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的聲音如洪鍾般響徹天宇，與此同時，百裏門中卻靜悄悄。

  經此一戰，韓遠已經累得筋疲力盡，但他反複告訴自己：撐下去，你要把他們嚇唬住！倒在這裏必死無疑！

  他一腳把邊上的人頭踢飛，目光掃過，所視之人都渾身戰栗，他冷冷哼了一聲，這是刻在骨子裏的輕蔑。

  一個不入流的宗門，配埋他的屍骨麽？

  所有人的目光都聚焦在這個滿身是血的少年身上，他們手中的刀劍在顫抖，無法指向那個人，在極度的恐懼之下，他們無法提起戰意。

  他們所敬畏的掌門，人靈境的大高手，居然死在了這個少年手上。

  韓遠一步一步向著門口走去，竟沒有一人敢阻攔。

  他心中卻不忍發出聲聲歎息：我替你報仇了，替你們報仇了！

  可惜能力不足，未可照單全收。

  “副宗主，不攔住？”

  被稱為副宗主的人強行掩下嘴角快要克製不住的笑意，攔？我還要感謝他將宗主之位恭送給我呢？

  “就讓他走。”

  “但是宗主他......”

  他搖了搖頭：“不足為慮，要為宗主報仇，甚至不需經過我們的手。”

  “副宗主有何高見？”

  “一紙懸賞，就可以索他的命。”

  “懸賞的內容呢，我們怕是養不起那些周圍那些饕餮啊！”

  “黑白的雙子刀，虛空取物的法術，瞬間提升身體機能的功法，還有這麽年輕強大的肉身。”他冷冷道，“每一項他所自傲的籌碼，都會成為拖垮他的鐵鐐。”

  “他們養不起這樣的天才，天才這東西，很傲氣的，很花錢的。”

  “所以我們這些連小型宗門都算不上的底層蜉蝣，自然會對招攬這個選項視而不見，大大方方地肢解，分贓，那麽多好處，也就解決了分贓不均的後患。”

  “我們就可以獨坐釣魚台，看池塘中的魚蝦相互逐殺。”

  副掌門旋轉著手中光滑的銀錠，再看向遠處緩緩離開宗門

  的年輕人，輕歎道：“這個少年，剛見到朝陽，就要承受日暮了。”

  “中陸的中心自然繁華，但你可別忘了，在這十方陵，都是亡命之徒。”

  “去派人撰寫千百份，散發出去，以我的名義，百裏門新掌門的名義。”

  百裏門外僅僅一裏地，有一口泉，無名的泉，很遠的地方連通著直貫而下的瀑布，流到此處隻剩下了涓涓細流，平緩而幽深。

  韓遠跪倒在泉邊，頭發蓬亂，額頭垂到地麵，張大嘴極力喘著粗氣，他感覺唇邊時不時有口水流下來，隨手一擦，竟是殷紅的血。

  並不是看到泉水而停下，是不得不停下了，大概是使用秘術的程度達到了負荷，他感覺整個身體都在哀嚎悲鳴，才不受控製地跪倒在地上。

  韓遠慶幸百裏門的殘部沒有群起而攻之，如果這樣的話，他真不知該怎麽辦才好。

  他抓起一把土，喃喃道：“你說這是圖什麽呢，你們好不容易來到了中陸，差點就走完了一整趟鏢，能獲得一份不菲的報酬，差不多幹了十幾二十年，甚至大半輩子，回去之後也可以歇著點了，偏偏就死在了這裏。”

  他想起那些把義氣，把鏢局的尊嚴作為行事準則的好漢，想起大姐頭，想起那個和他一起仰望星空的孩子，孤獨的孩子。

  他的胸腔填上一股悲戚，他可以幹掉那些不知死活的人，痛扁那些尋釁滋事的人，但還是很難釋懷相處過一段日子，活生生的人死在自己麵前。

  他們分明什麽錯事都沒有做，卻為他人的貪欲陪葬，這世道，從來都不太公平。

  這時候，他發覺自己還是像個孩子，居然相信什麽正義和公平。

  韓遠脫去血跡斑斑的布衣，露出滿身深深淺淺的傷痕，有新有舊，讓人感慨他的經曆。

  他把衣服浸泡在泉水中，嫋嫋的血如墨消解在水中，染上一片微微的赤色。

  他滿足地深吸一口氣，正好放空一切思緒，披上布衣，背上行囊，然整個人紮入水中。

  許久才從水中浮起，不過是仰麵朝天的，他竟然睡著了，細細的泉流衝刷著他的臉龐，他在不知不覺中順著平緩的水路，被引向一個莫名的方向。

  與此同時，

  百裏門中走出許多身披黑衣兜帽的人，四處張貼起懸賞，這樣大的陣仗，自然引起在十方陵的地頭蛇們的關注，無數牛鬼蛇神舔著嘴唇，綠油油的目光掃視過少年的畫像，卻停留在那幾行特殊的價碼。

  順逆流雲紋路雙子刀兩柄，鑒為上品。

  虛空取物和強提戰力的法門，當是無價寶。

  十方陵隻是中陸一處邊陲之地，盤踞的都是些不入流的宗門，他們嘯聚山林，比起宗門，更像是拉幫結派的匪徒，其中稱雄者，是一家小型宗門，名為野鶴派。

  並不是就地方而言，是方眼整個大陸的小型宗門，絕不是百裏門之流的泛泛之輩，那也意味著，有天靈境強者的坐鎮。

  一間光線偏暗的閣樓中，有人在桌案前提筆而書，寫得一派勁厲不羈的草書，細看之下，不但比劃相連，卻連字句間也渾然一體，如同爛醉之後興致所至，便一筆至終。

  突然，他發現身後站著人。

  “是雲鶴？”他象征性打了個招呼，頭也未回。

  野鶴派有三位宗主，修為由高到低依次是大宗主野鶴，副宗主雲鶴，小宗主閑鶴。

  “大哥，百裏門好像折騰出動靜了。”

  “螻蟻的事，你拿來麻煩我作甚？”

  “大哥可以先過過目，若是覺得無趣，小弟我就不管此事了。”

  野鶴接過那張缺了一個角的懸賞令，與常人不同的是，他的目光並未在下方的報酬上多停留，而是盯著那張英氣和清秀並存的年輕麵孔。

  “有意思，這麽年輕就殺了百裏門那個廢物？”野鶴隨手在紙上圈圈畫畫，韓遠的形象便多了幾個墨點，“你有信心把他挖來麽？”

  雲鶴愣了一瞬：“這是為何？”

  “雲鶴，你的目光，確實應該遠些，如果能讓他心甘情願歸順，那些無價的秘術，還不都是我們的？”

  “我想他知道進退的。”

  “還有，如果他被追殺，就先旁觀，也可以待價而沽。”野鶴在紙上寫下一個“閱”字，“隻在他走投無路時施以援手就行。”

  “懂了。”

  （本章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