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三卷 五年 第一百六十六章 出城去
作者:風蕭條      更新:2020-03-03 01:27      字數:3622
  在敦煌不辭辛勞地跑遍全城數十條街後,最終,雪兒還是吃上了她心心念念的月光牛肉片,伴著舌尖的無窮回味,她心滿意足地坐回軟墊,用一枚黑字將其與李昭苒因公事而暫停的棋局再度啟動。

  至於敦煌,他則是在安頓好雪兒之後,於柱後悄然隱去身形,翩翩破碎的光景直抒瀟灑,一連風起,飄向了城外那已沉靜謐的千裏迷森。

  城門微開,守城的士兵這才剛剛放下敬禮的手,正準備關門時,一陣微風卻是借勢遠遁,穿過那根本不能通人的罅隙,輕而易舉地潛出城外。

  邯國位處亞土之南,是整片大陸上最靠海的國家。而在其國境內的正西南方,則是千裏迷森的終點所在。那兒是一道因經年被海浪侵蝕而形成的懸崖,崖身透出一個陡峭卻顯盡光滑的半圓,卻將其崖尖孤立無援般暴露於浪濤之上,那脆弱不堪的模樣讓人不禁懷疑其承重能力究竟能不能耐得住十人以上的陣容。

  懸崖姑且冷冷清清,但從那兒往後走上百步的平地上,卻是靜悄悄地立著四塊石碑,上麵所題之字除去名字與稱謂,還有足足四行多的讚美之詞。

  從左到右,他們依次為兵鬼之墓,駱哲陽之墓,唐靈東之墓以及黃鳳臨之墓。他們都在三國之戰中作出了卓越貢獻,也因為他們的存在,才讓邯國得以一改頹勢,翻身做主,稱其為邯國的再生父母,也絕不為過。

  所以,當今的邯國王上——蕭厲——才會心甘情願地以雙膝跪倒在每一塊石碑麵前,依次為永眠之人獻上三拜九叩之禮。

  禮畢過後,蕭厲的額間已是一片通紅,條條血蛇悄然攀下,染紅了他的雙眸,卻沒能使其哪怕皺一下眉頭。

  “各位前輩,您們對邯國的大恩大德,全國臣民包括鄙人在內,必將永世銘記在心。”他哽咽著說道,用雙手捧上朵朵菊花,胸腔中滿懷真摯的他,顫抖著將一朵朵鮮黃擺到了每一座石碑之前。

  “你可是一國之君啊,天天都抽兩個時辰過來祭拜,不會耽誤你的朝政麽?”待芳香開始飄溢,待鮮紅蜒至臉頰,再落定泥濘,低沉便是輕響於身後。

  沒等蕭厲回過身,那單臂的身影便是邁開步子,也不客氣些什麽,徑直走到了邯國國君身旁。他沒有跪拜,隻是用五味雜陳的雙眸凝視著四座石碑,久晌,才轉而麵向額間鮮血淋漓的蕭厲,輕歎著撫平了他額間再度開裂的傷口。

  “如果沒有這些貴人相助,這個國家都沒了。相比之下,朝政什麽的真的不重要。”蕭厲最後向四碑叩謝,隨後忍著膝間的刺痛,顫抖著站了起來,他並沒有選擇與敦煌並肩而立,而是往右後方稍稍錯開一步,以展示自己卑謙的態度。

  “你倒是重情重義,當個皇帝能有這樣的品格還算不錯的了。”敦煌微笑中的讚許卻隱隱摻雜著些指桑罵槐的韻味。“如果天下人都能如此就好了。”

  “恩公此次前來,應該是有什麽事想要告訴鄙人吧?”蕭厲從來都不會主動去深究敦煌語氣當中別樣的更深涵義,畢竟天下芸芸眾生,又有多少人會主動去忤逆對自己有恩的人呢?

