3、第 3 章
作者:溪畔茶      更新:2020-04-14 11:06      字數:3376
  慵來妝最新章節

  隔日落了一陣秋雨,打落一地金黃桂花。

  中秋佳節就在三日後,為了準備家宴,侯府上下都忙碌起來。

  隻有許融仍舊閑適,她不躺在床上了,改為坐到廊下,一坐半日,院中仆婦灑掃來往,她袖手閑看,腦袋空空地什麽也不想。

  下人們並不知道她隻是在發呆放鬆,而頗疑心她是摔傻了,再不然就是為蕭倫傷心癡了——總之不大正常。

  白芙聽見,氣得把碎嘴的小丫頭和婆子們聚到一起誡斥了一頓,才好了些。

  許融全無所謂,如今的日子對她來說變得很慢,她甚至觀察得到院門口那兩棵桂花樹哪棵的花朵被打落得更多些,也看得見天空的雲朵聚聚散散,一會兒像隻小船,一會兒又像隻大狗,今日是魚鱗,明日又棉花。

  這很無聊,但這種無聊又很珍貴,是從前疲於奔命的她所沒有擁有過的。

  這日上午,許夫人來了一回,看看她額上的傷養得怎麽樣了,順便抱怨兩句兒子:“章兒真是的,明日就是中秋了,還在外麵跑,昨晚上都沒回來,隻打發了個小廝來說,新訪到了個靈驗的大夫,要找他去。”

  許融回神,看向她:“一夜未歸?”

  “可不是嘛。”許夫人得了襄助般繼續抱怨道,“也不知道究竟在哪裏安置的,小子們服侍周到了沒有。等他回來,我得好好說說他。”

  許融含蓄提醒:“娘,還該叫弟弟收收心,他年紀還小,總在外麵,別叫些別有用心的人引逗壞了。”

  許夫人笑道:“那倒不會,你弟弟老實,不是那等淘氣孩子,為了替你尋摸好大夫才如此,從前並不去外麵亂跑的。”

  許融聽了,不置可否。

  她醒來快半個月,隻見過許華章兩次。兩次許華章都來去匆匆。

  她不會從壞處去推測一個十五歲還是個半大孩子的少年,但這多少已經說明了一點問題。

  像普天下所有的慈母一樣,許夫人對兒子的信心很足,可惜的是,許華章偏偏像那些教育世人的話本裏的不成器兒子一樣,小半個時辰之後,就讓許夫人的濾鏡跌在地上摔了個粉碎。

  “不好了,侯爺和張小爺打架,把張小爺的胳膊打折了!”

  “張家報了案了!”

  “宛平縣衙的差役趕到教坊司,把侯爺拘走了!”

  一連串的噩耗自大門到前庭,又從前庭到後院一路擴散開來,傳進許融所在的院落。

  窩在椅子裏快要睡著的許融睜開眼:“什麽?”

  白芙也驚呆了,去揪住青棗:“你是不是聽岔了?怎麽會有這樣的事?!”

  去漿洗房取衣裳路上正好聽了一耳朵的青棗結結巴巴地道:“姐姐,沒有,我聽得真真的,就是這麽說的,我怎麽敢平白咒侯爺呢。”

  白芙呆了片刻:“姑娘別慌,我去打聽打聽。”

  許融並不慌,她站起來:“一道去吧。”

  她領了白芙出院門,目標是許夫人所居住的正院。

  這樣的大事,不論真假,許夫人一定已經接到了消息,她那裏的消息也是最準的。

  許融料得沒錯,她到時,許夫人正撐著一口氣在審問一個叫賀年的小廝。

  賀年日常跟許華章出門伺候,就是他跑回來報的信。

  “——遇上了羅指揮使家的二爺,羅二爺非得拉著侯爺去鬆散鬆散,侯爺累了這些日子,且不好卻他的盛情,就去了,誰知羅二爺荒唐,把侯爺拉去了教坊司——”

  許夫人倒抽了口氣,尖銳地道:“你們都是死人哪,不知道攔一攔!”

  賀年忙道:“小的們攔了,侯爺也聽了勸,掉頭要走,羅二爺生拉硬拽,說知道侯爺年紀小,家裏規矩嚴,不敢引侯爺做那些眠花宿柳的事,隻是聽聽曲子。侯爺才應了,說坐一坐,聽一支曲子,全了羅二爺的麵子就走。”

  許夫人攥著帕子,聽得揪心,這時也顧不得追究別的,忙道:“然後呢?怎麽聽個曲子就聽出禍事來了?”

  賀年垂頭喪氣地道:“剛聽了一支曲子,英國公府的張小爺來了,不知怎麽湊了巧,侯爺點的姑娘正是素日陪張小爺的,是他的相好——”

  許夫人一口氣差點沒倒過來:“點什麽姑娘?!不是就聽首曲子嗎!”

  許融站在院門邊,斂下眼簾。

  都踏進那地界了,隻有許夫人才會相信“我就看看,不動手”。

  賀年磕巴著回話:“別人都有姑娘陪,我們侯爺也不好幹坐著,就——但沒做別的,小的也不放心,跟進去看著呢!”

