九爺一行人，回到了大哥的住宅。

  麵前是一副和諧景象，整理出來的房間寬闊而富麗，陳列的諸多裝飾也讓人看得賞心悅目，完全沒有半點枯燥。

  但九爺不懂這些，那一排排用於平躺的按摩床，和上麵擺放的一些頭盔設備，都讓他這個戰爭年代遺留的老古董感到陌生。

  “九爺，您覺得怎麽樣？現在我們已經初具規模，幫派起手，到時候就能正常運營收益了”。

  葉寒落甜甜的笑著，臉側的酒窩讓他看起來陽光而又迷人。

  但他找錯了聊天對象，九爺隻是冷哼一聲，正眼都不願意看他：“奇淫技巧，整天躺在那裏帶個頭盔就能賺錢了？那我們這些年出生入死，鬼門關淌過那麽多次，不都等於是白白犯傻麽！”

  九爺年歲大了，思想難免陳舊，他坐在沙發上拄著拐杖，很是憤懣。

  在他眼裏，這些新時代的事物，都是在否定他們這些老輩的勞動成果，他們當年走南闖北，槍林彈雨走過來，還不如現今的一些破虛擬數字，他不能接受這個。

  不過，他今天來也不是為了生氣，畢竟是大哥認同的事情，他也不好過分批判。

  葉寒落也不反駁，隻是笑的讓人完全對他生不起氣來，在一旁看著九爺。

  “罷了罷了，或許真的是我老了。”

  九爺無奈，示意葉寒落坐下，葉寒落輕快的坐在九爺旁邊，熱情的給他斟了一杯好茶，輕輕遞給九爺。

  對於葉寒落這個人，九爺一直很賞識，年紀輕輕就已經有了足夠成熟的想法，還能博得大哥的青睞，除了這些九爺看不慣的所謂“遊戲事業”之外，其他地方九爺都很滿意。

  九爺接過茶，轉頭看看身後的鬼影，從一進門起，他就一直默不作聲，同是同齡人，葉寒落現在都已經有了幹部的模樣，他卻依舊隻是跟在九爺身邊的一把利刃。

  他不在乎這些，他隻想一心輔佐九爺，但九爺經常把他倆掛在嘴邊的對比，讓他本能的排斥葉寒落。

  “鬼影，你也來坐。”九爺輕輕拍了拍自己右邊空下的地方，鬼影猶豫片刻，然後一聲不吭的坐了過去，手中緊緊抓著那把影字決刀，正襟危坐。

  “鬼影啊，你看小落，年歲雖然尚小，但主見性很強，九爺我歲數大了，也不願意學習你們年輕人的新東西，但你不一樣，你的路還長，要學會接受新事物，不能和我這個老古板一樣，沒事多和小落交流交流，互相學習嘛！”

  “九爺您過獎了，我一直很佩服影哥的俠肝義膽，他那份魄力才是我最應該學習的。”

  “哈哈哈……，你這小子，是真會說話啊！”

  ……

  本該親近自己的九爺，不知怎的就和那葉寒落聊的愉快，鬼影清楚，葉寒落城府很深，及其善於與人交談，但他和誰交談不好，偏偏要當著他的麵和九爺暢聊，鬼影感覺的到，這個葉寒落也在排斥自己。

  看似熱鬧異常的別墅裏，沙發上的鬼影卻感到一些孤獨。

  “影，別默不作聲啊，來和小落打個招呼。”身後忽然傳來鬼刀的聲音，他將自己隨身帶的那把刀放回了房間，端著一盤水果過來，擺在茶幾上。

  但他好心的勸告，換來的隻是無視。

  冷若寒冰一樣的性格，讓愉快的氛圍有些僵硬，鬼刀沒有說什麽，隻是悻悻的坐到側擺的地方。

  九爺言歸正傳，歎著氣有些不甘：“最近外麵風頭很緊，尤其是這次大哥讓我們去H市查貨，沒少擺路子，也沒少拿爛命，但就是找不出這個南宇恒的蹤跡，還惹來了難啃的條子。”

  “既然外麵風頭緊，那九爺您就和弟兄們住下，這邊大哥勢力壟斷，不會有大問題，實在不行就讓大哥派人帶九爺你們去加拿大避一避，九爺您勤快，愛奔波，也該給自己放個假，享享福了。

  “看情況吧，我也想最後給幫派發揮些餘熱呢，年歲大了，沒啥別的盼頭。。”

  “九爺，您這是老驥伏櫪，誌在千裏!”

