萊昂和維克多之間是一副國際象棋，兩個人靜靜甄別著棋盤上的局勢。

  不遠處的壁櫥裏火焰燃燒著，時不時的發出“嗶剝”的聲音，阿芙羅拉正躺在壁櫥對麵的沙發上，手裏拿著一本法國的愛情小說在看，偶爾目光掃過萊昂，偷偷的給他翻幾個大大的白眼。

  維克多似乎覺察到了萊昂心裏藏著一些事情，停下了手中的棋子，“萊昂，快到聖誕了。”

  “是的，老師。”萊昂老實地回答。

  維克多把棋子推開，冷硬的胡子翹了翹，“哦，你知道就行。”

  這個老頭不太擅長交流。

  不多時，這盤棋結束了。維克多去了屋後的道場修煉，萊昂坐到了阿芙羅拉身旁。

  “瞧瞧，驕傲的小萊昂心裏有自己的秘密了，他誰都不告訴。”阿芙羅拉嘲笑他。

  她其實是個很敏感的女孩，從那天萊昂看望娜塔莎回來之後，就發覺了萊昂為一些事情陷入了深深憂慮，當這個狀態又持續了很多天後，阿芙羅拉忍不住問他，但萊昂隻是搖了搖頭，抿緊了嘴去做自己的事情。

  萊昂無奈的看了她一眼，阿芙羅拉和維克多的關心都是出於好意，但娜塔莎的事情是屬於他和娜塔莎的問題，他不願意把維克多一家扯進來。

  不過娜塔莎畢業的日子，也漸漸臨近了。

  12月25日，就是聖誕節。

  “阿芙羅拉。”萊昂道。

  “嗯？”

  “今年聖誕節我要去找伊凡一起過。”萊昂說。

  “噢。”

  前兩年的聖誕節萊昂都是在維克多家過的，因為以往的聖誕節娜塔莎依然在訓練，塔拉斯是個陰鬱刻板的老特工，而且他不信奉東正教，所以不過聖誕節。

  而伊凡則是對節日保持能喝更多酒的高興態度，一般聖誕節一個人在酒廠和一些值班的退伍軍人們一起度過。

  所以對於阿芙羅拉來說，萊昂要出去過聖誕，這倒是讓人很意外。

  不知道為什麽，這個男孩在她的家裏待了兩年，好像已經過了很久似的。

  於是阿芙羅拉有些無精打采的把書往後翻了好幾頁，又覺得十分無聊，把書掩在自己臉上，發出一陣嘟囔：“真是的，明明我有什麽秘密都告訴你的。”

  萊昂心裏一陣無奈，看了看她，心裏猶豫了好大一陣。

  “好吧。”萊昂說，“是娜塔莎的事情，她的老師，要她暗殺羅根。”

  “羅根？”阿芙羅拉來了精神，“是那個不會受傷的人？”

  “不是不會受傷。”萊昂糾正她，“是傷勢很快可以恢複。”

  “唔。”阿芙羅拉應道，“可他不是你和娜塔莎的小叔叔嗎？”

  平時萊昂跟她說過一些自己的事，包括羅根。

  “這是娜塔莎的畢業任務，塔拉斯和羅根之間有些隱隱的矛盾。”萊昂慢慢向她講述著，“塔拉斯是個很扭曲的老特工，從無數個驚險的任務裏活下來的怪物，他盯上了羅根，聖誕那天，羅根要離開斯大林格勒，娜塔莎要畢業，塔拉斯給娜塔莎的任務就是，在那天，殺死羅根。”

  阿芙羅拉捏著白皙秀氣的下巴，認同的點頭，“這件事確實有點麻煩。”又裝模作樣的說：“不過我可以幫你。”

  “你？”萊昂笑了，“你要怎麽幫我？”

  阿芙羅拉語噎。

  是的，萊昂的煩惱也正在於此。

  塔拉斯是娜塔莎的老師，羅根是娜塔莎和自己的小叔叔，雖然娜塔莎也不是很喜歡塔拉斯，但畢竟是自己的老師，真要對他下手，現在的娜塔莎還沒有這份狠辣，而且從屍山血海裏活下來的塔拉斯也並不是娜塔莎能輕鬆對付的，加上萊昂也一樣，他就更沒有立場去對付塔拉斯了。

  而羅根，這兩年裏對娜塔莎很好，許多時候都是羅根在教授娜塔莎各種各樣的格鬥技巧，對萊昂也不賴，他本來就是個魯莽但卻豪爽，好鬥卻對朋友很溫柔的男人，更何況麵對兩個晚輩。

  但塔拉斯的任務是娜塔莎不能拒絕的，伊凡隱隱透露過，將娜塔莎送到塔拉斯那裏訓練是某個大人物的手筆，要為一個女孤兒特工的計劃做準備，有前世記憶的萊昂知道，簽下這份命令的大人物的名字，叫斯大林。

  真是個大人物。

  而那個女孤兒特工的計劃，就是黑寡婦計劃。

  這是娜塔莎的命運。

  羅根隱隱察覺到了什麽，但這個經常品嚐痛苦味道的男人選擇了沉默，或者他也是因此才選擇離開。

  而這些天的娜塔莎則是沉溺在痛苦的漩渦裏，她沒有選擇，卻又不得不選擇。可能同樣知道此事的萊昂是她唯一的希望了。

  至於萊昂，他現在也有些迷茫。他不知道怎麽做。

  聖誕節的日子一天天逼近了。

  這天，羅根早早就離開了塔拉斯的住處，去了斯大林格勒的火車站。

  列車員看著這個胡子茂密的男人愣了愣，感覺他的眼神裏有說不出的冷冽。

  而在羅根後麵不遠處，用了些藥水化妝易容過的娜塔莎，一頭黑色的頭發，或許是借鑒了萊昂的發色，依然是深綠色的瞳孔，皮膚皺巴巴的，穿著普通蘇聯工人的棉大衣，像個矮小的老太太，慢慢的走進了車站。

