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四卷 亡息 第二百二十六章 往事
作者:風蕭條      更新:2020-04-14 00:14      字數:3914
  三十一次毀滅,三十一朵芬芳,眼下,已去其一。

  斷成兩截的無名,其腰斬位置此刻卻是有無數細紋藕斷絲連,連接著那一分為二的肢體,同時間,極度排外的霸氣傾瀉而出,逼得白蘭雨不得不棄下守屍之念,一連數步,退至花滿枝椏的櫻樹下。

  當無名被第一次摧毀後,原是對外封閉的櫻源卻是又一次泛起律動,那些盤根錯節的櫻樹仿佛擁有著獨屬於自我的生命與行動力,就以黑衣無名的倒下作為號令,它們分別撤向左右,為白蘭雨讓開一條嶄新的道路。

  “如我所言,你現在有兩天的恢複時間。”致命的豁口僅是一瞬,便再不能於無名的身上尋到半點曾存在過的蹤跡。“你的每一次成功,櫻源都會為你開出一片新的區域,這些區域裏都會有一些修行秘籍或是奇珍藥草,對於你的修行有益無害,記得好好分配時間。”

  對於自己的大意,無名卻是一點兒也不放在心上,一臉愜意地原地盤腿坐下,同時把鐵鏟橫在雙膝之上,沉聲道:“當然,這三十一次的曆練難度是遞增的。我可以很負責任地告訴你,到最後一次的時候,你需要在一秒中之內將我滅成灰燼,那樣才算是真正的摧毀。”

  “好好享受兩天的時光吧。”交代完這最後一句,無名的嘴角掛起微笑,薄霧輕起,逐漸朦朧著他的偉岸。宛若沉香,遁落的氤氳不僅帶起芬芳,同時也送走了他的身影。“期待我們的下一次碰麵。”

  目送著無名的離去,白蘭雨稍稍呼出一口濁氣,手中那一柄由純粹靈氣構成的劍刃更是於須臾間碎成漫天光粒嘌呤而下。

  在芳香與柔光的映襯下,她慢慢地回過頭去,注視著那一條不再迷霧重重的新辟大道,未加猶豫,昂首闊步,引著披荊斬棘的氣勢長驅直入。

  白蘭雨目送了無名的離開,但與櫻源同為一體的無名亦是如此。毫不誇張地說,這兒的每一朵櫻花,甚至於每一片花瓣,都是無名的眼睛,隻要白蘭雨一日還在這方櫻源之中,她的行跡必將無所遁形。

  隨意地挑來一棵櫻樹,無名自身重量悉數壓到它的枝頭,然而,不知是因為櫻樹的細嫩枝椏並非看上去那般柔弱,還是無名本身根本就沒有重量,以他那無比雄壯的身姿,此刻居然連最前端的纖細枝頭都不能夠壓彎分毫。

  他睜著深邃的大眼睛,瞳內倒映著的並不是那些近在咫尺的仙境櫻源,而是一道處於遠端的身影——白蘭雨。

  “無需手下留情,能殺便殺。”無名用根本不合比例的左手捂上胸口,眉目輕挑的同時,又輕聲對自己說道:“我尊貴的神啊,這個人,仍然不是你想找的麽?”

  “不是。”片刻後,空靈回蕩心頭。“同時我也不想再找了。等過了她這一遭,不論其成敗與否,我都要離開了。”

  “回到故居仙境麽?”正因無名對於僭越的尺度把控可謂是爛熟於心,他才能在這陣空靈的語畢後立馬問道。

  “嗯。”空靈肯定了無名的猜測,緊接著話鋒一轉,將主題拋到了無名的身上:“你種了多少棵櫻樹了?”

