柳三仙拍了拍褲腿上塵土，緩緩站起，不顧路人疑惑的目光，遙遙望向雲縷分殿缺口處的廢墟，他貌似被扔出去至少五六百米遠。

  他抬起前足，下一步落在百米之外，又一步重回殿中，飄然而至。

  隨著他的落下，密布的機關玄妙開始運轉起來，從頂端開始延伸的殿壁全部破開，露出灼人的大日，無數彩帶似的氣息如雨落下，密密匝匝一齊落向他。

  氣息狷狂如雨，就像是晴天空中陡然間下起了瓢潑大雨。

  高台上，張懷智露出冷笑，他的袖中有無數鐵的銀蛇在搖曳狂舞，這些人不是他安排的，但在無形中成為了他的棋子。

  如此，龍城可換新天矣。

  “喲。”李滿生捏住把手，從其開合處閃現過驚鴻一瞥，下一瞬它顯示出全貌，是一柄長寬都中規中矩的劍，可就是帶著讓人心折的鋒芒，好似連瀑布都足以裁斷。

  李滿生漫不經心地抬頭道：“虧你能有閑心布下這麽浩繁的工程，但你們三人，沸水就一顆，不嫌少麽？”

  書生模樣的黃五生看著在“急雨”中瀟灑拔劍的李滿生，笑道：“李家主大可不必急於離間，先顧好自己，沸水終歸不同於界核，我等自有分配之法。”

  “是麽。”李滿生點點頭，似是為後輩感到欣慰，用劍輕輕撥開幾條率先落下的墜雨，然後被更多錯綜複雜的氣息包裹。

  “再算上這筆？”柳三仙扭了扭手腕，他指上的戒指中傾瀉萬丈光芒，他身後浮現出燦爛圖景，接天的巨木破土而出，體表的紋路細看皆是晦澀的符文，垂落的枝椏上結著金燦燦的靈力果實，無疑是一幅完備到無缺的圖景，昭示著他構景境九重天的修為。

  與此同時，李滿生腳下的地麵開始扭曲，無數粗壯的枝條如桎梏一般將他的下半身全然捆住，還在不斷沿著向上攀援。

  上天入地，皆是斷頭路。

  阡陌縱橫，狹窄的空間被劃分，而每一條道，都象征著毀滅。

  然而從頭到尾，李滿生都未看過他一眼，他的目光一直凝聚在上方，張懷智坐鎮之處。此刻他收回目光，並輕輕拍了拍劍柄。

  輕輕一拍

  ，天崩地裂。

  張懷智連忙起身，看著台下逐漸模糊下去的場景，狠狠啐了口唾沫：“這老兒，未免也太怕死了！”

  他已經錯過了時機，那是界，對抗界的辦法，唯有界，別無他法。再大的景致，不過是界中一隅之地。

  張懷智咬牙，看來隻能賭一把了。

  韓遠揉了揉眼，疑惑道：“看不清了？說是大飽眼福，結果看都沒得看？”

  劉靜養表情凝重：“是界。”

  隻見捆住李滿生手腳的枝條瞬間委頓下去，它無力地垂蕩下來，落葉歸根。

  而那已傾倒至眼前的急雨，卻無法落下，細看之下，每一條聲勢浩大的氣息之雨下麵，都抵著一柄無柄亦無鞘的劍刃。

  令人牙酸的金屬撕裂聲震動四野。

  一時間天高地遠，時空的秩序被無形之手撕裂，這兒不複是龍首城中的拍賣會，而是一片荒蕪的曠野，盡朽的巨樹枝頭停了隻啼血的杜鵑，廣袤天地間隨處皆漂浮著劍。

  “爾等參拜吾界，可帶來了供奉？”李滿生像是變了一個人，臉上沒有一絲笑意，取而代之的是沉靜。

  “如此浩大的界，你到底是誰！為何不曾聽聞你的名號！”柳三仙呼吸急促。

  “螻蟻不曾聞巨龍，稀泥不曾聞天雲。”李滿生揮手間，雨水重回天上，消失於無形。

  他看了眼他們的表情，突然笑起來：“不裝了，裝高手是真的累。”

  “你們會來湊熱鬧，還不是料定中陸無強手麽，誰給你們定的調子？”李滿生隨手用手中劍，去敲擊空中劍，逐漸敲得越來越疾，形成了如狂風驟雨一般的樂曲。“怎麽講，可識得此曲？”

  提著等身長劍的洪潘皺起眉頭，如臨大敵。

  “我曾於二十年的無儔洞天中且歌且殺，一路來殺了十幾個像你們這樣的貨色，拿了那一年的界核。”李滿生道，“其實那時候，我還有另一個身份，龍首城李家的少主。”

  “頌劍雲中客，那一次慘案的始作俑者！”黃五生翻轉手中的劍，“你在根本不必殺人的洞天中殺了近二十個構景境九重天，

  讓這個境界生生斷層，之後的五六年中，不少庸人都借此爬上了構界境。”

  “根本不必殺人？他們可都是巴不得別人死呢，好獨得界核呢！”李滿生道，“若是我給你們一條生路，隻要你等互相廝殺，最後活著的那人，我親手奉上沸水，你們覺得如何？”

  三人的眼中無不閃過一抹貪婪，毫不掩飾的惡意，方才所說的自有分配之法宛如一紙空文。

  柳三仙悄悄將戒指對準了身前的洪潘。

  “算咯，說著玩玩呢。”李滿生玩世不恭地笑道，他的性格好像從來都讓人捉摸不透，“還是都去死吧。”

  話音未落，黃五生運劍而來，一劍化分為千百劍，他的景便是劍，一座浩大劍池，池中孕育了上百柄劍，此時齊出，刺向李滿生。

  而這片天地，錯落著不可計數的劍，無處不是劍。

  李滿生嗤笑：“如此拙劣的劍術，也敢獻醜？”

  出乎意料地，他沒有取用界中的任何劍，而依然用的是手中之劍。

  “我劍赤遊，可重鑄凡鐵。”李滿生輕道，隨手一揮。

  黃五生手中劍無端彎曲起來，發出被鐵器鍛造般的轟隆聲響，而他所喚出的千百劍，皆是不碰而折，恢複成一枚不辨形狀的廢鐵。

  黃五生突然大吐一口鮮血，目光變得獰厲起來，直直盯著前方，卻一步步向後倒退，像是被什麽東西逼迫似的，不得不退，不退則死。

  他將劍刃抵在前方，卻被一寸寸削去。

  他退得越發急促，步法也亂了分寸，口中所吐出的鮮血越來越多，潔白衣冠上全是鮮血淋漓，看著越發瘮人。

  突然他步子一頓，手中隻剩下半截的劍刃往後一擺，而後憑空劈出。

  平地起驚雷，他渾身是血，卻是拚死接住了對方的隨手一劍，低頭一看腳下已是延伸開數十丈遠的裂紋。

  此刻他恍然，對方的一劍，便是千萬劍。

  （本章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