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三卷 五年 第一百九十六章 法陣
作者:風蕭條      更新:2020-04-14 00:14      字數:3626
  藍洞滯留原地,一如每個驚魂未定之人心弦中的震懾久久回蕩。

  重船拋下鐵錨,向來於汪洋中縱橫四方的巨錨,此刻哪怕連鐵索伸盡,卻仍然碰不到海床上的礁石分毫,懸停於藍洞的潮流中,勉勉強強地穩下了前航的步調。

  “嗬...嗬...”不幸落水的人們雙腳正情不自禁地顫抖著,發軟的雙膝壓根無法支撐起他們的身子,也不顧縈繞舌尖的鹹澀,他們不約而同地張開嘴,向天地貪婪地汲取著險些永別的空氣。

  “曆練。”直視著那仿若可以吞噬人心的幽深,敦煌稍是咀嚼著那無名男子的瀟灑之言,同時改拳為掌,恰如輕撫沙塵般掃落空處。

  刹那間,數道雖不比前風呼嘯狂烈,但依舊氣宇不凡的海風裹挾劍氣旋然而出,於藍洞之上驅開周遭鹹澀海水,自中勾出一道約莫僅成年男子臂展寬的塌陷。

  平視之,這點汪洋上的小口顯然不是些特別引人注目的東西,但若是俯視之,其中玄妙卻足以讓眾多人為其瞠目結舌。原因無他,不過是因為那一點直墜藍洞核心的塌陷已然排空汪洋之水,就像是一根直通海心的透明琉璃柱定於其中。

  拋下重錨的煜弓行船四圍彌漫著大驚失色之意,但其中無一能影響到心若止水的敦煌,等到劍氣鐫空海心,他便是往前微探脖子,混色的眼眸中掠過一道精光,瞬息飛逝萬米百丈,直到遇上藍洞底部一點未曾消散的星芒後,這才有所回收。

  “傳送卷軸?”這深埋於萬丈下的星芒讓敦煌不禁眯起眼睛,細聲輕道一句好奇:“不,這是一種法陣。問題是誰會在海裏麵,而且是深海裏麵布下法陣呢?吃飽了撐的?”

  星芒的彌留絕非是一次性的傳送卷軸所能帶來的,畢竟前者來無影去無蹤,一經使用當即化灰,並不會有如此光耀仍亮堂於汪洋之下,唯有僅供傳送用的法陣才會留下星芒。

  而且,單從星芒中殘存的氣息來看,敦煌可以斷言這種法陣絕非現世的產物,其曆史與內蘊都相對久遠,更像是.....幾百年前就已經設下了。

  但這種悠遠的曆史氣息卻並沒有給敦煌帶來任何的陌生感,反倒是有種難以言喻的熟稔油然心生,敦煌他似乎是曾感受過如此的氣息波動,但至於在何時何地,他一時半會卻是想不起來。

  “白家法陣。”就在敦煌有些一籌莫展的時候,一直隱去身形的陳芒終是再度踏步現形,不改的蓬鬆黃袍,不變的冷峻容貌。“這是白家法陣。”

  “白家?”對立於船頭的二人絲毫不顧旁人因陳芒自無形步落有形而感到驚詫不已的注視,自然而然地開始了交談。“他們不是一般不露麵麽?”

  “白家最近可能是有什麽大事吧,我也不太清楚,畢竟江湖上有關這個隱世大家的傳言與資料都少得可憐,哪怕是鄭昇大人,對於白家也沒有詳細的記載。”本以為見多識廣的陳芒大可一舉解決這個謎題,然而實際上給出的答案卻是頗為不盡人意。

