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三十六章 旋入雷淵(一)
作者:
奧洛爾史官 更新:2020-03-03 00:50 字數:2672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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李晴不知道這日子還要持續多久,或許,就這樣永遠地持續下去吧。
孟倫在那天晚上離開之後,她把表妹身上的那些物件摘了下來,重新得見光明的女孩看到姐姐,馬上擁了上來,痛哭失聲。
她們兩人都是官宦家庭的女孩,李晴再怎麽說,也有一個“孟倫兒媳”的名分,而表妹,完全就是被抄入教坊之後,變成了孟倫的私產。
“姐。。。我想死。。。”
聽到這句話的李晴,苦笑出聲,她何嚐不想呢?自進入教坊的第一天起,她便見到了常戚常大人的獨女死在她隔壁,那已經死去的眼睛中,隻有絕望。
她不想那樣,但她也別無選擇,除了討好孟倫以外,再沒有什麽別的能夠脫身的方法。因為,孟倫掌握著她全家的生死。
因此她才會在那天,那麽決絕地決定成為孟倫的“兒媳”,如果有一天孟倫找到了新的玩物,她也不會因為“失寵”而變成半個死人。
她此刻也沒有什麽別的可做的事情,隻能一下下拍著自己表妹的肩,安慰著她“妹妹,我們既然已經淪落至此,也就隻能。。。”
“姐,我受不了了,”表妹在她懷裏哭著,不斷地發出抽咽的聲音“這樣的日子,沒有個盡頭,真的,不如讓我現在就去死算了。。。”
“不,你不能去死啊,死了,就真的什麽也沒有了,”她低聲勸著自己的表妹“再過幾天,我的那個名義上的丈夫就要去殿試了,如能登科,我看看能不能勸他。。。納妾。”
表妹不是什麽蠢笨的人,聽了姐姐的話,也點點頭,如果想要在孟府中活下去,兩個人都必須找到一個可以依靠的人,李晴已經找到了,但是表妹還沒有。
就在兩人在床上相擁痛哭的時候,門又打開了,孟倫走了進來,看著兩人,朝李晴擺擺手“晴兒你先退下吧,我要和她好好玩玩。”
李晴心頭陡然一顫,想要說出些什麽,但是卻啞口無言,她顫抖著,走下床,穿好自己的衣服,她不敢說話,孟倫此刻就像是個吞噬她們的野獸,如果她有機會逃開,又為什麽要重新投到野獸的懷抱中呢?
想著這些,她低頭小聲說了句“那晴兒先退下了。。。”說罷,離開了房間,那一聲聲慘叫不斷刺痛著她,讓她不得不把自己整個封閉起來。她趕著步子跑到,孟府的花園中,這裏是距離那間房間最遠的地方,她隻能把聽不見,當做不存在了。
而在花園中,她看到了一個人,一個青年人。
那個青年人看上去多少有些瘦弱,麵容中滿是倦怠,坐在花園中的搖椅上,似乎已經睡著了。
那就是她的丈夫,孟新。
孟新差不多也是二十上下的年紀,過幾日就要開科,孟倫以此為由,不讓李晴和孟新接觸,兩人從締結婚約到現在,也僅僅見了兩麵而已。李晴對這個男人顯然有些陌生,不過這個人,卻是她和表妹唯一的希望。
她邁著小步,來到搖椅邊上,孟新似乎也意識到了旁邊似乎來了個人,聽腳步聲不像是父親或是府中的仆役,便問道“哪位?”
“李晴。”
他微微睜開眼,看到旁邊衣著單薄的俏麗人兒,歎了口氣,也不知說些什麽,隻能呆呆地和李晴對視著。
李晴看著他一臉疲態,也有些無奈,誰讓孟新現在隻是個普通的舉子呢?不過若是孟新登科之後,被派到那處縣城郡城做個縣令郡守,她就又沒有依靠了,結果還不是變成孟倫的玩物。
“颯颯清風月影單,雨打流螢夏夜寒。”孟新似乎是思索了一會兒,突然開口,說出這麽兩句。
李晴大概也聽明白了孟新的意思,苦笑起來,心中一陣酸楚“星鬥恐驚蟾宮夢,遁做蜉蝣死秋山。”
兩人對視了一眼,孟新歎了口氣,然後望著天空。
“我,對不起你。”他想說,卻沒說出口,說這個又有什麽用呢?能彌補任何東西麽?
