冷月舞黯然神傷。

  蘇恒心中大動，為冷輕霜的氣魄和付出精神肅然起敬。

  這是一個真正的奇女子！

  為人所愛，她相信愛情，所以她放走了慕雲楓，給了他一個證明自己、洗刷冤屈的機會；為人子女，她心懷大孝，所以她沒有和慕雲楓一起走，而是留了下來，在她想要的真相沒有徹底水落石出前，她甘願為慕雲楓承受該有的懲罰，向自己的父親懺悔。

  換句話說，即便那件事真是慕雲楓做的，慕雲楓信誓旦旦所保證的一切都是在騙她，她也無怨無悔。

  無怨者，為曾經的真情；無悔者，為舊日之所愛。她作出犧牲，是在祭奠那逝去的愛情，若真相如此，他朝再見，便真為生死仇敵，再無半點恩情。

  冷輕霜所做的一切，都是為了對得起自己，對得起自己的情，對得起自己的心。

  如此女子，世間少有。

  “月舞，你之所以這麽恨慕師兄，其實並非真那麽認定他就是凶手，而是因為正在受苦的輕霜姐吧？”

  此刻的少女內心脆弱至極，就像一隻乖順的小貓靠在少年懷裏，聞言也不再嘴硬，輕輕點了點頭。

  蘇恒深吸了口氣，眼神一定，終於下定決心道:“月舞，有句話說出來你可能不喜歡聽，但我還是想跟你說。”

  冷月舞俏臉仰起，從下而上凝視著少年清秀的麵孔，微微掀起半個笑容，“你說吧。”

  “我仍堅信，清風前輩絕不是慕師兄所殺！”

  這次冷月舞沒有生氣，而是認真想了想，問道:“你是這麽覺得嗎？”

  蘇恒頷首，道:“先前你提到命運之子，如果我現在跟你說，真正的命運之子，或許真的出世了呢？”

  “什麽？”冷月舞美眸驀然大睜，“你是說……”

  “靈族下界試煉，有一位域子在東勝神洲發現了疑似命運之子的蹤跡並追尋了下去。所以說，你先前視作玩笑的那個猜測，也不無可能。”

  “靈族域子？”

  “是的。”蘇恒想了想，遂將仙道大會上的事簡單說了一遍，“雖然不知道命運之子是否真已出世，如果是，此人又是誰？是否與慕師兄有過節？此事是否與其有關，他就是陷害之人？但我想，這些都不重要了，我敢肯定，慕師兄絕對不是那種人。”

  “月舞，那麽長時間的相處，我們都彼此知道大夥兒是什麽樣的人，我們應該對慕師兄有信心。”他低頭看向冷月舞，輕聲道:“所有人都可以誤會他，唯獨我們不能。如果連我們都不相信他了，慕師兄絕望之下，又何來動力為自己洗清冤屈呢？”

  “輕霜姐知道這一點，所以她給了慕師兄一個機會，同時也給了自己一個交代。你是她的妹妹，痛惜她的遭遇是人之常情，但她最需要的，並不是你的憐憫，而是你的理解。如果你能理解輕霜姐的做法，即使她身在極苦之地，心也是甜的、是暖的，你懂了嗎？”

  冷月舞怔住，嬌軀僵硬，徹底呆在了那裏。

  良久，她的雙眸有神采匯聚，深深埋首少年胸前，朱

  唇輕啟。

  “臭家夥兒，我明白了……”

  蘇恒長長吐出一口氣，臉上露出淡淡的笑容，“信任，永遠是給自己所在乎之人最大的支持。”

  “嗯……”冷月舞帶著鼻音。

  忽地，她似是想到了什麽，情緒一下子激動起來，“對了，你剛剛說你在仙道大會上，為還師恩，生生承受了厲成海一擊？你有沒有受傷？傷在哪兒了？嚴不嚴重？你為什麽現在才告訴我！”

  少女焦急萬分，眼角還噙著方才的點點淚花，好不可愛，看得蘇恒心裏又是溫暖又覺得好笑。

  輕輕在她額頭上一彈，“我的大小姐，你看我現在這個樣子，像是有什麽事嗎？”

  冷月舞狐疑地看著他，上上下下細細打量了好幾遍，這才放下心來。眼珠子骨碌一轉，嬌笑道:“差點忘了，你是妖孽嘛！哪裏用得著本小姐瞎操心呢。”

  蘇恒忍俊不禁，看到冷月舞能這麽快恢複常態，他由衷地感到高興。

  “月舞，你笑起來的樣子可比哭鼻子好看多了。”

  冷月舞俏臉一紅，佯嗔道:“竟然拿本小姐尋開心，找打！”

  蘇恒哈哈大笑，連稱不敢。

  兩人都是樂觀之人，雖然前一刻還是黯然神傷，但當心結解開後，冷月舞很快就恢複了本性。少年少女嬉笑打鬧，像是回到了舊日的時光。

  峰靈和蕭暮雲一直在默默看著這一切，卻都不發一語，因為知道這些是少年少女間的私事，他們不便插嘴。此刻，看到蘇恒和冷月舞迅速恢複狀態，也不由得笑了。

  “真是天造地設的一對歡喜冤家，著實有些便宜蘇恒這小子了。”蕭暮雲突然說道，口中哼了哼，“月舞這麽好的姑娘，還真不一定比那個沐青兒差。”

