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三章 德盛昭臨恩降百祥(上)
作者:奧洛爾史官      更新:2020-03-03 00:51      字數:2798
  大胤欽天監最新章節

  鼓聲、鍾聲紛紛響起,秋大祭開始了。

  人們更樂於稱之為秋大祭而非嚐祀的原因,很簡單。因為這不僅僅是朝中那些老東西們的一次盛會,更是民間的大盛事。在秋收的季節,八月十五這一天,敬白帝中秋大廟會會在全國各地開展,各地廟市人潮湧動,熱鬧非凡。

  不過這些跟要在東陵參加一上午嚐祀的莊赦,關係不是很大。

  他從八月十二開始,每日齋戒,待到十四日,白天睡上一覺,晚上一夜不眠,子時前後前往欽天監,熏香沐浴,隨後一同前往東陵準備嚐祀。

  他一個靈台郎自然不太需要做些什麽,他們幾個有職務的官員隻需要坐在那裏等儀式開始就行,真正忙的是那些隸屬於欽天監的小吏。

  莊赦打了個盹,醒來時,一切已經準備妥當,周圍滿是豎起的金邊素色旗幟順著西風飄揚,麵前是一處低於周圍地麵的“坎”。

  壘木為壇,挖地為坎,祭日用壇,祭月用坎,而嚐祀是祭秋,也就是陰祭,用的自然就是坎。

  這處坎深兩米,成方形,四邊是台階,土壁上已經貼好了青磚,而坎周圍,是三個木造的大台子,空著的一麵正對著皇族所坐的高台。祭祀用的牲畜野獸也都已經準備妥當,九座大鼎除了岱州鼎是現做的一座青銅大鼎以外,其他的都是上古時期留下的鼎,與岱州的兗皇鼎是同一年代的。

  除此之外,遠處高台的長案上,還擺著數種隻有在祭祀的時候才會拿出來的食器酒器,嚐祀上午是祭祀,但是下午實際上就是在這裏召開的宴會,到那時,莊赦他們這一眾小官基本上就可以走了。

  實際上他需要做的,隻是站在專門給他們靈台郎準備的位置上就可以了,看著這一切。

  皇帝身著白底金繡龍袍,帶著同樣身披白色禮服,頭戴鳳冠的安皇後走在最前,身後跟著的,是三位皇子和一位公主。他們跟著皇帝一同走上登到高台頂端的玉階,隨後跟著的,先是太師安藍和少傅孫正然,再往後,按照官銜紛紛登上了高台上,最頂端的平台,隻有皇帝一家和安藍,旁邊修了一個稍微低一點的小平台是孫正然的席位,其他正三品以上的大員,都坐在再往下的一層平台上,食器酒器的規格也都比上一層差上很多。

  但凡明眼人都能看出,最頂層的各種器具配套都是天子禮,而孫正然的則是諸侯禮,再往下的百官們的食器酒器和玉器之類的東西則多以士大夫禮的標準來配置。

  大內侍孟倫朗讀完祭文之後,整個嚐祀儀式,就開始了。

  四位官正站在坎邊各執一角,周圍的樂班伶人紛紛奏樂,口中唱起《永和》樂章。坎四邊各有擎旗者十人,舞鈴者四人,執香者三人,皆身穿白袍頭戴玉冠,

  而站在台子正中的清本官正,則手執拂塵,閉眼立在原地,周圍的另外四位官正都口中念念有詞,莊赦離坎較遠,聽不清念得是些什麽,但是他隱約間有些不祥的預感。如果他們口中念得東西是祭文之類的,那自然會朗聲念出,那數丈高台之上的皇帝都能聽個清清楚楚,但是他們這樣藏藏掖掖念出的東西,八成是有實際用處的咒文,諸如驅鬼請神之類。

  以前的大祭,從來都不是這樣的。

  清本將拂塵在空中甩了一圈,他麵前擺著一個小祭案,上麵用青銅的禮器盛著六穀糕、六畜肉、六禽糜。正中間是一個鼎狀的香爐。清本手中摸出三根香來,拂塵在上麵一甩,紛紛點燃,然後一根根插進香爐之中,隨後他仰頭望天,似乎在等待這什麽。

  莊赦站在他的位置上,突然全身一震,似乎是感受到了什麽一般,也抬頭望向天空。剛剛還萬裏無雲天高雲淡的一片藍天,此刻不知為何突然烏雲密布,皇帝和百官頭上紛紛張起羅傘免得他們被雨淋到。

  清本站在案子前,單手立掌,拂塵搭在臂上,口中朗聲念道“臣清心瀝誌,集氣會神,再拜上香,以虔盟誓。”

  話音剛落,周圍擎香者手中的通天香光芒大作,冒出的煙塵如祥雲般籠罩住了整個坎周圍,而清本腳下用力一跺,高聲道“臣乃太上之子,久行清淨,誠測天心,難離凡塵,願救萬民。臣虔誠拜告,有事上聞,伏願真慈俯垂憫鑒!”