  葉寒落言行舉止，九爺都看在眼中，他清楚大哥很器重這個眼前人，小家夥手裏或多或少也會有些權利。

  一旁的鬼刀明白，九爺是在一步步給鬼影鋪路，一旦某天九爺真的不行了，幫裏很難再有人可以罩著鬼影。

  自己雖然身為父親，但心有餘而力不足，自己還欠著大哥一條命，指不定哪天就得還回去。

  葉寒落作為大哥身邊的紅人，以後勢力必不可小覷，若真讓他得了大權，鬼影這種難以束縛的性格，恐怕，會給他招來禍端。

  什麽條子，什麽江湖，九爺一輩子大風大雨，什麽沒見過，他可是老一輩打仗打出來的，閻王都看他臉兒熟，“死”這個東西，對他來說隻是一個字而已，完全沒有忌憚。

  所以，九爺躲風頭是其次，更重要的，是回來著手給鬼影和手下的弟兄留本。

  他知道，他死了以後，這個曾經輝煌的九忠堂難逃解散和清算的命運，但他想盡可能的留些人。

  尤其是鬼影。

  “影哥，不知道……你對遊戲有沒有興趣？”

  正在氛圍僵硬之際，葉寒落忽然開口，他緩緩茗著清茶，看著鬼影，完全沒有生疏和尷尬，很是自然，他是個聰明人，知道九爺的話究竟是什麽意思。

  鬼影暗視了周遭，九爺在場，他不可能駁九爺的麵子。

  “沒怎麽玩過，但是耳濡目染，多少懂一些。”

  “哈哈哈！那就夠了，影哥，我知道你身手了得，尋常男子幾十個都難近你身，但這個社會是有法律的，是有製度的，再大本領於身，也不可能有太完美的施展空間啊！”

  鬼影聽著這個話，感覺有些別扭。

  他冷冷道：“你想說什麽？”

  葉寒落放下茶杯，站起身從一旁拿起一個頭盔，捧在手裏端詳著，然後轉過頭示意鬼影。

  “這個遊戲裏，沒有法律，隻要你有足夠的實力，你可以把這個世界都顛覆了。”

  葉寒落說完後，九爺笑了。

  他不是笑葉寒落那中二的描述，也不是笑這個遊戲的幼稚。

  而是在笑鬼影。

  他分明看到，葉寒落簡單說明之後，鬼影的眼中閃過一刹那的光，雖然轉瞬即逝，但逃不過九爺的法眼。

  幫派無人不服的老九爺，鬼影是他從小拉扯大的，一直跟在他身邊，對鬼影來說，他的角色亦師亦父，但即使如此，他也沒能看出鬼影的想法，在他心中，鬼影是一個無欲無求的孩子，他不爭名逐利，不愛財，不愛色，就像一個掌控可怕殺術的機器。

  可葉寒落那平淡無奇的描述，卻讓他從鬼影眼中，看到了他從未見過的喜悅。

  “老了，我終究是老了……”九爺搖頭自嘲著，笑的從未如此開心。

  “那如你所說，就讓他和你試著去大展身手一番，到時候要是不中用了，再讓九爺領他吧。”九爺順水推舟，將鬼影往外推銷著。

  鬼影有些急惱，慌忙站起身來鞠躬:“九爺!鬼影何事做的不妥，您盡管指責，若仍不順您心，鬼影就此自斷一臂謝罪!”

  “蹭!”

  影字決刀鋒然出鞘，隻一刹那，整個房間忽然籠罩在一股惡寒之中，在場的絕大部分人都不由得戰栗瞬間，隱隱感覺的到，那刀中所蘊含的煞氣。

  “影哥，何必呢?”

  葉寒落不知何時已經一步上前，在鬼影刀刃觸體刹那，一把抓住了他的手腕，兩人頓時僵持再一起，互不相讓。

  鬼刀為大哥辦了一輩子的事情，手中沾滿了不知名的血，但他依舊在刀刃見光時被煞氣震懾，沒能第一時間出手阻攔鬼影。

  要說無事之人，在場隻有三名。

  九爺，鬼影，葉寒落。

  “好了好了，不要打鬧了。”九爺站起身，慢慢撥開二人，將影字決刀緩緩塞回刀鞘。

  九爺笑著，拍了拍鬼影的肩膀:“九爺什麽時候跟你玩過文字遊戲了?你要是真有錯，我直接劈了你。”

  鬼影點頭回應，默不作聲。

  九爺看向葉寒落，迎來的依舊是從容大方的笑容。

  “小落啊，雖然你這方麵搞得好，但鬼影也有你不如的地方，我把他交給你，是讓你們互相學習，你可不能敷衍九爺。”

  葉寒落穩鞠一躬，從容不迫:“九爺放心，您能讓影哥來幫我，我感激不盡，肯定不會藏著掖著。”

  “哈哈哈哈，這就對了，年輕人就該有個年輕人的氛圍，我聯係好了大哥，要去澳大利亞度假，鬼影年輕，不能隻圖享受，留在這裏多曆練，到時候回來，還得賣力幹活。”

  鬼影隻是聽著，隨後抿著嘴，點了一下頭。

  “行了，不打擾你們的宏圖大業了，鬼影給交給你了，好好帶帶他，我去補個覺。”

  “九爺慢走~”

  ……

  “嘭!”