  但這也是情理之中的事情,陳芒對於世界的認知源於鄭昇,而就連鄭昇都沒有記載或是提及過的東西,陳芒也就自然無能為力了。

  “曆練...”敦煌的人生閱曆要比陳芒豐富太多太多,可唯獨在白家這件事上,二人都處在同一條起跑線。但比起陳芒,敦煌還

  有一張底牌:曾經與白蘭雨的短暫交流。

  那是敦煌第一次遇見雪兒的時候,那是敦煌第一次認識到自己的摯愛於世間竟不是孤身一人的時候,那是敦煌第一次,牽起雪兒稚嫩的小手。這麽多的第一次,自然讓其對那一天的全部細節記憶猶新。

  “現在形勢所逼,孩子跟著我,無異於送死,相比之下,跟著那曾經的天下第一劍聖,要靠譜和安全的多吧!”白蘭雨杏眸圓瞪,怒吼的樣子如今亦是曆曆在目。

  “原來是這樣麽...”敦煌若有所思般點了點頭,再回首望向那即將無影無蹤的海底星芒,他自言自語地感慨道。

  “叔叔!”恍然間,一聲稚嫩破空,讓敦煌當即從自我沉思的世界中蘇醒過來,他側過身,銀發的飄揚旋即映入眼簾。

  未有幾分猶豫,敦煌張開單臂,將隱隱有些顫抖的雪兒攬入懷中,輕聲耳語道:“沒事了,沒事了。”

  敦煌的一身衣物本是濕漉漉的,可就在他擁上雪兒的那一刻,所有水漬竟是在眨眼間冥飛鴻鴻,他僅以純粹的溫暖,摟著仍有些害怕的雪兒。

  感受著那和煦的溫度,雪兒那一顆受暴風牽引的心終是慢慢放鬆下來,稍微多依戀片刻,她這才仰起頭,用跟敦煌如出一轍的眼眸,凝望著這一位麵露微笑的叔叔,稍顯瑟縮地問道:“剛...剛剛發生了什麽?”

  “不過是刮了陣大風而已,在海上再正常不過了。”敦煌萬分寵溺地揉了揉雪兒的頭,以無比平靜的口吻掩蓋著颶風背後的真相。

  等到逐漸安撫好雪兒悸動的情緒,敦煌便攜著回掠的眸光掃過船尾,卻驚覺在那個既定的位置,似乎少了些什麽,再定睛一望,竟是不見那無論在何處都十足耀眼的青衣女子。

  “雪兒,你碧爾姐去哪裏了?”敦煌沉聲問道,可雪兒卻是立馬搖了搖頭,一點也沒有拖泥帶水的意思。

  在大浪狂襲的那一刻,雪兒一直都用雙手緊緊地抱著身若鐵釘般的蒼風大腿,雙眼緊閉,對於外界的一切感知僅停留在五髒六腑中那翻天覆地的惡心,至於碧爾去了哪裏,她真的是一點兒也不知情。

  “師傅。”薑樂冥的橫空出世並不是從船尾一路奔襲而來,他是從一旁的汪洋中高高躍起的,連天的水花沐浴在陽光之下,勾勒出隱約的七彩絢麗。

  他想要來一個帥氣的落地,可雙腳這才剛一點地,就因為濕滑而向前散去,以至於薑樂冥非但沒能瀟灑穩住身形,還讓後腦勺吃了記重擊。

  “砰!”

  “啊嗚!”木板的巨響伴著痛呼一並響起,原本還想在地上多躺一會的薑樂冥,卻是突然被一陣不可抗力給拎了起來,環視一周,他發現拎著自己的不是別人,正是之前有幸當過自己坐騎的蒼風。

  “沒有本事就別想著耍帥。”蒼風冷哼一聲,曾經的浩浩正氣終是有三四成相隨語中,他看似隨意地把薑樂冥拋了出去,但實際上他是剛好瞄著敦煌所處將其丟出去的。

  敦煌以袖為綢,蕩起一小縷柔和,輕而易舉地接下了這渾身散發著濃鬱狼狽之色的小徒弟,不鹹不淡地問道:“你怎麽掉到海裏去了?”

