所有人都倒下之後，葉菱紗也終於支撐不住，在剛才短短的兩分鍾內，她足足用了六十多次淩塵之術，這已經遠遠超過了她平時的極限。

  她背著尚且在昏迷中的韓遠闖進了那間屋子，在進門之時，看見門口還倒著的女人，她蹲下身，把手放在她的鼻前，感受到還有鼻息之後，長長地舒了一口氣。

  但旋即她一想到這個人就是陷害了她的女飛賊，氣就不打一處來，她連拉帶扯把兩個沉甸甸的人拉進了那間屋子裏，卻發現屋子裏的床上還躺著一個人，正瞪大了眼睛看著他們。

  “你是什麽人！”此時葉菱紗已經是強弩之末，但她還是聚起了最後一絲的靈力，如果對方暴起，自己至少也能拚個魚死網破。

  “你……咳咳……不要擔心……”麵前這個人，印堂發黑，麵部消瘦，似乎連說話都已經是問題了，但是葉菱紗還是不敢輕易放鬆警惕。

  “我沒有……惡意……咳咳……”那人的聲音顫顫巍巍，宛如即將熄滅的燭火，輕輕一吹，就會徹底湮滅，“你們在門外講的話……我全聽到了……”

  “講的什麽？”之前葉菱紗不在，自然也並不知道。

  “嗬嗬……看來你不知道呢……”那人緩緩地坐起來，動作極其緩慢，好像是數年也沒有動過身體一般，“我想囑托你幾件事……”

  那人的聲音漸漸連貫起來，臉色略微恢複了一些血色，但是風燭殘年的感覺非但沒有減少，反而是更加濃鬱了。

  “我這個將死之人在床上苟活了四年……咳咳……此時坐起身，已經是回光返照，有幾件事希望你能轉告我的妻子。”那人又輕輕咳嗦了兩聲，“告訴他既然已經沒有希望，就不必再去執著，或許死是一種對我的解脫……”

  “還有……讓她不要再做賊了……也不必為我守寡，若是有相中的男子，想嫁便嫁了吧……”那人說話越來越局促，“我也不知道還能說一些什麽，隻是希望在我死去之後，她能過的好一些，至少問心

  無愧一些……”

  葉菱紗點了點頭：“我會幫你告訴她的，還有什麽要我轉告的嗎？”

  但是卻沒有人回答她，葉菱紗看向那人的眼睛，已經漸漸變得渾濁，她長歎一口氣，從衣架上拿了一件衣服披在他的身上，說道：“雖然我不認識你，但還是希望你臨死之際，能稍微溫暖一些。”

  葉菱紗把衣服放在那人的身上之後，也緩緩地閉上眼，先前那一戰，讓她太累了，之前之所以還能站著，全憑著自己的信念。

  不知過了幾個時辰，一陣女人的哭聲傳到了葉菱紗的耳中，她睜開朦朧的眼睛，看見外麵的天色已經變作了黃昏，在她麵前的，是一個穿著墨綠色衣服的女子，正抱著男子已經僵硬的身體嚎啕大哭。

  “你……我……”葉菱紗明明受到了囑托，明明和她也沒有什麽關係，她看著眼前的人哭花的眼，卻有一種說不出的心痛，不知該如何開口。

  “你要說什麽就說吧，他都已經死了，我已經沒有什麽好在乎的了。”女子依舊在哭泣，把頭靠在男子的胸膛之中。

  “他讓我轉告你……他能多活這四年，已是萬分感激，還說希望你能拜托賊的這個身份，而且如果你能遇到你的另一個如意郎君，也不要為了他而……守寡……”葉菱紗的聲音越來越輕，她不知道自己的話，會不會讓麵前這個傷心的人更加難過。

  “這就是他要告訴我的話嗎……”女子抹了一把眼淚，語氣也漸漸平靜，“果然很像他的個性呢……”

  此時韓遠也醒了過來，隻是身體依舊十分虛弱，先前那一拳帶給他的負荷，實在是過於強大了，以至於到了現在，他依舊離恢複還差的很遠。

  女子發現韓遠也醒了之後，沉了口氣，問道：“看你們肯定不是這裏的本地人，你們來這裏是找什麽嗎，我對這裏還比較熟悉，就幫你們一次，就此不相往來。”

  “我來這是找一個姓鄧的人家，你可知道？”

  女子卻露出訝異的表情，緩緩說道：“我的丈夫就姓鄧，據說他們祖上就是來自這個常平城，隻是後來舉族遷往了南邊的靠山城，至於這個城裏，我不記得有其他姓鄧的人家。”

  在這種場合之下，韓遠不覺得對方會說謊，而且對方完全沒有要騙自己，隻是說了聲謝謝，就此別過，和葉菱紗走出了這間小屋子。

  “你怎麽來了……”韓遠聲音很輕，看著葉菱紗，他本來還說好抓住飛賊去救她的，沒想到最後反而是對方救了自己。

  “你說呢，我不來你不就死了嗎？”葉菱紗淡淡地笑了一下，“我可不是見死不救的人啊！”

  韓遠看著她的眼睛，不算美目盼兮，隻是那樣的清澈，和眼前的這個少女，呆在一起的時候，總會讓人感到不由來的放鬆，這種最自然的輕鬆，讓他體會到了久違的舒適。

  在二人即將離開常平城的時候，他們聽聞了逍遙法外四年的女飛賊終於被抓住了，再仔細去一打聽，才知道原來是女賊自首，自甘廢去一身修為，投入地牢。

  雖然那個男人曾讓她好好活下去，但是這或許也是個人不同的選擇，就如同比翼之鳥，他們都隻有一邊的翅膀，隻有互相緊緊地抱在一起，才能在天空中高高飛起。不管是失去了誰，都是重重地摔在地上，墜入穀底。

  這樣的人在史書連名字也不會有，但是卻活在記住他們的人心中。

  韓遠和葉菱紗，一前一後入了常平城，三天之後，兩人一起離開，並肩而行。

  這是他們，在這座偏遠的常平城裏的初遇，這段誤認飛賊的軼事在後來也常常被別人提起，但大多數也都是哈哈一笑了之，不相信未來名震天下的韓遠會有如此窘迫的時候。

  但曆史有些時候就是這樣的巧合，紫衣的少女遇見善良的少年，沒有海誓山盟，沒有需要言明的感情，隻是他們互相依靠，互相依偎著取暖的故事，從這一座小小的邊城裏起源，將要跨越大江與山河，走向未來。

  （本章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