李晴歎了口氣,也不知道該說些什麽,她的心已經死了,一股酸楚湧上心頭,眼中淚水似乎也沒什麽好流的,流淚又能改變什麽呢?
孟新看著她,兩個人就這樣呆呆地對視著。李晴不知道該說些什麽,她之前一直想要見見這個自己的未婚夫,但是現在見到了之後,反而不知道該說些什麽。
最終,她還是沒能從自己的嘴裏,擠出任何一個字。她到底,還是什麽也沒說出來。
孟新看著她,女孩眼角還有淚痕,胸口和肩上滿是淤痕。他也不知道該說些什麽,隻得站起身。
此刻兩個人身上,仿佛都壓著一座大山,李晴背著她的父親和弟弟,而孟新,深知李晴遭到何等虐待的孟新,卻仿佛置身冰窟一般的無奈。他從小便呆呆地守在家中,父親專權之後,他被逼著科舉,被逼著學習天論、地論、人論。他就是父親的工具,父親攀登到更高處的工具,而這一次,他又成了父親放縱的工具。
把一個女孩子,一個好好的女孩子,以娶親的名義帶到府中,變成一個假太監的玩物。此刻,這個女孩就在他的麵前,眼神中的一切仿佛都已經死了,他不知道父親究竟做了些什麽能讓一個人變成這幅樣子,但是他知道的是,這是他父親,孟倫做的。
李晴盯著孟新,不知道自己究竟該說些什麽,轉頭朝著自己房間的方向走去。但是突然又想到,自己的房間裏,表妹正在被孟倫蹂躪,不由得隻能立在原地,她不知道自己還能走向哪裏。
孟新看著那過於單薄的背影,月光透過樹叢灑在她的身上。此刻的李晴,像是被陰影中的什麽攀附著,侵蝕著,隻有些許遙不可及的月光灑在她的身上,她仰頭望著月亮,孟新看到了,那滴順著臉龐慢慢流下來的淚。
一股莫名的憤怒和罪惡感,似乎在冰窟之中突然燃起,但是那火,也太過無力了。他此刻什麽都做不了,隻能看著,聽著,那遠處一聲聲的慘叫仿佛在用指甲鉤動他的心弦。
他想要告訴自己,那是她的妻子,那是她妻子的表妹,他應該做她的屋簷。然而,現在自己都是屈居在他父親的屋簷下,又談何保護呢?又該怎麽保護呢?
這些想法,如同蠅蟻蚊蟲一般,在他的心口不斷地嗡鳴著,憤怒、無力感還有無力感帶來的更大的憤怒,讓他渾身顫抖,而他的腳步,卻沒法挪動,他想要去擁抱那個女孩,卻做不到。
擁抱她是給予她溫暖,然後呢?
她又會被孟倫的那雙大手拖回去,心中帶著那種虛幻的溫暖繼續遭受非人的羞辱和折磨,那給予她些許溫暖的他又是什麽?讓一個女孩在被泥沼吞沒的同時看到虛幻的希望的他,又是一個什麽樣的人?
到那時,他也不過是讓這個女孩對一切絕望的一個幫凶。
他想要去做些什麽,卻又什麽都做不到,憤怒和無奈交錯著,像是兩條纏繞著他的毒蛇。他越想越生氣,越想越痛苦,最終轉頭直接走向他的房間。
或許,登科之後,就能保護她了吧。
有了俸祿之後,他可以單獨找個地方,租下一間房,把李晴安置進去。至少,不讓她再被孟倫所傷害了。
李晴聽到背後的關門聲,望著遠處窗戶後麵亮著的那盞燈,她知道,那盞燈是她唯一的希望,唯一擺脫現在這副情形的希望。她跌坐在地上,無聲地哭了起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