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七百一十七章 窮書生
作者:伏蟬      更新:2020-08-21 20:06      字數:3784
  見兩人都應了,人群中頓起嘩然聲,一道道目光在兩人和豔姬間來回遊離,神態各異。

  夢妖等最強天驕亦微微提神,一瞬不瞬地盯著場中。興許,他們能借這個機會摸摸豔姬的底細。

  “臭家夥兒,你……”

  在蘇恒應戰前一刻,冷月舞麵色一急,就要上前阻止,卻被青兒阻住了,“月舞姐姐,讓他去吧。”

  小丫頭恬靜淡然,氣質溫婉,用一種幾乎忘我的眼神凝視著白衣青年離去的背影。她還是和以前一樣,對蘇恒決心要做的事,從來都不會說半個“不”字,千依百順,哪怕前路艱辛,她還是給予對方最大的支持和信任。

  看著宛如賢妻良母的青兒,冷月舞不禁愣了愣神,心中有些羨慕。

  而這麽一耽擱,蘇恒就已應下賭約,出列向前,再想阻止也來不及了。見此,冷月舞無奈一歎。

  “姐姐可是擔心蘇恒哥哥會被豔姬算計?”

  冷月舞點點頭,深深地看了付、顧二人一眼,道:“那付彥鴻不知來曆,但這顧予安可是魔教太子,一身修為驚天動地,位居最強天驕之列,豈會遜色他人太多?連他們都難逃豔姬魔爪,自甘墮落,那臭家夥兒又能強過幾分?不明底細,恃強擅為,倘若真有個萬一,悔之何及?”

  話至此處,冷月舞明顯有幾分生氣了。青兒知道她是在擔憂蘇恒的安危,也不反駁。

  “妹妹,有句話姐姐不得不提醒你。”見青兒反應淡淡,冷月舞正色道:“你相信那臭家夥兒是好事,但你可知,你相信他的程度已經到了近乎盲目癡狂的地步?”

  “常言道:夜路走多了,總會遇見鬼。臭家夥兒表麵謙讓,但他內心有多麽驕傲你我都清楚,少而得誌,其心必驕!若不然,他就不會在什麽都不了解的情況下就妄接豔姬的詭計。我敢打賭,在他心裏,對豔姬必存有幾分小覷之意,認為她的手段乃是小道,對顧予安等人有用,卻撼不動他的道心。可天外有天人外有人,世上奇門異術數之不盡,若是有朝一日,他真的就在這些‘小道’上栽了跟頭,那當如何挽救?”

  “善解人意,我不如你,但姐姐不自謙地說一句,你比起我來,卻少了一分警覺。妹妹深得他心,說的話那臭家夥兒肯定會放在心上,因此,你要做的,不僅是他背後的支柱,還應該是他耳旁的警鍾!妹妹,你可理解姐姐的心意?”

  冷月舞一番話把青兒說得啞口無言,小丫頭不由也有些心慌起來,“那現在……”

  冷月舞看了蘇恒一眼,輕輕一歎,“罷了,事已至此,再無後退之理。我這番話,不過是提醒你們,未必真個就應驗在這上麵。”

  青兒“哦”了聲,不再多語,默默思量冷月舞這番話。

  隨著冷月舞前世記憶的覺醒,很多人情世故、處世警言她都要熟悉過自己,青兒自是樂聽勸誡。

  在兩人神念交流的時候,蘇恒和葉軒已然來至場中心,“此關若何?”