  峰靈暗暗捏了一把汗，也不敢接話。

  他和蕭暮雲相識這麽久，對方從來都是溫柔端莊、落落大方的氣質，可自從見到冷月舞後，卻隱隱多了一分護犢子的味道。

  這讓峰靈滿腦門子黑線。他們兩個還沒有孩子呢，怎麽雲姑現在就把那與生俱來的母性放到冷月舞身上了不成？

  “看來，還得要個孩子才行。”峰靈心裏頭暗暗嘀咕著。

  但旋即，他又是一歎，有幾分無奈，這種事談何容易？

  修真之途，修士逆造化而行，說是與天相爭也不為過。有能者，便可逆奪造化，玩轉陰陽，一步步超脫乾坤之外，跳出大道束縛，證得無上果位，不死不滅，永恒自在。

  然而，天數有盈虧，天道好輪回。所謂“得之東隅失之桑榆”，或許正因此，道行越高的生靈，就越難繁衍出子嗣。

  因為他們的父母太強了，強到讓天地都為之震動，而這樣的子嗣一旦出世，十有又是一個資質逆天的人物。天地不允許！冥冥之中，有股力量在壓製、平衡著這一切。

  峰靈和蕭暮雲在一起也不是一朝一夕的事了，但兩人到現在都沒有子嗣，就是因為他們的境界。

  特別是峰靈！

  本身就是絕仙修為

  ，還執掌神器江山圖，這是何等的氣運？早以為天所妒，為大道所忌憚，這樣的人物想要有一個子嗣，何其之難！

  蕭暮雲會將女人與生俱來的母性施加在冷月舞身上，或許也是有這份無奈吧。

  四人一路前行。前番因慕雲楓的消息而暫時耽擱了一會兒，此間事一了，便匆匆往永恒之界而去。

  身體穿梭過永恒詭域的結界，當冷月舞得知永恒之界的秘密後，心中大為震驚。

  “邪道最神秘的教派，果不為虛。”她感歎了一句。

  眾人相視而笑。

  與先前的激動心情不同，此番回來，身邊多了個冷月舞，這讓蘇恒心中不安。離永恒之界越近，他就愈發焦躁。

  倘若青兒與冷月舞相見，會發生什麽？

  青兒雖然溫柔乖巧，待人和善，但冷月舞卻不能和一般人相提並論。不客氣地說，冷月舞就是她的情敵！

  情敵相見，一個女人會有什麽樣的態度？

  蘇恒越想越慌，一陣頭大。他實在不知道，如果青兒很排斥冷月舞，兩人爆發矛盾的話，他該怎麽做？

  一個是心中摯愛，一個是億萬裏迢迢遠尋而來的紅顏，兩個人對他來說都有特殊的意義，他該幫誰？

  而在少年心緒激蕩的同時，冷月舞心裏也不平靜。不管怎麽說，蘇恒都是別人的情郎，雖然兩人並未完婚、一切未成定局，且蘇恒與她也有那麽一絲情絲糾纏，但不可否認，她確實是插足進了別人的感情之中。

  隻是，愛情有時候就是不可理喻的。若非愛至深處，難以自拔，以冷月舞的驕傲和脾性，怎會放下顏麵前來與人相爭情郎？

  藏在袖中的素手不安地緊握著，她的腦海裏不斷想象著與青兒見麵的各種場景。

  一時間，原本熱烈的氣氛有些沉悶下來。

  峰靈和蕭暮雲也不好開口，隻是蕭暮雲卻暗下決心，如果蘇恒做出對不起冷月舞的決定，那她非得狠狠收拾這小子一頓不可。

  時空變幻，眼前光影一陣閃爍，終於，鬥轉星移，眾人真正踏足永恒之界。

  目的地已至，這一刻，蘇恒心裏反倒鎮定了下來。有些事既然不可避免，那就去坦然麵對。

  “峰靈，帶我去太陰星吧。”

  峰靈搖搖頭，“不用了，我早已傳信給水護法，言明你我歸來之期。青兒那丫頭也已出關，此刻多半正在府裏翹首以盼呢。”

  蘇恒微愣，隨即點了點頭。四人向天香府而去，冷月舞更沉默了。

  熟悉的宏偉府邸已然在望，“天香府”三個鎦金大字映入眼簾，四人剛按下遁光，眼前就飄來一道淡綠色的影子。

  “蘇恒哥哥！”

  清脆嬌嫩的聲音傳來，淡綠長裙少女像隻歡脫的燕子，雀躍著歡呼而來。迎麵襲來一陣香風，清新撲鼻，少女縱身一躍，若乳燕歸巢，直接撲進少年懷中。

  冷月舞明眸霍然綻放出熾盛的神采，目光一瞬不瞬地落在綠裙少女身上。

  來人身份，不言自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