  “十九萬七千八百棵。”無名的答複十分精確。

  “還差了些啊。”那陣空靈吐露著一絲絲遺憾,“算了,就為你破一次例吧,如果你能將那個女子殺死,我就允許你跟我一起回到故居仙境;如果不能,那麽你就留在這裏,成為櫻源永遠的守護者吧。”

  “殺死她麽?我明白了。”如果說原本的無名對於白蘭雨並非十足看重,但在此刻,在空靈為他拋出橄欖枝的這一刻,其瞳孔之中終是燃起了無比迫切的肅殺之光:“我會努力去完成的。”

  “有衝勁是好,但切記,一定要遵守規則啊。”漸行漸遠的空靈在留下最後一句囑托後,旋即在無名的心海中消失無蹤。

  “故居仙境...故居仙境...”

  ......

  櫻落之地常年不去的霧氣,在白蘭雨離開後的一炷香的時間裏,卻是慢慢地蕭條了。褪去了清白紗霧,柔美的櫻瓣也不再紛然起舞,淒美地落到地上,也墜到那玉人的腦袋上。

  “你可找到了你從幾十萬年前就一直想找的人類了麽?”在氤氳悉數褪去的遠方,一道由幻靈之光所組成的身影正緩步向著玉人走來,他的容貌不甚清晰,僅僅隻能依稀辨出是個男子。

  “稀客啊。”先前回蕩在白蘭雨耳畔的天籟,如今正攜著一絲絲諷刺的韻味響徹天地。“這麽多年,你終於從那副爛骨頭裏爬出來了?”

  “嗬嗬,很好笑。”那僅僅隻是投影在此的男子以冷笑回應著玉人的譏諷,左腳同時悍然震地,將一記裂隙直接開到玉人的跟前。“不過我勸你說話還得注意一下分寸,不然,我把你嘴巴都給撕了。”

  “無事不登三寶殿,我還在猜你到這幹什麽,原來是報仇來了啊。”對於那幾乎破到腳尖的威脅,天籟不以為然,反倒是再次揚高音調,以尖銳的聲線直刺那幻影男子的心扉。

  “報仇?”列君生一邊走,一邊歪了歪脖子:“放心,我列君生還沒有小肚雞腸到那種地步,之前不過是被手下最信賴的一脈分支背叛了而已,但這比起我經曆的大風大浪來說,又算得了什麽呢?”

  “所以?你到這裏來是打算幹什麽?”愈是聽著這個男人的陰陽怪氣,那陣天籟就愈加感到發自肺腑的滲人,於是乎,她打算直切主題。

  “表情別那麽拘謹嘛。”列君生終是在玉人前一米的位置停下了腳步,雖然僅是幻影,可卻絲毫不礙其嘴角所流露的微笑。

  “我之所以會變成這樣,你這個罪魁禍首應該心知肚明吧。”天籟陰沉著語調說道。

  “我那都是為了你好。”列君生不知從哪裏抽來一個紅色的蒲團,跟玉人麵對麵坐下:“如果沒有我,你又怎麽可能活得了幾十萬年,又怎麽可能有機會去尋找你那個所謂的,純粹之人呢?”

  “我沒時間跟你閑聊,如果你沒什麽大事的話,就趕緊離開。”光是看著列君生那故意勾手的動作,玉人便是氣不打一處來。

  “別著急著下驅客令啊,神明大人,我可是有要事想跟您商量一下。”列君生連忙摁下了玉人將抬的右手。

  “你不會認為過了幾十萬年後,我就會跟你合作吧?你不該是這麽天真的人啊。”好不容易又捉到了一個譏諷的機會,天籟自然不會放過。

  “別著急著回答啊。”列君生揮了揮手,示意玉人稍安勿躁:“我現在給你一個恢複自由身的機會,也不要求你幹什麽特別難的事情,隻要你幫我找一個人,隻要找到以後,你就能恢複自由身。”

  “你一個向來都隻會給別人嗟來之食的壞東西,居然會這麽好心?”天籟的談吐滿溢著對於列君生的不信任。

  “別給臉不要臉。”有些時候,戳到別人的痛楚僅僅隻要那麽一句話。天籟所言正起到了這樣的作用,所以僅僅隻有幻象投影的列君生憤然起手,輕而易舉地削掉了玉人的半邊身子。“我給你選擇,不代表你就擁有了跟我同台議價的資本,你隻要回答我幫不幫就行。”