  兩人同意以此關作為賭鬥,豔姬早已喜不自勝,巧笑倩兮美目盼兮,眼波流轉間,盡是嬌滴滴的萬種風情,勾魂奪魄,誘人至極。然而,蘇恒和葉軒就像根不解風情的木頭一樣,對豔姬的嬌媚無動於衷。

  豔姬不以為意,纖手伸出,長袖在前方一揮,一陣氤氳粉霧憑空而生,於空中卷舒蠕動,在天日的照耀下,閃爍點點金芒。不多時,粉霧凝聚,一道僅有六尺六寸高的光門驀然出現在跟前。

  “兩位,我這關喚作‘前世今生’,此門名為‘宿命之門’。從此門進去,即可感受個中玄妙,誰先

  破局而出,便是勝者,當為邪道領袖。”

  “前世今生?宿命之門?”葉軒臉上露出幾分感興趣的神色,“希望不是有名無實、光會唬人的玩意兒。”

  言訖,葉軒哈哈一笑,率先進入光門中。

  粉色流光微閃,他的身影消失不見,如此幹脆利落,看得眾人咋舌不已。

  與葉軒不同,蘇恒這會兒卻是有些猶豫了,皺著眉頭,躊躇不前。不知道為什麽,看著這宿命之門,他突然有種心驚肉跳的感覺,而這,恰恰是危險將至的警兆。

  “怎會如此?難道這所謂的‘前世今生’,將是我的一次大劫?”蘇恒暗暗琢磨。

  但現在,他是箭在弦上不得不發,如何能後退?

  搖搖頭,暫時拋下心頭一些亂七八糟的想法,蘇恒回頭看了青兒和冷月舞一眼,隨即不再猶豫,身化流光,投入光門中。

  ……

  這是一個凡人的世界。

  在這裏,沒有飛天遁地的修士,沒有千奇百怪的玄術,沒有幅員億萬裏的浩瀚土地,沒有割據天下的仙宗魔教。在這裏,有的隻是凡人。

  統治凡人的,不是什麽修真門派,而是一個個皇朝。掌管皇朝的,也不是什麽掌教教主,而是皇帝。

  皇帝建立皇朝,統治萬民。

  天下有三大皇朝,鼎足而立,趙,周,武。

  開朝馬上將,治國筆下生。武國初年,天下息戈,皇朝方定,百廢待興。武帝重文,立科舉製,選拔天下英才,擇之為國效力,共開太平盛世,並立年號為文和,以彰聖心。武國從此文風漸盛,國愈安定。

  秦州,安平縣,有蘇、溫兩戶。兩家皆貧,隻因父輩曾於戰亂年間相互扶持,有生死之交,故往來密切。

  天下安定後,百姓休養生息,文和三年,蘇、溫兩家各有後輩身懷六甲。父輩不久即升為爺輩,兩家老爺子大悅,為顯兩家之好,指腹為婚,若出生孩兒為一龍一鳳,則結為連理。

  十月後,兩家先後誕下麟兒,果為一男一女。蘇家為男,取名蘇恒;溫家為女,取名溫紫嵐。蘇恒、溫紫嵐指腹為婚,故是青梅竹馬,兩小無猜,打小玩耍於一塊,感情深厚。

  及至五歲時,溫家老爺子辭世。溫家人自思,兩家雖好,但溫紫嵐畢竟是女兒家,雖不是那大家閨秀,卻也不宜拋頭露麵,故將溫紫嵐禁足家門,若要出門,需得家人陪同方可。

  兩人分開,蘇恒心中不快,隻得日日往溫家去,晨出暮歸,流連忘返。如此四五日後,蘇家著蘇恒回來,令其攻讀四書五經,望其有朝一日能步入仕途,飛黃騰達,光宗耀祖。

  蘇恒拗不過,隻得順從,漸成一書生。為此,蘇、溫二人相見時日愈少。

  兩年後,蘇家老爺子病逝。後代子輩、即蘇恒與溫紫嵐的父輩,關係無有兩位老爺子那般相好,因此,隨著兩家老爺子相繼離世,兩家交往漸疏。

  蘇恒想念溫紫嵐,終日神情恍惚,心不在焉。一日過廚房,偶見一堆紅豆,忽思詩書中所言,紅豆,別名相思子,有相思之意。

  蘇恒抓了一顆,冒雨來至溫家後門,溫紫嵐開門,因久不見蘇恒,故此甚是詫異。

  “小書生,你來這裏幹什麽啊?”女孩笑侃。

  男孩小臉微紅,“紫嵐,我送你一個禮物。”

  女孩訝異,柳眉一彎,咯咯笑問,“是什麽呀?”