  他小心覷著許夫人的臉色,“也沒坐多大功夫,張小爺就來了,和侯爺爭吵起來。太太知道,我們侯爺是好性子,從不逞凶鬥勇的——”

  許夫人不由點頭:“這話不錯,那怎麽又打起來了?”

  “侯爺覺得為花娘爭嘴有份,吵了兩句,本已打算離開了,羅二爺也在旁邊幫著勸,說侯爺隻是連日奔忙來散個心,且是第一次來這樣的地方,並不是有心的。張小爺氣盛,卻不肯容讓,話裏帶上了大姑娘,說滿城都知道大姑娘破了相,請再好的神醫也沒用,嘲諷侯爺,說他忙來忙去都是白費勁。”

  “侯爺聽他辱及大姑娘,終於忍耐不住,為這個話,才鬧開,鬧大了。”賀年的聲音低了下去。

  許夫人則一下子快要暈過去:“張家是什麽家教!居然在那種賤地提起我融兒來,這、這不知禮的小畜生!”

  “太太說的正是,”見許夫人這個反應,賀年又精神了點,伸長脖子道,“太太明鑒,侯爺也不是存心想把張小爺打出個好歹,兩邊亂起來,實在保不準啊。”

  “那小畜生活該!”許夫人冷哼,“我知道他為什麽,他一家子恐怕都憋著氣呢,巴不得想找我們家的茬,這不就叫他找著了。”

  這話許融聽不懂——怎麽許家還和英國公府不對付嗎?

  她不便問,隻看著許夫人怒氣衝衝地從堂屋裏出來,見到她,愣了一愣:“融兒,你怎麽來了?”無暇多問,百忙裏安撫了她一句,“外麵那些人嘴裏胡嚼,你別往心裏去。章兒出了事,娘去張家一趟,你好生在家歇著。”

  便匆匆去了。

  許融緩步回轉。

  白芙憂心忡忡地跟著:“姑娘,這下可糟了,張小爺是英國公的老來子,國公爺和國公夫人寵慣無比,侯爺打誰不好,偏偏打折了他的胳膊,他家必不肯善了的。”

  許融輕輕點頭。這是當然的,張家直接打上門來都還有可緩和餘地,然而不聲不響,直接動用官府力量將許華章下了牢獄,這是動了真怒、不惜結仇了。

  目前為止,許華章在她心裏隻有個大概的影子,她依稀記得眉眼算是端正,對於他的遭遇生不出什麽感觸,一路便隻聽白芙嘮叨。

  白芙本不是多話的性子,因擔憂,停不住嘴:“太太去張家,不知有用沒有,這陣子我們和蕭家鬧得那樣,英國公府的麵子也不好看,再出了這事,唉。”

  許融心中一動,問道:“我好些天沒有出門,外麵的事都不知道,英國公府也受牽連了嗎?”

  “多少有些。”白芙老實應道,“蕭夫人雖然外嫁了,總是英國公府的大姑奶奶,蕭世子也是英國公的外孫。”

  許融停下了腳步。

  原來如此。

  那事情的性質就完全不一樣了。

  “那個羅二爺——”她扶了扶額,狀似思索。

  白芙知道她撞了頭後記性變差,及時接話:“姑娘問他?羅家和我們家是老交情,老侯爺在時,就常有來往,那時羅家老爺還不是指揮使呢,後來老侯爺去了,羅二爺同我們侯爺年紀近些,聽說時不時會來尋侯爺,把兩家的交情續了下來。不過我總在內院,沒有見過。姑娘怎麽問起他來?”

  因為這個羅二不對。

  他出現得太關鍵也太巧合了,像穿針引線的那隻手,把許華章和張小爺縫到了一起。

  “我是在想,”許融開了口,“羅二爺也一起被抓起來了嗎?沒有的話,章哥兒和他一道出了這麽大的事,他至少該來報個信罷?”

  白芙怔了一下:“姑娘說的是,我再去打聽一下。”

  她陪著許融回到院落,即刻出去,卻毫無收獲地回來了:賀年作為人證被許夫人帶去張家,其他跟許華章出門的小廝都尚未歸家,很可能被衙役一鍋端進了縣衙。

  白芙很不安:“姑娘,這可怎麽辦?”

  許融道:“叫人去羅家。羅二爺總得回家,發現了不要驚動他,盯住他,看他接下來都做些什麽,見什麽人,回來報我。”

  白芙認真聽著,眼中閃過惶惑——她知道姑娘受刺激後性情有變,但這一刻仍然令她覺得有說不出的陌生。

  許融坦然看住她:“怎麽了?府裏沒有堪做這事的人嗎?”

  白芙一個激靈,回過神來:她在想什麽?這相貌這聲音,分明就是姑娘,一點兒也不差,她的感覺才是太莫名了,難道要告訴別人,她覺得姑娘變了個人嗎?

  ——之桃和紫燕又不在院裏了,且對她生出了嫌隙,她就算想傾訴,又和誰說。

  隻是她沒事找事,想太多了吧。

  白芙將自己安撫下來,且對自己無根據純感覺的疑猜生出了慚愧,懷著彌補——也可能是自我麻痹的心態,忙道:“我哥哥可以去,他性子穩重,會辦好姑娘的囑托。”