  “你倒是轉得快。”敦煌嘖嘖嘴,前踏一步的同時左手納入虛空,從中掏出兩把交錯的長劍,那是不久前重新出現在其房門外的鴛鴦二劍,是唐靈東與駱哲陽的專屬佩劍。

  他把它們搭成十字,擺在那相依偎的石碑之前,屈指而彈,本無生氣的泥土卻像是頃刻有了生命一般翻滾

  著,令鴛鴦二劍保持著十字模樣,陷入了那深不見底的泥濘之中。

  “是,我是有些事想告訴你。”待處理完這最後的事物,敦煌背對著蕭厲,隱去了眉眼中的苦澀與遺憾,以平日的態度側臉微歎:“我們要離開了。”

  “這樣啊。”蕭厲沒有訝異,沒有遺憾,就像是平淡地哦了一聲,一點也沒有挽留敦煌的意思。

  “你就不問問我們要去哪裏麽?”敦煌撩起眸前飄蕩的劉海,嘴角微勾凝出和煦,從容地注視著蕭厲。

  “恩公想去哪,要做什麽,您不說,我也就不會多加過問。這一生能有恩公一次相助已是萬幸,根本不奢望能夠留住恩公。您若要走,邯國不會挽留;您若再來,邯國絕對歡迎。而往後的日子裏,如果恩公需要邯國的幫助,我們必將窮盡一切,全力相助。”對於敦煌的從容,蕭厲同樣報以微笑。

  端詳著那一舉一動均是發自肺腑的邯國國君,半晌過後,敦煌抿了抿嘴,雙眼微微瞥向地麵,等到再次望向蕭厲之時,一陣決意已然閃現。“我們要去一趟瑾峽國,如果你想幫忙的話,就幫我們備一輛馬車吧。”

  “瑾峽國?”蕭厲稍顯不解地歪起頭來,但見敦煌無心解釋其背後用意,他很快就打消了心中疑問的衝動,改以善意淡然道:“那您需不需要我派些人陪您一起過去?”

  “這個就不需要了。”敦煌當機立斷地拒絕了蕭厲的善意。“隻需要給我們一架馬車便可,你們城中的打理工作還需要人手,把那些多餘的人手安排到那裏去吧。”

  “我明白了。”得到了確切答複的蕭厲轉身就走,正準備直入城中為恩公安排相關事宜,卻被敦煌的一聲叫喚給停住了步子。

  “蕭厲。”敦煌沒有轉過頭,他的雙眸依舊凝在身前的四座石碑上,“煜弓國那邊新任王的事情,我想你應該知道吧?”

  “這是當然。”簡單的答複透著堅定,也透著些許不解。

  “請把那邊的事情交給我來處理,至於你們的計劃,就先放一下吧。”縱使沒有轉身,縱使隻是輕歎,可蕭厲卻依舊從那僅有單臂的身影中隱隱看見了冰冷的威脅之意。

  “好的,我答應您。”閉眸深吸一口氣,蕭厲沉聲回答道。“等恩公將所有事情處理完了,邯國才會有下一步動作。”

  “多謝了。”見敦煌不再挽留,蕭厲腳下生風,匆匆離開了這個他每天都會花上兩個時辰的靜謐之地,躍上白馬,闖入濃霧散盡的千裏迷森,向那熱鬧非凡的邯滄主都奔去。

  四下無人,唯有亙古不息的海浪仍在呼嘯,震出一聲聲澎湃空靈,響徹雲間,一如氣勢蓬勃的天地交響樂。

  浸在其中的敦煌並沒有趕著離去的意思,他隻是在來回踱步中停在了兵鬼的石碑前,一對混色的眼眸忽視了對他來說冗長無比的讚詞,隻是久久地凝視著左下角的那個栩栩如生的持槍身影。

  “老頭子啊老頭子,你那時候究竟給我留下了什麽東西?”敦煌長歎一聲,待心情沉澱下來,有了更多時間去回味戰局時,他便發覺了當初那個源自天邊的玄幻白霧。

  順手一招,一如往常的黑鞘破空而來,白色的繃帶依舊,黑色的鞘刃依舊,劍柄也毫無異樣,可那陣玄妙無比的白光卻實實在在地落於這柄念殺理之劍上,至於其到了哪裏,就連敦煌也不得而知。

  “

  唉......”已死之人又怎麽會為敦煌排憂解難呢?就算疑問隨著唇間鼓動而響徹雲霄,回應他的也隻有樂此不疲的海浪罷了。於是乎,他隻能無奈地舒出一口濁氣,左手掃過鈍鞘,將之刹那隱入虛空,而自己則是回過身去,拖著孤零零的身子,踏入了蒼翠之中......