  說罷,他腳下踏著罡步,順著周圍樂聲的節奏,舞動起來,天空中的雲層也如同大海一般翻滾起來,那曾幾何時籠罩著莊赦的對海洋的恐懼,此刻又一次從天空中緩緩降下。

  莊赦全身上下汗出如漿,他隱約間知道要發生些什麽,秋祭的日子是八月十五,西方金氣最重,皇帝所坐的高台擋住南方火氣,周圍人都著白袍,用素旗,愈發加強了坎周圍的金氣。金氣就是刀兵氣,清本聚集如此之重的刀兵氣,為的是什麽?

  或者說,清本要用這刀兵氣,斬什麽?

  莊赦看著清本,他此刻的雙眼和雙耳仿佛都被強化了百倍,看清本的表情看得清清楚楚。那老人閉眼站立在祭案前許久,周圍沒有任何反應,隨後,他臉上竟然露出一抹冷笑,開口道“臣所言事,已告禦前,伏冀威靈,無加幹涉!”

  話說完,旁邊的清元官正高聲道了句“獻燔祭!”

  幾個壯漢將一頭牛犢和兩隻幼鹿擺在旁邊的木台子上,隨後點火,火焰焚燒著上麵的牲畜屍體,升騰的黑煙衝向雲層,仿佛是墨滴落入水中一般,將雲層瞬間染黑,而被染黑的雲層的湧動則愈發地激烈起來。

  清本將拂塵擺在案子上,從祭案上拿起銀製的小鈴,右手拿起長劍,口中唱著某種顯然不是官話的語言,在祭壇上舞動起來。

  可能常人並不能看見,但是他,莊赦可以。

  他隱約間,看到銀白色的光塵隨著不大的微風朝著坎慢慢地聚集起來,低於地麵的坎裏麵,此刻已經滿是銀白色的光塵,它們漂浮著,隨著清本的步伐,一同舞動著。旁邊四位官正的表情也都變得陰沉起來,顯然他們也知道即將發生什麽。

  “舞鈴,起!”

  清正這一聲呼和,祭壇周邊的舞鈴者紛紛按著節奏搖起手中的小鈴,小鈴的聲音碰到坎的內壁,被擴大,不斷回響著,而清本腳下的步子,也開始發生了變化。

  從罡步變成了某種難以言明的舞步,看著他這詭異的步子,莊赦隱約間想起了那些鮫人們在水中遊動的身形,竟然和此刻的清本有那麽幾分相似。

  而就在他困惑的時候,天空中突然傳來一聲巨響。

  仿佛天幕在那一瞬崩裂開來一般,一道青雷直直地劈向坎中,而清本腳下踏著步子,任那青雷擦身而過,而他卻毫發無損。

  不僅僅是一道雷,天上從東向西,如同降下雷劫一般,雷霆一路行過天空的濃雲。而到了坎的正上空,則停了下來,不斷地劈向那坎中,密集的雷霆將因為濃雲而變得漆黑的周圍照得透亮,而這些亟地的雷霆,竟然沒有任何一個擊中正在舞動的清本,隻是在地麵上留下了一片片焦黑。

  莊赦知道這是怎麽回事,自古以來,逆天之行必遭天譴,而這天譴最直接的表現形式,就是雷亟。此刻的清本,要做的,是逆天之事。

  不知何時,雷霆已經停下,剩下的是驚心動魄的文武百官和仍在繼續的嚐祀,而莊赦所能看到的那些白色光塵,隱約間竟然開始在祭壇上聚集起來,慢慢地變成一個切實可見的形狀。變成了一塊巨大的黑色淤泥,而這表麵泛著油光的黑色淤泥,則慢慢地形成了一個形狀。

  但是在某一個時間點,不知道是因為什麽,已經形成了一個四足著地的野獸樣子的汙泥,突然變成了一個更為可怖的形象。

  那看上去並不像是存於人間的生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