  而令此時的娜塔莎稍感心安的，是她知道，在離她不遠的地方，萊昂就在那裏。

  此時的萊昂在哪裏呢？

  羅根走進熙攘擁擠的人群，人們手裏拿著票，警察在火車站裏搜揀著人們的行李，輪到他的時候，有個賣報的男孩走了過來，問道：“先生要張報紙嗎？”

  警察不耐煩的驅趕走了他，“去，去，一會火車開了再賣，回車廂去。”

  男孩被警察推得跌跌撞撞的，不過當羅根看去的時候，男孩眨了眨眼。

  是萊昂。

  羅根不由得泛起一絲微笑來，眼睛裏的冷冽也消減了不少。

  萊昂退出人群後，回到車廂，這時候車廂裏還沒有進來多少人，不過一個座位上正坐著一個小女孩。

  看到萊昂上來，小女孩搖動著胳膊，另一隻手扶正自己的淑女帽，她說：“你好，男士，請給我一張報紙。”然後向萊昂擠了擠眼睛。

  萊昂湊過來，手指捏住女孩的下巴，佯作惡狠狠的樣子：“這位小姐，買報紙很貴的，你有錢嗎？”

  阿芙羅拉咯咯咯的笑起來，甩開萊昂的手指，正色道：“萊昂，你想了很久想出來的辦法是什麽？難道就是裝作一個賣報的兒童，然後用賣報的雜技笑死塔拉斯和羅根嗎？”

  不得不說，阿芙羅拉這個女孩，跟她熟起來後，她的嘴是有些毒。

  萊昂安慰自己，起碼她心是好的，她來也是為了幫忙，甚至會卷入危險當中。

  “坐下偽裝好，要上來了。”萊昂來不及說太多，隻是叮囑了一句。

  塔拉斯沒見過阿芙羅拉，所以他也不是很擔心。

  說話的功夫，人們已經湧進了車廂，車門打開，帶著外麵的寒意。

  羅根手裏捏著車票，蘇聯是個人很多的國家，這點毫無疑問。不過他低估了這個國家人均的素質和教育水平，一群人亂糟糟的湧上來，許多人都不看車票上的座位號，看到心儀的空座就衝上去，當他走到本屬於自己的座位時，發現上麵已經有人了。

  好吧，他捏了捏鼻子，到了一個國家，就要遵守這個國家的規則，他轉身四處看，想找一個自己心儀的空座。

  空座不多了，一個偏僻角落裏的位置不錯，他走過去，一個帶著淑女帽的小姑娘，鐵灰色的頭發和瞳孔讓人感覺有些突兀，但又十分精致可愛，看到他走過來，也沒有被他的樣子嚇到，反而對他露出一個可愛的微笑。

  “請問，我可以進去坐嗎？”

  女孩在外麵的座位。

  “當然。”阿芙羅拉心情十分微妙，萊昂描述過羅根的長相，而且配合著他身上的氣質，她相信自己應該沒有認錯人，不過她屁股挪了挪，把外麵的位置讓了出來，“我去裏麵吧，你在外麵坐。”

  羅根坐下後發現身下的位置十分溫暖，這個小女孩應該坐在這裏很久了。

  他本來不是喜歡攀談的人，但在這個陌生國度裏，在這個屬於離別的日子，他有些想找人說說話，“你是從別的地方過來的嗎？”

  不等阿芙羅拉說話，羅根又說：“我猜猜，莫斯科？”

  阿芙羅拉給了他一個甜甜的笑容，但不說話。

  “沒有父母陪你嗎？”羅根有些疑惑，這個女孩的態度好像不錯，但又不回答自己的問題，“小女孩一個人坐長途火車，不太安全吧。”

  阿芙羅拉又給了他一個甜甜的笑容。

  好吧，羅根閉嘴了。

  這個國家對他不太友好。

  列車上的窗戶因為溫度差異產生了氣霧，阿芙羅拉坐在那有些無聊，就用手指在窗戶的氣霧上畫畫，畫了一個笨拙的聖誕老人的樣子。

  羅根饒有興致的看她畫，沒有注意到一個矮小的老太太經過了他的身邊。

  火車車門關閉了，車廂裏有些熱鬧，今天在車上的，大多數是要回家的人。

  萊昂推著報紙小車經過車廂，吆喝著賣報，很多人都買了一份，經過羅根時，羅根也看到了他，並且買了一份報紙，當萊昂把報紙給他時，在他耳邊迅速的說了一句斷斷續續的話。

  “中途下車，塔拉斯，危險，娜塔莎，暗殺。”

  羅根看了他一眼，似乎並不意外，對他點了點頭。

  在他和羅根鬼鬼祟祟的說話時，阿芙羅拉偷偷對他做了個鬼臉。

  萊昂經過了羅根，到了娜塔莎的座位時，又用同樣的方式，對娜塔莎說了句話。

  “成功，中途晚點下車。”

  說完之後就匆匆離開，潦草的又賣了幾份報紙，萊昂推著小車走到了下一截車廂，現在兩邊消息互相通知了之後，他要在這列火車裏，找到塔拉斯的蹤跡。

  他知道，這個老特工，一定在這列火車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