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八章 爭拂酒筵飛(上)
作者:奧洛爾史官      更新:2020-03-30 09:33      字數:2710
  大胤欽天監最新章節

  莊赦回頭,便看到了那站起身的,緩緩膨脹起來的怪物。

  颺鼇站了起來,站起來的它看上去更像是一隻大熊或是巨猿而非老虎或是獅子之類的動物。它的身體愈加膨脹,很快便從原本虎豹的大小變成了將過冬的棕熊的大小,而這棕熊大小的身軀也更加劇烈地膨脹著,很快便逼近一丈,超越一丈,最終停在了一丈八尺多的高度。

  它的腦袋已經被莊赦切下,此時此刻正在緩緩地變作飛灰。而原本的頸部之上如同一個凸起山丘一般的區域,則在垂直於身體中軸線的的位置緩緩裂開,張開了一張大嘴。

  那是一張滿是細密牙齒的巨口,單論直徑足足有三尺,那交錯的鋒利尖牙則如同刀刃般立在他的口中。

  而他的身上,則更是詭異。

  那原本覆蓋著髒兮兮灰白色獸毛的身體,上麵突然開始生出一片片的潰瘍和感染,紅色的感染之上鼓起了一個個膿皰,而膿皰,則緩緩染上了黑白的色彩。

  眼球,那些膿皰,變成了眼球。

  大小不同的密密麻麻的膿皰,就這樣變成了一顆顆人眼一般的眼球,就這樣死死地盯著站在那裏的莊赦,而颺鼇接近兩丈的龐大身軀,也邁著步子,接近著莊赦。他的步子,如同一錘錘撼動著大地一般。

  颺鼇的身體膨脹到這種程度,莊赦已經知道他無法戰勝了。白吞鳳的那個身體大小,剛好能讓他攀附而且死角眾多,而麵前颺鼇的身體,則和人形沒什麽區別,也就意味著人手能抓到的他自己身體的位置,他也能抓到,莊赦不是很容易找到對方的死角,自然也沒有機會進攻。

  他看著那怪物就這樣一步步逼近著他,那些眼球轉動著,不過絕大多數都在死死地盯著莊赦。如果真的硬碰硬的話,莊赦自己很清楚,他肯定贏不下來。

  莊赦看著那怪物正在緩緩接近的身軀,恐懼不斷地膨脹著,他回頭看了眼身後的水潭,心想無論怎樣,先把蝶蛹放下去,這樣至少能有個交代。這樣想著,他轉身一躍跳進了水中。

  水很涼,而且很黑。但是莊赦自螭晵處得來的眼,和他源於真血的對水的感知,讓他足以對這片陌生的水潭,如同對自己家一樣熟悉。

  水潭的底部呈漏鬥型,他不斷向下遊著,接近著水底。他能夠感受到,水底的確有一個存在,一個仿佛拒絕著一切的,整個水潭的根源。

  他朝下遊著,就在這時,他對水的感知出現了極大的震動。

  那是一個巨大的身軀,那個巨大的身軀,跳到了水中,揮著胳膊,朝莊赦接近著。而莊赦也感受到了,那正在接近他的東西到底是什麽。

  颺鼇。

  颺鼇這怪物直接跳進了水中,徑直接近莊赦的所在,雖然兩者速度差不太多,但是無論如何,莊赦在放置完蛹之後,還要遊回水麵,到那時,身後的颺鼇就可以與他在水中搏殺。

  莊赦此時已經想不起自己是螭晵的眷屬這回事,颺鼇複活的恐懼和不得不將蝶蛹放下的使命感支配著他的身體,他朝下遊過去,距離最深處越來越近。但是他距離底部越近,也就越是恐懼,身後的怪物究竟在水中實力如何。

  他接近了水底,那像是一處泉眼,向外噴湧著泉水,被噴湧出的泉水同時也拒絕著其他一切的接近。

  莊赦從懷裏拿出盒子,取出一個蝶蛹,用觸腕纏繞著蝶蛹塞向那個泉眼,而就在他的觸手幾乎距離泉眼隻有一尺距離的時候,泉眼突然暴烈地噴發起來,似乎正在拒絕莊赦的觸腕一般。