  兩人就門邊坐下,倚在一塊,男孩緩緩攤開手心,露出一顆紅

  豆。

  女孩微愕,拿來仔細瞧了瞧,心中失望,以為男孩在戲耍於她,麵露忿色。

  男孩慌忙解釋道:“紅豆者,乃相思子,蘊相思之意,紫嵐,你若不信,有古人之詩《相思》為證,可明我意。”

  女孩轉怒為喜,卻又故作淡然之態,“那你會背嗎?”

  男孩跳起,大聲道:“當然會!”

  “哦?那你背來聽聽。若是背不出來,那就是在騙我,可要打手心哦。”女孩俏皮。

  男孩點頭,來回踱步,朗聲誦道:“紅豆生南國,春來發幾枝。願君多采擷,此物……此物……”

  男孩一時忘了詞,急得抓耳撓腮,卻仍想不出來。

  這時,一隻手伸來,抓住他的手,往手心就打。

  伴隨女孩銀鈴般的嬌笑聲,男孩憨憨地笑了。

  時光飛逝,不覺又是三年。

  這一年,溫家經商致富,而蘇家仍是一貧如洗,指望著蘇恒能以文入仕,光耀門楣。漸漸地,兩家地位愈發懸殊,溫家絕口不談昔日指腹為婚之事,更不許溫紫嵐去後門與蘇恒相會。蘇家勢弱,亦不敢有異議。

  如此,又是三年,男孩已長成少年,卻與那個女孩始終未曾一見。在此期間,他考過一次童生試,卻未能成為童生,家境愈貧。

  一日雨天,少年行於街道,迎麵見一清麗少女撐傘走來,驚豔無比,當即愣住。

  雖多年未見,但他如何會忘卻對方,少女亦如是。少女想開口喚他,卻被一旁的母親以眼神製止。

  少女不敢違逆,少年不敢冒犯。那一如六年前的雨天,一對有情人卻終不能如六年前那般可以相倚而談,擦肩而過,空留酸恨。

  又三年,少女已是碧玉年華,合該談婚論嫁,溫家卻無視昔日指腹為婚的諾言,將少女許給另一名門世族的公子。

  又是一個雨天,少年聽聞消息,狂奔至溫家;少女鳳冠霞帔,正悲痛間,心有所感,來至後門。少年少女隔門而立,少女等少年敲門,隻要他敲門,哪怕舍棄一切榮華富貴、錦衣玉食,亦肯隨少年而去,雖粗茶淡飯猶無怨無悔。

  然而,少年終是沒有敲門,轉身黯然離去。

  我愛你,可我給不了你幸福的生活,所以我不能愛你,我舍不得讓一個願以一生托付於我的女人輸啊……紫嵐,再見了,我祈求上天,那個能給你錦衣玉食、予你生活無憂的世家公子,會很愛很愛你,比我更愛……

  一門之隔,一個轉身,就是一輩子的離別。

  少年回到家,蹲在角落裏,捧著書低聲背誦,念著念著,眼角便濕了。不知不覺間,一頁書看了幾個時辰,他卻連書上寫的什麽都不知道。少年猶自未覺,隻是一遍又一遍反複念著。

  不知過了多久,少年抬頭,屋外竟已是繁星滿天。

  這個時候,紫嵐應該已經和那位世家公子拜堂了吧?

  少年心如刀絞,隻覺得杳杳冥冥,神情恍惚,如同丟了魂魄。

  他不知道自己是怎麽睡去的,第二天清晨,蘇母匆匆而來,將少年喚醒。

  “娘……”少年低低喚了一聲,麵色晦暗無光。

  “我兒,娘跟你說個事,你得先有個心理準備,可千萬別太過激動,傷了身體。”

  “娘,你說吧。”少年雙目無神,宛如行屍走肉。

  蘇母心疼至極,稍作猶豫,終是歎道:“紫嵐姑娘……昨夜投湖自盡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