  “主上!您要去瑾峽國?”盡管東方靈現在能夠自主行走了,可距離其巔峰時刻的精神抖擻卻差了十萬八千裏,那時敵陣中的奮力燃盡了他的一切,就連本毫不相幹的生命力也被他催化成為了劍鋒的一部分,兩記傾注所有的滅盡斬更是如此,這才成就了他現如今鶴發雞皮的殘狀。

  此刻,碧爾,雪兒還有李昭苒三名瑰麗都已經坐進了馬車,而薑樂冥也是陪著敦煌坐上了車夫之位,正準備揚鞭呢,東方靈就來了。

  “你應該在家裏休息才對,怎麽又跑出來了?”對於東方靈的探訪,敦煌一邊感慨著東方靈對於誓言的看重,一邊無奈地歎息道。

  “老夫的身體好得很,不用主上操心,倒是主上您確定要隻身前往瑾峽國麽?真的不需要我們幫忙麽?”東方靈故作精神地拍了拍自己有些幹癟的胸脯,硬撐著吞下了湧上喉間的咳嗽。

  “不需要,你別又給我安排你那寶貝女兒躲在車底。”敦煌當機立斷地否決卻是讓一道倩影躍然而起,杏眸圓瞪地怒視著那坐居車夫之位的敦煌。

  “喂!你能活著回來,有很大一部分是因為有我吧!不感激我就算了!還這麽嫌棄我,你什麽意思啊!”東方穎霄嘟囔著嘴巴,一臉憤憤不平的樣子看得敦煌滿臉尷尬,至於坐在他身旁的薑樂冥,則是傾盡全力抑製著心中的笑意,不讓其井噴。

  又是個把月來的魔鬼訓練已經讓他擁有了足以在同齡人中脫穎而出的身體素質,藏於袍衣的肌肉並不誇張,卻足以撐起健碩二字的美名。

  “你再笑信不信我把你綁到馬車後麵去,拖著你到瑾峽國啊?”那是直接響徹心靈的聲音,這一下的幽冷讓薑樂冥瞬間噤若寒蟬,雙眸直視前方,表情凝固。

  “我隻是不想再一次把你卷入事端而已。”看著東方穎霄,敦煌好聲好氣地勸說道:“從各種意義來說,你呆在這裏都是最安全的。”

  “哼。”奈何東方穎霄根本就不想聽敦煌的話,或者說,根本不想聽敦煌作出這樣的解釋,她的立場早在出現於敦煌麵前的那一刻就變得萬分清晰了。

  “你真的想去?”深知自己沒可能拗過東方穎霄的敦煌幽歎一聲,挑著眉向其說道:“也罷,就像上次一樣,給我說說,我帶上你,於我有什麽好處?”

  “我認路。”不是卷軸,不是語言。東方穎霄這一次對於自己的推銷簡單到不能再簡單,卻是一矢中的。“我能帶你們走下大峽穀。”

  “大峽穀?”一詞既出,敦煌的腦海中這才浮現出蕭厲有關瑾峽國的描述,那個國家就跟邯國一樣,仰仗著大峽穀的天險才能在煜弓國強威之下苟活。就連煜弓鐵騎都無計可施的大峽穀,如果沒有帶路人,或許真的會是一件難事。

  “就是大峽穀,一句話,帶不帶?”東方穎霄自信滿滿地揚起下巴,哼唧唧的樣子看得敦煌一陣牙癢癢,卻又偏偏無可奈何。

  “帶。”歎息中,敦煌給出了他的答複。隨手揚起的左手一巴掌就將已經呆若木雞的薑樂冥砍了出去,正當後者一臉懵時,一道雄壯的狼影卻是出現在他的眼前。

  (本章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