  莊赦看那泉眼湧出的暗流,不禁無名火起,驅動起自己的意識,周圍的水都如同他手下的士卒一般,朝著那泉眼湧動著,抵消了泉眼噴出的力量。而莊赦的觸腕,則順著石底攀附過去,直接將蝶蛹塞進了泉眼之中。

  如同神跡一般,水底突然亮了起來,那泉眼放出了藍綠色的光芒,而周圍冰冷泉水的溫度開始變得怡人起來,而莊赦則在這泉水中找到了一種,他看到所有江河湖海,都會產生的親切感。

  這種親切感讓這龐大的水潭變得如他的身體一般,他操縱水流如臂如指,就如同深潛時操縱放出的巨大水球中的水流一般。

  他轉頭看著那漂浮在水中的颺鼇,颺鼇似乎也察覺到有些不妙,但是此時的它已經沒了腦袋,因此不知為何很難把一切思考得十分明白。他仍不知道莊赦受了那位神祗的眷顧,甚至不知道垂眷莊赦的到底是什麽神明。

  “管他呢,一力降十會,幹就完事兒了。”

  它這樣想著,揮動雙臂,徑直朝莊赦遊去,它準備在水中抓住莊赦,在擰掉那顆熱衷於虛張聲勢的頭顱。

  但是就在此時,龐雜的亂流自水底湧出,阻止著它的前進。颺鼇並不是水生的妖怪,水性僅僅是能夠遊泳的程度而已。對於這突如其來的暗流,它沒有任何經驗,同時,還感受到了一種危險氣息。

  過去,他與試圖降服它的修士、試圖吞噬它的其他妖怪戰鬥的時候,無非失去爪子、腦袋、翅膀這類的東西。他的特性讓他的身體可以將其他生命的軀體當做服裝一般穿在身上,而失去腦袋之後,隻需要裝死然後借機離開就可以了。

  但是這一次,它戀戰了,也同樣過於高估自己了。

  它想殺了莊赦,想要殺了這個給予它羞恥,把它當成一條野狗玩弄的犯人。這種仇恨和憤怒膨脹著,讓它跳下了水,但是它從未考慮過,跳下水後會是怎樣的結果。

  莊赦在這片仿佛他誕生的家鄉的水中,以一種他自己都不敢相信的速度恢複著,右臂如一條寄生在他身上的怪物一般膨脹作數丈長,隨後無數觸腕在水中襲向颺鼇。

  颺鼇想要跑,但是它的速度又怎能快過那些水中的觸腕。觸腕纏上了他的四肢和喉嚨,粘液侵蝕著它本就不算多麽完整的身體,隨後鑽進粘液造就的傷口,觸腕纏繞上了它的骨頭和關節讓它難以動彈。

  “不惹霞、不惹海、不惹實心鐵棺材。這是白吞鳳死前,想到的最後的東西。”

  莊赦通過水傳導著他的意誌和聲音,而颺鼇身上那密密麻麻的眼睛中,則滿是怨恨,他那張幾尺長的巨口開口道“你是海的眷屬?”

  “你連我的君主的名字都不知道,就敢挑戰他的代行人?”莊赦笑起來“你的確該死。”

  話音剛落,颺鼇周圍的水流頓時如嗅到了血腥味兒的群狼一般暴烈,貼著它的身體仿佛尖刀一般飛速地流轉著。他生在身上的眼球、皮毛、爪子,都被紛紛扯下,然後在無窮的水流中撕碎。

  “我懲戒它的時候,沒有你這種宵小摻和的空間!”莊赦朝身後猛地一回頭,一條水桶粗的青綠色大蛇被一瞬間順著頭顱的中縫劈成了兩半。

  水流此時此刻無比暴烈,如同渴血的群狼。它們將颺鼇,還有那剛剛從莊赦背後的某處衝出來的大蛇撕成了碎片,越來越碎,越來越碎,最終,就連骨頭都被削得越來越細,最終變成水中的浮沫。

  莊赦緩緩地朝水麵上遊去,他在水麵上冒出了頭,喘著氣。雖然剛剛他贏下來了,但是恐懼和掌握整個水潭的精神仍然對他造成了很大的負擔。他撿起一旁的淚石劍,拄著劍原路朝外走去。

  他從洞中走了出來,心想著要盡快去支援霞衣女,拖拽著腳步,朝著那個方向走去,完全沒有注意到,空氣中突然彌漫起來的,仿佛在森林中掙紮著,活了數年的野狗身上的獸臭味。