唧唧...”清越的鳥啼一會兒仿佛回蕩在耳邊,一會兒卻又仿佛響徹心間,但無論是前者抑或是後者,卻都無一例外地點綴著焦急之情。

  “回力。”響徹心田的最後聲音頓化低沉,同時還伴著一記重拳轟然砸到自己的腹部,讓薑樂冥立馬從昏睡中坐了起來,嘴巴猛地張開,從內吐出一口鹹澀不已的海水。

  “咳咳咳咳咳...”薑樂冥暴咳幾聲,待眉宇間的昏黑漸漸退散之時,率先映入眼簾的卻是一隻撲騰著翅膀,曆經千辛萬苦才勉強飛起來的黑羽麻雀。

  如果不是那一點微紅的鳥喙,薑樂冥甚至一時半會還找不出它的頭究竟在哪裏。他眯起眼睛,仔細打量著那好像長大了那麽一點點的黑鳥,半晌,才徐徐開口道:“你是...那隻小麻雀?”

  “是我。”答複直接響徹心靈:“主人。”

  (本章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