  “對...海裏...海裏...”晃晃悠悠地站穩身形,薑樂冥先是摸了摸作痛的後腦勺,隨後趕忙跟他

  的師傅匯報道:“我不是掉到海裏的,我是跟著碧爾姐一起下去的。”

  “碧爾?她跳海了?”敦煌迅速側過眉眼,縷縷無形劍罡似若眼線,鋪天蓋地般席卷整片汪洋,卻怎麽也尋不見那青衣倩影的半點蹤跡。“為什麽?”

  “就在大浪席卷的時候,剛好把碧爾姐手裏的日記刮到海裏去了。”薑樂冥的解釋恰到好處地說明了問題。“我本來想去幫碧爾姐的,可當我跳進海裏的時候,卻發現她不光是身影,就連氣息也已經消失了。”

  “法陣。”聽著薑樂冥的解釋,陳芒與敦煌對視一眼,彼此不約而同地脫口而出。再望下那重歸深邃的藍洞,敦煌未有半分猶豫,起腳飛身,迎著一眾船客不明所以的注視,躍入那看似再也無歸的幽深之中。

  這外貌看上去深不見底的藍洞一經入內,實際感覺卻與周遭的尋常海水無異,唯一的細微不同,或許就隻有藍洞範圍內那可有可無的細微輕盈感了。

  敦煌沉氣下潛,可就算是借著一身修為帶來的增幅,他很難潛到這足有萬丈深的藍洞最底處,等到其肺部傳出如火燒一般的疼痛時,距離之前那點星芒的位置,仍差得不是一點半點。

  敦煌保持著現今的深度,藍紫混色的雙眸眼角再度燃起淩冽光暈,轟然暴射,以其本身為圓心,照亮了周遭的一切。

  憑借著這瞬間的炫目,敦煌凝眸掃視著海床上的一切,包括之前星芒消散的位置,卻仍是一無所獲,在這一圈深邃無限的藍洞中,那道青衣倩影似乎真的消失了。

  敦煌本想搜查得再仔細一點,可肺部的灼燒感卻成為了他不得不直麵、不得不妥協的難題,幽幽地垂下眼簾,他將要挪步離開之際,無意間掠出的眸光卻是在那星芒散盡的沙土上,瞥見了一點碎布青袍,那是絕不可能在深海下出現的絲綢。

  “碧爾...”敦煌這下總算是知道那道青衣倩影究竟去了何方了,得到答案的他不再多做停留用以折磨自己,縱使身處強壓不斷的深海,他的腳下依舊得以生風,浩瀚劍氣橫掃而下,逆著強流轟出氣旋,一舉將敦煌送上海平麵。

  等到敦煌宛若蛟龍般出水後,他這才發現原定稍作歇息的煜弓行船早已收錨啟航,乘著風勢,他們已經走了約莫兩三裏,而自己卻仍舊滯留原地。

  “不等我啊...”深吸幾口新鮮的空氣,敦煌不知從何處換來靈劍環繞其身,探出的食指微微下傾,靈劍當即會意,奮不顧身地潛入藍洞,於其中托起敦煌的身子。禦劍而行的他,不消片刻便追上了嚐試遠遁的重船。

  “船長,下次記得等人齊了再發船。”當敦煌神不知鬼不覺地出現在掌舵人的背後,還一邊揚著蔚藍絲帶,一邊幽幽地抱怨著時,那位船長著實被其嚇得不輕,雙腳劇顫,但也僅限於次。畢竟敦煌並沒有流露出半點追究的意思,僅是迎著雪兒那邊的眸光,自顧自地走向船頭。

  “叔叔/師傅,碧爾姐她去哪了?”薑樂冥和雪兒異口同聲地問道。

  “她比我們先到行天大陸。”對於兩者的詢問,敦煌僅是留下這樣一句話作為解釋。

  正當雪兒和薑樂冥滿頭霧水,不明所以之際,陳芒卻是默默地點了點頭。

  “果然是那個法陣啊。”他對自己說道。

  (本章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