  “你已經完全恢複了?”僵硬地側過臉,凝重地注視著自己那逐漸化作齏粉的右半身子

  ,此時此刻,天籟的語氣中這才流露出異於譏諷的驚詫。

  “答應,還是不答應?”無形的劍芒橫空而至,將向來寧靜祥和的櫻落之地攪了個天翻地覆。“回答我。”

  “當初的你,也是這麽對待我的同胞的。”驚詫匆匆掠過,視死如歸的氣勢頓時扶搖。“我們窮盡了一族之力,這才配合著那人取出天下第一劍,將你大卸八塊,永久地封印在冥界。”

  “你難道以為,作為家族獨苗的我,真的會因為自由身就答應幫你麽?那樣的話,我又如何去見自己的列祖列宗?”答案已經呼之欲出了。

  “好。”列君生不怒反笑,同時左手輕拂開出一道柔光,將櫻落之地的裂隙緩緩縫合。“你們靈氏,永遠都是這麽鐵骨錚錚啊,真是太棒了。哈哈哈哈哈!!!!”

  狂妄的笑聲席卷天地,列君生的投影亦是伴著這抹震懾九霄的狂放,逐漸消失在玉人的眼前。

  等到列君生已經無跡可尋,玉人這才長舒一口氣,腦內神念輕動,不費吹灰之力便已尋上了仍在做著籌備功夫的無名:“不要殺那個人了。”

  本已摩拳擦掌的無名突然聽到這來自天籟空靈的峰回路轉,頓時晃了晃神:“我尊貴的神啊,您這是......”

  “說來話長,反正不要將那人殺死,如果可以的話,等到其曆練結束,再將她引來找我一趟,我自有打算。”空靈訴說著焦急,這是無名從來都沒有聽到過的語調。

  “是!我尊貴的神!”所以,自知分寸的無名便不再追問,收下已然銀芒大放的鐵鏟,借著和光,他眺望著那仍在櫻樹中來回穿梭的白蘭雨,默默止住了心間沸騰的殺氣。

  行天大陸上的殺氣算是止住了,可遠在澤西洲那頭的屍山血海卻是一點收斂之意也不見得有。

  先是叢林,再到海洋,凡猩紅劍光所及之地,萬物凋零。

  在那疾馳的掠光中,敦煌早已紅了眼眸。他既是被一直以來都有所抑製的殺念奪了舍,又怎麽可能在沒有外力的幫助下,單憑自身之力恢複過來呢?

  多年未曾在世間露麵的猩紅一經出世,便向澤西洲露出了他來者不拒的獠牙,也得虧敦煌在失去自我意識之前所駐足停留的地方乃是人跡罕至的叢林,不然的話,死傷必定無數。

  將浴血的黑刃從一隻老虎的脖頸處悍然抽出,沐浴在高飛的血雨之中,敦煌隻覺得世間再無比這個更美好的事情了。

  “多希望這陣鮮血是人的啊......”他那駭人聽聞的言吐中泛著深深的遺憾,“距離我上一次的徹底自由,已經有十多年了吧?真是懷念那個時候啊,一人殺上千人塔,那種美好...嗬嗬嗬嗬嗬.....”

  “夠了。”正當敦煌沉浸在自己病態的遐想之中時,一聲嬌喝卻是毫不留情地粉碎了他的懷舊美夢。

  “哦?”敦煌慢悠悠地轉過身來,一對血紅的眼眸自瞥見倩影的那一刻,旋即蕩出興高采烈的神光:“女孩兒,難道你媽媽就沒告訴過你,一個人在外麵不要亂跑,不要跟陌生人講話麽?”

  “敦煌!”駐足此處的女子留著一頭近乎及地的銀發,舉手投足之間,更是洋溢著與生俱來的高貴:“我說,夠了!”

  這一瞥的風姿讓敦煌本是遍布猩光的瞳孔霎時間變得流光溢彩起來,隻見那早已尋不見蹤跡的碧藍掙紮著從紅芒環繞中透出訝異的神光,手中的黑鞘更是因此墜於地麵,奏出清脆的鏗鏘。

  “你...你......”

  (本章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