  車門關閉，九爺隻感覺旁邊空落落的，雖然鬼刀坐在一旁，但他終究沒有鬼影給自己的安心。

  “九爺，您的恩德，鬼刀沒齒難忘。”

  九爺打住了身旁人的客套，“別謝我，我隻是為了鬼影好。”

  鬼刀笑了笑，已經殺人如麻的他，欣慰的笑容也是那樣可怖。

  但他的笑容之中，卻還有著一絲不安，“九爺，這個葉寒落不像是個善茬，心眼鬼多鬼多的，看著像個賣嘴皮子的，別到最後又是老六那個德行;鬼影除了您的話，其他誰也不聽，不知他倆會不會……”

  “嗬嗬，鬼刀啊鬼刀，放到以前，你這就屬於朽木不可雕也，快五十的人了，還這麽不懂事。”

  鬼刀慚愧的紅著臉:“九爺說的是，我沒啥大文化，就是個莽夫，還請九爺說道。”

  車子在路上行的緩慢，悠悠的，愜意。

  “影字決刀，是我早年間，從山中一處廟中所得，據村裏人說，古代時有個殺人如飲水的惡棍，官府出動了很多人才將他抓捕，但卻折損了許多人手，後來惡棍被處以極刑攪死，這刀因為粘的血多了，血深滲透進了刀體，變成了烏黑色，也被人們視為不詳之物，所以修建了廟宇，鎮在廟下，我挖出這刀時，幾百年過去了，刀卻依舊鋒利如新，我甚至能隱約感覺到，刀中夾雜著無數的冤魂在哭嚎。”

  如此說法，縱使鬼刀有半輩子的經曆，也不由得啞然吃驚，“怪不得剛才刀出鞘片刻，連我也有些顫抖害怕。”

  “若要駕馭此刀，要不就是殺人如麻，人沾的血多了，就會入了魔性，自然能與刀契合。”

  鬼刀點點頭，心中也明白九爺的當年，眼前這位老爺子，當真是從死人堆裏滾打出來的。

  他追問著九爺，“那，另一種駕馭方法是什麽?”

  車緩緩駛過拐角，窗外的陽光正濃，照的人眼花。

  “要不然，就是天生的惡魔，先天煞氣十足，殺人再多，不過是血腥氣濃了，影刀隻是聽從主人;可煞氣磅礴的人，卻是可以讓影刀臣服的，鬼影自小便擺弄影刀，卻從未受過影刀的影響，我便知道這是上天注定，所以便將影刀賜給了他，他也的確沒讓我失望，影刀在他手中，當真成了神兵利器。”

  九爺緩緩絮叨著，講述著耐聽的故事。

  但鬼刀的臉色卻逐漸變得蒼白。

  “可剛才，葉寒落那小子也沒事，難道……?”

  對於這個男子的愚鈍，九爺已經見怪不怪，他隻是平淡著表情，看著窗外的陽光，心事重重。

  “葉寒落……，這家夥不是善茬，論身手，絕不在鬼影之下，而且，他的野心，也絕不亞於任何人，影刀出鞘，鬼影欲斬自臂，影刀隻是聽從主人之意，可葉寒落出手刹那，那所有煞氣頓時無影無蹤，那葉寒落骨子裏的殺意，連影字決刀都感到了害怕呀……”

  雖然說的神乎其神，但鬼刀卻絲毫不懷疑九爺的話。

  葉寒落，不是池中物。

  “九爺，那咱們……，度假去?”

  聽聞鬼刀的笑言，九爺暢快的笑了笑，笑聲辛酸。

  “天算地算，誰能知道，老六才是那個內鬼，等鬼發回來了，咱就去會會這個狐狸。”

  車子漸行漸遠，在漫長的道路上，逐漸駛向遠方。

  鬼影靠在別墅上的窗戶，望著遠方出神。

  他沒有九爺的神機妙算，但他卻很懂九爺的話。

  九爺剛才離去的背影，不知怎的，讓他莫名傷感著。

  這一去，不知何時再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